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醉》曾小诗

10、第十章 慈母劣子

　　云凤儿待要饮茶，几声尖叫由后院传来。商紫瑶身子一颤，站起来匆匆往声音来处快步走去，云凤儿愣了一愣，忙追随在后。才步入院中，只见一个红衣孩子手持着弹弓，噼里啪啦的追赶着一群奴婢满院子飞舞。那些奴婢哪儿敢得罪了他，纷纷抱头鼠窜，那孩子打得倒是手法精准，一下一个，年幼的侍婢早吓得尖声惊叫。
　　商紫瑶美丽的脸庞死死的沉下，叫道：“子期，别玩了！”云凤儿心道，这般温柔如何能叫得住他？那孩子装作没有听见一般，旁若无人的继续追打一众奴婢。
　　“商子期！还不给我住手！”一声清丽的冷然从对眼处内堂传来。商青鸾自帘后迈步进来，庭风和暖，带过廊前几片竹叶。只见她今日气朗神清，浑身散发着一种玉洁冰清，雅丽高贵的动人风姿。
　　她沉着脸色，目光相触，深美的眼睛死死停留在云凤儿身上，云凤儿心中一跳，身子情不自禁的往后一缩。
　　那孩子也吓了一跳，骤然停步，转过来看了看她又看向商紫瑶，施施然道：“姑姑，娘亲。”话完目光灼灼的盯着云凤儿，充满了嘲弄不屑的神色。
　　那些奴婢们如蒙大赦飞快的走了。商紫瑶虽气得说不出话来，可眼神却充满了怜爱之色，上前搂过商子期，怪责道：“你若是再不听话，以后为娘就不管你了。”
　　云凤儿正想着若商青鸾揭破自己该如何是好，谁知她目光移往商子期身上，皱眉说道：“嫂嫂只会惯着他，瞧又将先生给气走了。”
　　商紫瑶抱歉一笑，抚摸着儿子的头道：“子期还小，累小姑了。”
　　云凤儿恍然，这孩子和王室子弟交好，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管不了他，亦不敢管他。小小年纪，便习染了纨绔子弟之风，真使人感叹。
　　商子期斜眼睨着云凤儿，嘿然道：“你是谁？”
　　两只美瞳一起瞧来，云凤儿不敢看向商青鸾，只得强笑着向商紫瑶点头示意。
　　商紫瑶扶着儿子的肩膀，道：“这位是云凤先生，由今天起，云先生就是你的老师。还不快给师父见礼。”
　　商子期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哈哈一笑道：“他能有什么本领？我肯不肯让他教，还要看姑姑的意思呢？”
　　商紫瑶斥道：“斗胆！哪儿有你这般对师父的？都被你气走多少先生了，你还不老老实实的。”
　　商子期撇撇嘴道：“娘此言差矣，若他本领不高，如何能管教得了孩儿，那些师父都是无用之才，实不可取。”
　　商紫瑶实拿他没法，无奈的望向商青鸾道：“妹妹，这位便是云凤大家，嫂嫂好容易求得徐斋主引荐，才请的云先生入府做西席。”
　　商青鸾却不答话，目光在云凤儿眸心停留不动。云凤儿心下惴惴，不住斜眼瞧她，却见她神色漠然，于她心意半分也猜不到，竟被瞧得俏脸一红，尴尬道：“小可云凤，见过青鸾大家。”她此刻恨不得立即离开商家，从此不再遇上这双寒气迫人的目光。
　　“子期愿意他做你的先生吗？”
　　云凤儿听这声音清冷寒峻，心头一震。商青鸾将选择丢与商子期，自己却不答话，这是为何？心下不经疑窦丛生。
　　商子期见娘亲、姑姑似乎认定了要这小子做西席，强制冷笑道：“我才不要他教！”转身便想由后门溜走，商紫瑶唤他亦不听，急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凤儿愕然看向商青鸾，她却眉梢正挑，似带一股挑衅，激起了云凤儿心底怒意，往怀中摸去。
　　商子期眼看要溜出去，风声响起，接着他只觉耳侧一寒，五枚银针贴颊擦过，整整齐齐的钉在门廊上。
　　商子期只觉双脚一软，停了下来，脸青唇白的转过身来，闷了两响，陡然间放声大哭。商紫瑶花容失色的掩着小嘴，快步上前将他搂入怀中安抚。
　　商子期指着云凤儿颤声道：“姑姑！他想杀我，快找人拿他。”
　　商青鸾眼中闪过几丝讶异，并不理会他的叫唤，神色平静的看着云凤儿却冷冷的对着他道：“你不一向瞧不起先生么？我看这位先生有点本事，明天早上先生来时，若见不到你乖乖在书房等着，那姑姑今后就将你性命交给他了。走吧！”
　　商子期从未见过姑姑会如此待见先生，赫然收声，气得小脸煞白，狠狠一跺脚，恶兮兮指着他道：“好！我们走着瞧！”挣脱了娘亲的怀抱，溜出门廊，转眼便不见了。
　　云凤儿那会将这个小子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这回怕真是给拴在了商家，一天找不回画儿一天便得面对楚楚可怜的商紫瑶，冷若冰霜的商青鸾，真真惹人头疼。
　　商紫瑶茫然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回身垂头低声道：“妾身去瞧瞧他？”像是询问的语气，商青鸾看了看云凤儿，眉目间扫过凉意接话道：“还是我去看看吧。”说罢回身而走。
　　“先生，茶还未喝完呢。”
　　云凤儿尚沉浸在商青鸾离去时的背影，听得商紫瑶的话回过神来，潇洒一笑，到门廊处拔回银针。心中起了个主意，找个机会一定收拾心情狠狠的报复一下商青鸾，谁叫她总是用那种眼神瞧着自己。
