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倒数30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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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30秒——
【杨司飞同学，我希望今年圣诞节能和你去看焰火。】
进入了十二月，圣诞节的气息渐渐浓了起来，身边的同学们也都在商量今年的圣诞节要怎样庆祝。杨司飞近期不再像之前一段时间本着演戏的目的去找阮萤，但有意无意遇见阮萤的几率还是大大增加了。阮萤看他的目光里那点怀疑和防备显而易见，杨司飞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很久没有找她麻烦了，她还打算记仇多久？
学习间隙想到阮萤，杨司飞就抑制不住的烦躁，但表面上还要尽可能维持他冷静自持的“纪检部长“的形象。他没有对外声明两人已经“分手”，阮萤更是懒得处理这层关系，在外人眼里他们依然是一对情侣。然而，前不久还“模范情侣”般相敬如宾的两人，如今却不再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生活缺少八卦的各类人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个大消息。本来绯闻这种东西往往最后一个传进当事人耳朵里，又赶上杨司飞这种脸上写着“别拿八卦挑战我的忍耐极限”的另类，年级里五花八门的谣言早就吵得沸沸扬扬。不过这次广大民众可要大大的失一次望，因为就在某天纪检部例会结束而杨司飞破天荒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走进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纪检部内部的八卦谈开始了，纪检君被迫听了全场。
【哎，听说咱们部长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啊？真的假的？】
【你不知道？年级里都传了好多天了。我觉得是真的，就那女生，成绩排年级290多名，长得又那么一般，性格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温婉动人型的，咱部长能看上她？估计是她倒贴吧。】
【那可不一定。第一，就算是倒贴，比她有资本、又想倒贴部长的精英班女生那不有的是，轮的上她？第二，你还别说，很多精英男不都喜欢那种“三无”女生么？安全。】
【那倒也是。可是最近没看见他俩在一块儿啊？前些日子部长和他女朋友吃饭都在一起，还成双成对的出入图书馆自习，多甜蜜啊，羡慕嫉妒恨死多少人。可现在呢，部长干什么不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肯定是分手了。】
【那你说他们分手是为什么啊？】
【那还用说，铁定是部长腻了就把那女生给甩了呗。我看啊，部长应该是没和那种平民交往过，就像没吃过清粥小菜的贵族，偶尔尝一次觉得特新鲜，但是吃多了一定受不了，还得回去吃燕窝鱼翅。】
【不一定吧，没准儿是人家蹬了咱们部长呢。一般姑娘谁受得了部长那样天天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出言刻薄啊？我看是部长对那女生太苛刻了，或者是那女生被部长庞大的粉丝团给吓着了，一来二去人家受不了委屈，干脆分手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这么分析下来，部长现在百分百恢复单身了呀，也就是说一票粉丝又有机会了呗？】
【哎对了，那我们也就可以继续花痴部长了。果然部长还是单身好啊~~】
【好什么好，这么一来那些精英班的小姐们绝对又血雨腥风的开战，咱们哪有机会？不被殃及池鱼就不错了。】
【你说得对，咱们就是炮灰的命，能在部里这么近距离的仰望部长就够了，不能再贪心不足奢望别的了。】
【唉，你说离圣诞节没几天了，不知道到时候部长会邀请谁一起欢度圣诞呐？】
【是啊，据说今年在市广场那边有烟火秀，部长一定会带新女友去看焰火的，好羡慕啊~~~~】
过了很久，久到那两个值班的女干事锁门离开，杨司飞才从石化状态中慢慢苏醒过来。对于平日里离八卦是非要多远有多远的杨司飞来说，刚刚听到的一席话杀伤力惊人，杨司飞花了半天才把一团乱麻的思绪理清。从刚才那段对话来看，自己和阮萤已分手的流言大概已经达到人尽皆知的程度，那么接下来杨司飞所要面对的就是大众各种揣测，以及那些脑残粉的各种丧尽天良、令他不厌其烦的骚扰。杨司飞此时完全能想象到那场面有多混乱，心里更加的焦躁。不顺心的事情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势头，可这边的杨司飞却显现出难得的疲态，而所有这些麻烦究其根本只与一人有关，或者说解决一切问题的核心都在一人身上，那就是——阮萤。只要杨司飞能求出”阮萤“这道难题的终极答案，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阮萤，看来我们的这场游戏暂时是停止不了了，杨司飞弯起嘴角，标准的15°。
