《绮罗香》透明度

2、凤来仪

　　“你们，这里是香料铺吗？”还未等梁思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就贴着梁思的肩膀直接走进了绮罗香。应着门外的光，梁思把那位客人迎了进来。他的声音真好听啊，梁思想，就像是山上还未走近就能感觉到清凉的山泉。
　　“这里是绮罗香，您请等等，我们老板说去拿你要的东西了。”梁思在淡淡的月光中摸索着，引导着男人往店内的木椅走去。
　　这是个很沉闷的男人，以前也有遇到过话很多的客人，而这个声音好听的男人却像是一座雕像，还是站在悬崖上几千年的那种。
　　“你来了。”从左边楼梯的方向传来了凤老板的声音。淡黄色的烛光下，梁思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深刻的五官，但不是会让人一见难忘的脸，但是眼睛很有神，像是一匹觅食的狼。梁思想他肯定不会忘了这个男人的眼睛。
　　“是，我来了。我听说你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男人坐在木椅上，他讲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一个一个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似地。
　　“当然，否则那个人也不会介绍你来我这里了。”梁思虽然知道这是凤老板第一次和这个男人见面，他却觉得他们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但是绮罗香几乎没有回头客，至少梁思还没见过。
　　“那么就请这位客人来见见你要的东西吧。”凤老板说完这句话，梁思才发现凤老板的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椴木木匣，方形的盒子，八个角上都鎏了金，盒身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绿藤萝，而在缠绕的绿藤萝中间是开到极致的雪莲花，那些雪莲花每一瓣都在黑夜中微微的颤动，梁思眨眨眼，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果然，他再往木盒上看去，那些雪莲花仍然安静的躺在盒子上。
　　“好逼真的雪莲花，即使我从未见过雪莲花，都觉得这些花仿佛每一朵都会在空气中渐渐绽放。”那个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他的感觉居然和梁思是一样的。
　　“白先生真是识货，这个盒子是我在苏州的一家小铺子里专门订做的，这两个小东西可金贵的很，要是有什么不合它们的心意，它们就会耍脾气，到了那个时候，谁都拿它们没办法。”凤老板的左手轻轻的拂过那个木匣，她的手指白皙柔嫩，抚摸的动作像是对待情人送的定情信物，但是很显然她的语气却并不那么高兴，“那个可恶的木雕师傅出的价钱可比我今天要给你的东西贵的多。”凤老板顿了一下，“当然，这也是应该的，这会是他人生中做的最好的一件东西。”
　　“老板，你忘了，陈先生说过如果你再诋毁他的名誉的话，你在他那订做的两个八宝桃木盒就再也别想拿到了。况且陈先生不是什么木雕师傅吧，人家是艺术家好嘛！艺术家！”梁思翻了下白眼，把前一阵子去苏州时陈先生的话带给了他那个永远记性很差的老板。
　　“放心吧，这里只有三个人，只要你不说，那个死老头不会知道的，我想白先生应该对此毫无兴趣。”凤老板无所谓的说。“需要我为你演示一下它们的用法吗？”
　　“没错，我现在只对你手上的东西有兴趣，不过是一些香料而已，还有这种需要吗？快点给我吧，我赶时间。”白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不耐烦道，今天来这里打乱了他所有的行程，所以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把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做完。
　　“好的，那么我就不赘言了。”凤老板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白先生，梁思早已经把店里的合同拿了过来。“只要您不违反合同上最需要注意的事项，那么我们将会合作的非常愉快，那份注意事项封在合同最后的那个羊皮信封里，我奉劝您一句”，凤老板停顿了一下，家中语气强调，“最好在使用香料之前看一下那份东西，否则出了什么问题本店概不负责。”白先生根本没有把凤老板的话放在心里，毕竟不过是香料而已，尽管这里的香料贵的离谱。
　　“我知道了，你们店里可真热。”他用右手使劲扯了扯黑色横纹的领带。
　　“对了，你的名片，他说要还给你，但是我在路上弄丢了。”白先生接过木匣，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凤老板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但是他丝毫没觉得这是因为他所说的那张名片的关系，“况且那种没有用处的名片，没有地址，没有联系电话，连联系人的名字都没有，我看你们最好还是重新找个设计师设计一下，否则以你们这样偏僻的地段，恐怕再也碰不到像我这样的客人了......以你们这样离谱的价格来说。”