　　转过身来，原来商紫瑶刚来到他身后，两人在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四目交投，商紫瑶惊呼一声，移后了两步，有点手足无措。云凤儿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想，若能令商青鸾也六神无主一次，该是如何令人爽快的一件事情，只不知到时那股诱人的摸样儿会怎生令人动心。
　　商紫瑶道：“先生请！”
　　云凤儿随她回到前厅，喝了由她亲自为他换过的热茶，只听商紫瑶道：“听徐斋主言，先生眼下落脚珍墨斋？”
　　云凤儿点点头道：“在下闲云野鹤，偶尔来到金陵，亦只得徐斋主这一知己而已。”
　　商紫瑶低眉沉思，片刻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若是先生不嫌弃商家地方狭小，不知先生……”
　　云凤儿大讶，旋即明白过来，商紫瑶恋子心切，竟然为了儿子主动向男子提出这等要求，心中立时起了万分敬重。她从小便没了父母，在充满权力斗争的满庭芳，常常希望自己亦能感受到些许母爱。商紫瑶的请求让她深深感动，眼见商子期有这样的母亲而不知自爱，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调教这个小子。可装男子总也要装的有模有样才行，口中推却道：“在下每日来往便可，商家一门妇孺，在下实在不便打搅。”
　　商紫瑶心里亦对她生出敬重，寡居十多年的她以前接触的男人里，除了吴王外，谁不是对她以及满屋子的女人们存有觊觎之心。她最憎厌就是那些色迷迷的嘴脸，若非青鸾的缘故得到吴宫保护，只怕早已改嫁他人，哪还能保有守夫贞节。方才瞧见云凤儿的武艺以及早闻得她无双的丹青妙手，才提起这样的请求。可笑的是，她并不知晓云凤儿也是一名女子。
　　云凤儿乘机起身告辞，商紫瑶再找不到挽留她的藉囗，殷勤送她直到院落的门际，深深看着他轻轻叮咛道：“先生明早记得来这里，妾身将子期全交给你了。”
　　云凤儿微微一笑道：“我教孩子的方法可能不会像青鸾大家那样，希望娘子能接受才好，否则可随时把我解聘。”
　　商紫瑶欣然道：“只要是先生的方法，妾身无不接受。噢！妾身真大意，忘了向你问及报酬的问题。”
　　云凤儿只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大步走出门外。
　　………………….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着整个凤飞阁。云凤儿心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气闷的以手撑着头呆呆的看着黑漆飞檐的案面。方才一回来就瞧见童小七仍然等着，开口一句便是问自己去了哪里。以前要去什么地方玩，总是徐惠事先安排妥当，有时还为自己挡驾，而且身边的人中亦只有他欣赏自己的丹青，所以云凤儿倒愿意常去珍墨斋。童小七本就看他不对眼，总说是徐惠诱着自己玩物丧志，一听是进了商家做西席，脸色立刻就变了，甚至放狠话要去找徐惠算账。
　　云凤儿与他争论几句，童小七道：“你那双巧手岂是用来画画儿的？你要画，那你以后都去画好了，何必留在凤飞阁做你的青梦大家。”一如既往的教训颜色，云凤儿自然是又是撒娇又是哄骗，童小七对她也是无法，只答应了拿回画儿即刻回来，便气闷闷的走了。
　　瞧着眼前的一双芊芊玉手，不知浸染了多少鲜红，舞醉了多少骚客，却独独扶不住自己的心。似乎多年前，一人也曾说过类似话，“这双柔荑，今后能变动天下。”可他们终究都不明白，我只希望它能属于自己。
　　次日醒来，想起今天是第一日去商家做西席，不觉神清气爽。换了一身纶巾束发窄袖白衫，童小七赞叹道：“若我是女子，定嫁你为妻。”云凤儿也早忘了昨夜的不愉快，回了个甜甜的微笑，在他声声叮嘱中，从容上马带缰缓行。
　　其人清隽文秀，马儿神矫如龙，在街道上引的人们频频侧目，却不知是哪家少年郎君。清风微凉，吹得衣襟轻拂，发丝飘扬，云凤儿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早晨阳光似金，纯净的透明，淡淡铺泻长空。
　　刚至水堤下马，便瞧见商子期在湖中小船上冲自己招手。云凤儿冷冷一笑，心知肚明准没好事，但哪里会怕了他，跳上一艘小船，吩咐船夫向那小船划去。
　　堪堪驶了十丈远，自小船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只听得“噗通”一声，船夫跃入湖中，转瞬便不见了人影。云凤儿心中暗笑，提高了警觉，“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原来小顽童先诱自己上船，再指使船夫凿穿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