这个时候我们的纪检君还没有意识到他已在自己制造的漩涡中越陷越深，而事情正在朝他所不能预料的方向发展，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杨司飞因为阮萤大为烦躁的几天，身边离他最近的钟隅早就看出了端倪。聪明如钟隅自是清楚引杨司飞烦恼的人是阮萤，早先杨司飞和阮萤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阮萤，一个砸了校长室玻璃还不敢承认、让书颖丹背了黑锅的平凡女生，成绩和头脑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外貌气质上顶多算是达到“邻家女孩“的标准，可也只到那个层次；脾气更是差得离谱，动不动就喊”杨司飞大混蛋“，要不然就是揪住杨司飞的领子不放，暴走那是家常便饭。这样完全跳脱淑女范畴的女生到底是如何一跃成为海东中学学生会纪检部长杨司飞的女友，而且是第一任女友的？”麻雀变凤凰“这种事只能发生在童话里，现实中可没有这样的戏码。钟隅承认自己对那个叫阮萤的女生很有兴趣：如果部长真的喜欢她，那是喜欢她哪一点呢？如果部长并非真的喜欢她，却又和她交往，那这个女生总归是有哪方面特殊，否则部长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认真回忆近期这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钟隅试图找到一切事情的起因。等等，难道是因为那封情书？钟隅脑海中快速的闪现了一副画面，当时他对这件小事不曾过多留意，如今想来似乎非常可疑。
嗯，那封情书很有问题，钟隅推了推眼镜。
阮萤坐在图书馆里，感觉此刻的气氛分外诡异——为什么那个纪检部的钟隅坐在自己对面，还冲自己露出一种微妙的笑容？阮萤努力抛开心中的别扭，安心投入到习题的世界。可是不管她从练习册里抬头看对面的人多少次，对方都保持着最初的表情盯着她，直叫她心里发毛。莫非她近日得罪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果然罪行什么的都是莫须有的么？阮萤忍不住心里吐槽。
“呃，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憋着不问呢。”
“任谁被这么盯着都会不舒服吧？”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很好奇阮萤同学是怎么喜欢上杨部长的。”
“谁说我喜欢他？”有炸毛的趋势。
“可你不是他女朋友么？”无辜的摊摊双手。
“这个。。。。这个是有原因的。。。”打死也不想说这是因为自己懒得去应付朱小喜和杨司飞，这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彻底剥夺了她想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生活的渺小梦想，此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哦？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原因？”精于算计的眼光出现。
“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天啊，这又来了个麻烦，难道我是专门吸引麻烦的特殊体质么？
“可你不是还写过一封情书给杨部长么？”重点在这里。
“哈？我什么时候做过那么没品的事？”
“唔，大约两个月前，你在精英班门口把一封粉色的信亲手交给杨部长，我的记忆不会出错。”
短暂的沉默，当事人明显陷入了沉思：什么时候啊？
“啊，我想起来了。那次我经过精英班看见一个女生捏着一封信哆哆嗦嗦的在那儿等人，结果估计是太紧张还撞了我一下，结果掉了信人跑了。我不认识那个女生，只好帮着把信转交了呗。可我又不知道那封信是给谁的，对精英班也不熟，就干脆给杨司飞了，他能不认识么，都一个班的。等等，你不会是以为那封情书是我写给杨司飞的吧？靠，我又不脑残，犯得着这么自虐的去喜欢杨司飞么。”
“真的不是你写的？”挑眉。
“说了不是了。话说你问这个干嘛？”有股阴谋的味道。
“呵，没什么，好奇罢了。那阮萤同学你好好学习，不打扰你了。”
阮萤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钟隅走出图书馆，除了费解就是费解。摇了摇头，把那些怪异的念头抛诸脑后，她重新投奔习题练习去了。阮萤大概想不到她的解释可谓一下惊醒梦中人，走在校园里的钟隅的出了一个结论，即：那封信不是阮萤写的，但杨司飞认为是她，这显然是个误会。但究竟误会到何等程度，又带来了什么副作用，目前还不得而知。关键是钟隅还不太了解杨司飞的想法，他是因为误会阮萤写了那封情书才同她交往的么？或者说还有其它可能？看来是时候去探探部长的口风了。