　　“确实本店也是第一次遇到您这样的客人，不过还是多谢白先生提醒，请签上您的名字。您的意见，绮罗香会酌情改进的，希望您对我们的服务满意，欢迎您下次的光临。”凤老板毫不在意眼前客人的无礼，精致的脸庞上被厚重的刘海挡住的眼睛如同深山中的湖泊一般，深不见底。
　　“希望如此。”白临沂看了凤老板一眼，凤老板那深黑色的眼眸隐隐的闪过一点红光。
　　白临沂捧着盒子走出了这家在玉兰巷深处的店铺，w镇在H市偏南的方向，如果要说有什么特色的话，跟其他以美食或者名人古迹的小镇实在不能比。w镇有几条有名的街巷，其实是在民国之后尚且存留的几条小巷，原本繁华的街巷在四十多年前的浩劫中经历了沧桑的变化，是那时候仍旧遗留下来的，而又在人们的期待中渐渐没落，终于变成人烟罕至的代名词。麒麟街，凤凰街，黄宅内二巷，这些在岁月的流光中也曾喧闹的地方逐渐远离了人群。玉兰巷是麒麟街上最偏僻的一条巷子，因为近年来政府着力投资改造了另一条街作为旅游景点的复古特色街，渐渐的麒麟街上越来越冷清，虽然仍然有外地的游客慕名而来，想在这里淘些罕见的古物，但是却改变不了它的没落。
　　他下次应该是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白临沂想。他仔细再想凤老板的面容，白皙到透明的肌肤，大大的飞扬的眼睛，漆如点墨的眼瞳，那样精致到诡异的脸，他却觉得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是谁从他的脑海中。他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东西，但是很快又被他抛在脑后，也许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夜愈来愈深，这样的雨夜其实很常见，明明已经停电了，但是这条巷子却热得很，在没有灯的夜里，仿佛见不到头的火海深渊。
　　远处，一个老太婆推着一辆破旧的木板车从玉兰巷走来，她的车子上还挂着一个驼铃，“叮铃叮铃”的声音在小巷中回响，白临沂侧过身，让木板车先走过去，那个老太婆头发花白，驼着背，但是眼神却依旧清明的很。经过白临沂身边时她突然说“先生，要不要买蒸糕，刚蒸好的糯米蒸糕，又香又甜。”
　　这个老太婆的声音就像是干瘪了的萝卜，又老又涩，白临沂皱了下眉头，但是仍然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钞票，轻轻的放在她的木板车上。
　　“先生，这么晚了，老婆子我可没有这么多的蒸糕卖。”老太婆伸出枯瘦的手，拿起那张红色的票子仔细的看了一下才说。
　　“一个就够了，不用找了。”说完从木板车上拿了一个塑料袋包装的蒸糕，转身就走了。
　　“呵呵，老婆子我可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客人了。”老婆子把那张钱放到随身的口袋里，接着又用一张大纱布把木板车上的所有蒸糕都遮了起来。
　　“婆婆，这么早就不做生意了啊。”凤老板倚靠在自己的店铺门口，明明她才刚刚出来，但是好像刚才的事情却全部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是因为刚刚找了个好主顾吧。”
　　“凤老板贵人事忙，什么时候还开始管我这个老婆子的事情了？”
　　“你的事情我确实管不着，但是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凤老板掀开木板车上的白色纱布，拿起了一个红糖糯米蒸糕。“我的客人，你最好不要动吧。”
　　“老婆子眼花罗，那里知道那个是你的客人，那个不是你的客人呢？”老太皮眯起了眼睛，看着凤老板手上的蒸糕，“凤老板什么时候喜欢吃蒸糕了，我可记不清了。”
　　“以前不喜欢吃，不代表我现在还是不喜欢吃啊，就像你刚刚的那个客人一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吃这么甜的蒸糕的人。”凤老板用手打开蒸糕外面的那层白色覆膜，在木板车上的蒸糕明明没有什么热气，但是等凤老板打开它的时候，一阵白烟冒了出来，甜腻的的味道充斥着整条玉兰巷。凤老板轻轻的咬了一口，但是很快又吐了出来，“果然又甜又腻啊！”
　　“好香啊，老婆子，你的蒸糕还有没有啊？”隔壁的古董店里探出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头。
　　“没有啦，今天婆婆的蒸糕都卖完了，是不是啊，婆婆。”凤老板回头同那个伙计打了个招呼。
　　“好吧好吧。”那人边说边把伸出的头缩了回去。
　　“凤老板还真是精明啊。”老太婆仍然把纱布盖好。
　　“姜还是老的辣，我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啊！下次可别让我再看到你卖蒸糕给我的客人啦。我可没有守夜者那么好骗，和心慈手软。”
　　“知道了知道了，这年头做个生意真不容易啊......”说完，老婆子仍然摇着驼铃，拉着木板车渐渐走远了。
　　“老板老板，我怎么刚刚有听到卖蒸糕的啊，你买了吗？”梁思的声音从店里传来。
　　“没有，你听错了！”凤老板高声喊道。
　　“就算有，你也吃不起。”好像有谁呢喃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