“部长，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么？”
“没有。”
“不是因为阮萤同学所以特别烦躁么？”
“阿隅，你到底想说什么？”
“年级里都在传部长和阮萤同学分手了，部长你知道吧？”
“你也对八卦流言这么感兴趣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那倒没有，我只是很想知道部长当初为什么和她交往，又为什么分手而已。”
“这是我的私事，即使是你也不该多问。”
“难道是因为上次她给你的情书？”
“。。。。。。”
“部长不回答的话我就当是默认好了。可是即便是阮萤写了情书给你，部长你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她交往啊？难道真如流言所说，部长是看腻了园子里的富贵牡丹，所以才去采路边的狗尾巴草？”
“不过是场游戏而已。”
“哦？”
“那只不过是我无聊时的消遣，你不觉得看着那个经常不明原因暴走的底层生物很有趣么？”
“照部长一说，确实是的。”
钟隅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令杨司飞感到有些异样，但是他没有多想，此时他只想从这使他不舒服的质问中脱身。这次谈话之后的几天，杨司飞渐渐感觉出钟隅的不寻常：钟隅总是无故不在班里，杨司飞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钟隅走过某班时总会往里面望望，杨司飞也不知道他在看谁；钟隅的视线偶尔会固定在某个位置，杨司飞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人还是看物。杨司飞想或许是自己太敏感，钟隅实际上没有任何的不正常。让杨部长不再掩耳盗铃的关键一击是有天他和钟隅在走廊里遇见迎面走来的阮萤，他正想表示礼貌的微笑，结果本来走在他身后的钟隅突然走向前方的阮萤，好像是和她说了些什么，阮萤显得很惊讶。然后钟隅面色镇定的走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和她那么熟了？”
“经常在图书馆碰见。”
杨司飞不再说话，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也就没有注意钟隅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阮萤不明白钟隅为什么会约自己在图书馆见面，今天在走廊里碰上的时候她很是震惊了一下。自己和他不熟吧？莫非是杨司飞派他来警告自己不要乱说话？天知道那些流言蜚语的编造和传播跟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杨司飞是不是脑残了才会用这么个烂借口找她麻烦？就在阮萤这边脑补的时候，钟隅已经在她对面落了座。
“来得很早啊，阮萤同学。”
“你叫我来这儿有什么事？威胁我叫我闭嘴么？你可以回去告诉杨司飞，他要是还有理智这种东西的话就会知道那些八卦和我没关系，一丁点都没有，我还没怪他把我扔进一摊烂事里了呢。”
“阮萤同学，你真的很有趣，我今天来不是要找你麻烦的，而是要给你一样东西。”笑眯眯，继续笑眯眯。
“什么？”危机感迫近。
“喏，今年圣诞平安夜市广场烟火秀的门票。”
钟隅将那张票推过来，阮萤一时间理解不能的盯了他很久。
“干嘛给我这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钟隅觉得阮萤这个女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非奸即盗”？还真是被她说中了，不知道等某人知道自己被人说是“奸”会有什么反应？自己这么做真的没问题么？可是目前任何危险都不能打消钟隅看好戏并努力为之制造混乱的念头。
“这个是杨部长让我交给你的，说是跟你赔礼道歉的礼物。”
“哈？他给的？那我不要，再说他这根本没有诚意，要是真觉得抱歉他怎么不自己亲自来？”
“这个嘛，自然是因为部长料到他亲自来你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才让我来和谈的嘛。”
“说实话，我还是不太相信，杨司飞那家伙才不会这么好心，况且这票挺贵的吧，无功不受禄。”
“阮萤同学，我只是被派来的小人物而已，你不要为难我嘛，反正这票我是交给你了，我的任务已完成，如果不想要的话还请你自己去还给杨部长。”
钟隅说完站起来就走了，剩下阮萤一人看着桌子上的那张票左右为难。啊，钟隅这家伙太狡猾了，明知道我没法当面把票还给杨司飞，这样不就是变相硬逼我接受么？阮萤抱着头独自苦恼着，没留意走过她的杨司飞阴郁的神色。
“部长，你平安夜有什么活动么？”
“没有，大概会在宿舍看书。怎么？”
“啊，那正好，我这里有两张当晚市广场烟火秀的门票，部长既然没事的话不介意和我一起去吧？反正部长你也恢复单身了，一个人过节多孤单，正好和我去凑个热闹，要不然那票就该浪费了，多可惜。”
“没有人陪你去？还是说你是瞧我可怜？”眼前又闪过走廊和图书馆里的片段，蹙眉。
“唔，部长就当这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好了，虽说让你陪我去有点不人道。平安夜晚上七点，市广场门口。”
“我考虑一下。”
“没什么可考虑的，难道部长还等着你的那些粉丝团约你出去么？”
钟隅知道打出“脑残粉丝团”的牌杨司飞一定会轻易就范，因为比起应付那些不可理喻的粉丝，杨司飞倒宁愿和他一起去看一场无伤大雅的烟花秀。搞定部长其实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是阮萤那边究竟会不会去呢？假如她不去，那钟隅特意准备的这场戏就要提前结束——女主角明显对男主角没兴趣，他也不能强买强卖；但是假如阮萤去了，那是不是说明这场戏又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钟隅笑得非常意义不明。
迎着朱小喜的目光，阮萤感觉暴风雨即将来临。
“小喜，你有什么事就说，别这么盯着我。”
“阿阮，那个，你平安夜晚上有什么安排么？”小心翼翼的询问。
阮萤忽然想到了钟隅给自己的烟火秀门票，似乎就是在平安夜？不过他们太小看她了，她才不会去。
“呃，没什么特别的事，怎么了？”
“我和小周打算去市广场的烟火秀，那个，你要不要一起去？”
阮萤看着朱小喜这样接近战战兢兢的态度，开始不耐烦。
“你们不嫌我是超级电灯泡？怎么还有情侣乐意大平安夜的拽一个不相干的人当陪衬啊？”
“阿阮你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现在，呃，又单身了么，我和小周觉得你可能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过节。。。。”
天啊，又是因为万恶的流言，如今是不是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她阮萤被纪检君像抹布一样甩了？合着朱小喜这是同情她呢。
“小喜，我没事，你和小周去吧，不用管我。”
“阿阮，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又不愿意告诉我，可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种时候我不能丢下你！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阮萤立刻想到要是因为自己害得周大爷不能享受浪漫的平安夜焰火表演，他大概会把自己炮轰的变成一团蒸汽。暗暗哆嗦了一下，阮萤觉得还是答应了吧，大不了和他们分开行动——才不要旁观他们love love的互动长针眼呢。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我去还不成么？什么时候？”
“阿阮你别担心，走了一个杨司飞还有千千万万个好男生在等着你，你要往前看！！我支持你！！我们平安呀晚上七点在市广场门口见啊！”
朱小喜脚步轻快的离开了，阮萤坐在原地只想哀声叹气：朱小喜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杨司飞那混蛋甩了自己呢？年级里那些无聊人士不晓得内情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好朋友都如此看轻她，阮萤真是郁卒的要死。明明是自己甩了杨司飞好不好！虽然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垂下头。
好在还有一张免费票可以使，那可是烟花秀哎，浪费机会就太可惜了，阮萤的乐观主义精神又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平安夜如期而至，整个广州市都沉浸在浪漫的氛围中，就好像圣诞节这个节日是特意为情侣们设置的一样。阮萤六点半到达市广场门口，原本是怕路上堵车，结果倒是来早了。等人本就是一件令人焦躁的事，再加上身边一对对卿卿我我中的情侣让阮萤十分不自在，三十分钟的等待就变得更加难熬。七点零五分朱小喜和周清江才姗姗来迟，解释说是堵车，阮萤腹诽：那你们干嘛不早点出来？放心我在这儿等是吧？三人随便聊了几句，实际上都是朱小喜在自作多情的安慰“失恋”的阮萤，阮萤一边嗯嗯啊啊的敷衍，一边用眼神示意周清江快把朱小喜这个女人拉走，别让她再祸害无辜群众。幸亏周清江也不愿意浪费难得的二人世界，拖了朱小喜就去找观看焰火的最佳位置，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阮萤大大的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看看表上的时间，距表演开始还有40分钟，她也该进去找个适合的观望点等候了。
市广场其实不仅是个广场，还包括一个中等大小的公园，而公园里设施也挺齐全——人工湖、人工山丘一样都不少。阮萤想到了众多日本动漫中描述的夏日祭烟火大会，要说最佳观赏地点，应该是山顶吧？望了望那大概只能算是小山包水准的山丘，阮萤想横竖都是人挤人的看，那还不如干脆就爬个小山包呢。于是阮萤一鼓作气的踏上了爬小山包的征程。
夜晚的公园可真算得上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路灯大概出于节省能源的目的没开几盏，整个公园都淹没在一片黑暗里，阮萤后悔自己没带把手电来。本来爬这种跟北京景山公园里的景山一样没有挑战性的人造山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但是今天情况有些微的不同——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虽说不大，泥土却还是有些松软。依据现在的条件分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阮萤已经离出危险不远了：除了月光没有其它光源外加土地状况不理想。可是阮萤这种粗线条的姑娘才不会留意这些，她此刻的注意力都被夜空中那一轮圆月吸引住了。正是由于昨天那场雨，天空澄亮了很多，月亮看起来才能那么清晰。阮萤禁不住感到欢欣——这样干净的天空作为背景，衬着五彩斑斓的焰火，那应该是非常漂亮的景色吧？脑子里想象着绚丽火光的阮萤并未注意到前方被雨水冲刷出的斜坡，一脚踏了出去。下一秒，尖叫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杨司飞七点准时到达市广场门口，可是他没有看见本应出现在这里的钟隅，十分钟后依然没有人影，杨司飞皱皱眉头。手机倏地响起，来电显示：钟隅。
“阿隅，你在哪儿？“些许不耐烦。
“啊，部长，很抱歉，我这边临时出了些麻烦赶不过去。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要不然部长自己去吧？那个票不要浪费啊！“
“阿隅，回去之后你最好能好好解释。“
杨司飞挂了电话，现在怎么办？来都来了，虽说杨司飞对烟火秀没什么兴趣，但是他更讨厌计划被破坏，既然日程表里已经写好了“看烟火秀“这一项，他就不会半途回去。捏紧了手里的门票，杨司飞心想但愿今晚不要太无聊，否则他一定会找钟隅算账。看看表，杨司飞觉得时间还早，他转身进了广场后的公园。再过一会儿看烟火的人们就会聚集在广场上，他实在不想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尤其还是和那么多情侣。杨司飞考虑了一下哪个方位人最少，考虑结果是公园里的人造山山顶。他绕到了有人工石阶的一侧，借着很弱的月光缓缓地往山顶上走。
在电话那头的钟隅听着杨司飞那明显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小小的不安了一下。此时的钟隅的准确位置是在市广场门口对面的一个角落，能看得清对面却不易被察觉。今晚有这么一场好戏，他怎么能缺席？早早来蹲点的钟隅其实早看见了和朱小喜、周清江一起来的阮萤，不过杨司飞显然没发现。钟隅看到阮萤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早先预测的两种结局估计会胜利会师，走向两情相悦的终局——即便不能确定那两个人在里边会遇见对方，然后发展出粉红色的浪漫情节，可至少当下他可以肯定一点——阮萤不像她所说的那样讨厌部长，那么就是有希望了。为了巩固他的胜利果实（？），钟隅决定要对故事的发展进行跟踪观察，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至于跟踪哪一个当事人，因为部长是他的顶头上司，钟隅委实为这层利害关系头疼，所以本着规避风险的原则，钟隅只好选择跟踪阮萤。好在阮萤这人很呆，他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钟隅把目光移到对面和朱小喜和周清江分开走的阮萤身上，眼镜反了反光。
阮萤闭上眼睛，把心一横，不就是摔一下么？忍了！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感受来自身体某部分的疼痛，却感觉胳膊被人攥住。好心人出手相救，还是变态趁火打劫？阮萤急忙睁开眼睛回过头，一瞬间不能适应黑暗，眨了几眼才勉强能看清身后扶着自己的人是谁。
“我能理解刚刚你眨的那几眼是在向我暗送秋波么？“语气里讽刺味道浓重。
“哦，杨司飞。杨司飞？杨司飞！你怎么在这儿？“多少令人暴躁的惊讶。
“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么？不用我提醒你吧，要不是我，你现在就是以非常惨烈的姿势躺在山脚下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不过施力者完全没注意。
“谁，谁要你救了！“打肿脸也非要充那个胖子。
阮萤现在的姿势很别扭：被杨司飞攥着左手臂，脚下还使不上力，只好以左侧身体为轴费力的试图转过头去。本来是个很正常的动作，然而因为身体状况的诸多限制，阮萤的这个举动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回身用力过大，脚下很应景的滑了半步，于是这一切叠加起来就变成了——阮萤撞在杨司飞怀里，而脑门正好磕在了杨司飞肩上。
“痛！“只能叫出这个字。
阮萤贴在他胸口的那一刻，杨司飞全身仿佛被雷电击中般，从头到脚都僵住了。当他清晰的感受到怀里那个人咚咚作响的心跳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变成了绯红色。这种感觉和当初运动会阮萤晕倒在他怀里完全不同，那时自己只是急着把人送到医务室，没有多余的念头；但现在，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然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思——那虽然隔着厚厚的衣物却仿佛仍能感知的体温，那摩擦着自己下颚的柔软发丝，那一下一下吹拂在胸口的呼吸，杨司飞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
没有光的夜晚，微凉的空气，凝滞的时间，两个贴合的人影。只是一切太应景。
“杨司飞，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放手？“阮萤的声音有点抖。
熟悉的声音忽然间变得陌生，杨司飞呆呆的松开了前一秒还钳着阮萤肩膀的双手。我不过是看她站不稳所以好心扶她，只是这样，罢了，杨司飞强迫自己这样想，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人能够告诉杨司飞刚刚发生的事究竟是为什么——那种简直可以称作怦然心动的错觉就如此悄无声息而又突兀的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冒了出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两个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萤已经退后一步站着，杨司飞也已放下了手。沉默在他们之间徘徊了几圈之后，杨司飞终于醒悟过来，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我们往前走走吧，这个地方地面太湿滑了。“随意找了个理由，妄想驱散尴尬。
“呃，好。“简单应和着。
不远的前方是片开阔的空地，正适合观看焰火。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都没有说话。杨司飞走在前边，不知是否该找个话题来打碎这令人不适的静默，却发现身后没有了那个人的脚步声。回过头，看见阮萤站在离他10米左右的地方原地不动。
“怎么了？”
“刚才大概是把脚扭了。”
“很疼么？”
“还好。”
杨司飞朝阮萤走去，月光倾泻，他看到她的脸透着些苍白，应该不是“还好”吧。杨司飞再一次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生有多么的爱逞强，如果不是自己回过头来找她，她是打算就那样看着他一个人走掉么？杨司飞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拉过阮萤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以支撑的姿态把阮萤整个扶起。
“哎，杨司飞，你干什么？”
“看不出来？当然是扶着你走啊？还是说你能一个人走？”
“光扶胳膊就行了，干嘛非要这样？”小声嘀咕道。
“你是觉得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你揪我领子那次、运动会那次不都离我挺近的么？”
原意是打算安抚阮萤，没想到听了这番话的阮萤却挣扎着推搡起他来。杨司飞搞不懂她在别扭些什么，手上反而加大了力气，放在阮萤腰上的手牢牢将她箍住。
“别闹。”语气中带了点小小的霸道。
阮萤似乎还是不肯罢休，不过挣扎的幅度倒是小了许多。杨司飞这才扶着她继续向空地走去。两人以这样的姿势自然走不了太快，加上阮萤一只脚使不上力，就更加的费劲，没多久两个人就都有点气喘。由于左臂绕在杨司飞颈后，阮萤的头就势半靠在他右肩，而此时她因疼痛和疲劳呼出的热气就刚好轻轻打在杨司飞耳畔和颈窝。杨司飞下意识往阮萤的方向偏了下头，气息交错，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别无其它。细碎光芒使阮萤的侧脸有些模糊，也柔和了平日里杨司飞习惯了的她坚决的轮廓。
“喂，杨司飞，快到了吧？”
“马上就到，你脚怎么样？”
“有点疼。”
“还是不要逞强比较好。”
“呃，还在忍受范围以内。”
杨司飞和阮萤走到空地的时候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幸好还有公园长椅可以用来休息。杨司飞扶阮萤坐到长椅上，自己却蹲了下来，动作敏捷的检查她脚腕上的伤势。阮萤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吓了一大跳，腿忽地哆嗦了一下扯到了伤处，“啊”的叫了出来。
“疼，疼，疼，杨司飞你干嘛？”
“看看你到底伤得多严重。已经肿了，明天应该会肿的更厉害，一时半会可能好不了。”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明天你可以自己检验。不过今天剩下的时间你得和我在一起了，你一个人可回不去。”
“我。。。。。”
“你觉得我把你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地方更称你的心？”
“杨司飞，我就是稍微动了点怕麻烦你的心思，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不客气了，今天麻烦你把我妥妥当当的送回海东！”
阮萤的语气带着点愤懑，特意强调了“麻烦”和“妥妥当当”二词。杨司飞见她虽然伤了脚，但依然很有活力，心终于放下了。就在两人都没注意的这一刻，秒针“啪”的一声走到了焰火开始的钟点，好像前一秒还万籁俱寂，下一秒天上爆裂的烟花和广场上爆发的人群的欢呼都排山倒海般向他们扑过来。黑黢黢的夜空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缝，后边极度的光亮钻过缝隙争先恐后的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华，凭借各种形状博取人们的尖叫，一时间似乎全世界都被点亮了、都被照耀了、都被吵醒了。
“啊！”阮萤高兴地大叫，手舞足蹈，间或夹杂了因为脚疼而引发的抽气声。
看着16岁了还能快乐的像个孩子似的阮萤，杨司飞笑出了声，此刻的焰火比不过他眼中宠溺的光芒，当事人以及全世界竟都不曾察觉。
“只是焰火而已，太幼稚了吧？”依然忍不住小小的讥讽。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你不觉得么？”阮萤回过头睁着流光溢彩的瞳凝视杨司飞，认真的说，然后心满意足的挂上了大大的笑容，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第一次，这是杨司飞第一次目睹这样的笑容，而它出现在一个他前不久还保持着游戏心态、想要以其打发无聊时光的人身上。实际上只要静下心来仔细回想，杨司飞就能明白：自从游戏开始，每天用来想关于阮萤的事的时间就越来越长，阮萤在他心目中所占得比例也相对的越来越高。其实最初，他只是有点好奇，好奇这样一个女生到底在想些什么，视线却在观察的过程中渐渐黏着，甚至不知何时他习惯在学校繁杂的人群里搜寻那样一抹身影——看到了，扬起唇角；看不到，皱起眉毛。
钟隅跟在阮萤后面，中间隔了不近的距离。就在阮萤要摔倒的一刹那，钟隅自是来不及伸手拉住她，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成功挽救了即将与泥土地做亲密接触的阮萤。那个人是杨司飞。钟隅不相信巧合，他认为人生中没有偶然、只有必然，然而看着前边两个在黑暗中彼此贴近对方的二人，钟隅忽然觉得也许有时还真有这样小几率的事件发生。以一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钟隅不会看见阮萤扭转身体时脚部的诡异动作，因此他惊讶于他贡献的一张票竟然直接将杨司飞和阮萤推到了这么高的情感层次——还没拉过手，就拥抱了。钟隅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身为红娘的自豪感：瞧见了么？他们要是没有我能走到一起去？是我火焰金睛看出了他们很相配！这样的想法很有效地证实了钟隅还是个小孩子，不过本人一点不在意。看到杨司飞揽过阮萤往前走的时候，钟隅稍稍奇怪了一下那两个人的姿势，但也没多想，拍了拍身上蹭的灰尘，转身走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除了日后的回访工作以外，他可以歇一歇了。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件事，阮萤或许会认为今年的平安夜是个非常难忘的晚上。事与愿违，和杨司飞坐出租车到了学校门口，本来以为周末学校没有什么人，应该不会有外人撞见自己和杨司飞在一起，阮萤也就没太大心理负担的任杨司飞搀扶着她，毕竟她的脚那是真疼，阮萤可不愿意和自己过不去。两人慢慢向校园里走去，阮萤抬头的一瞬间看见前边有个人正盯着自己和杨司飞，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周清江。
阮萤当时的想法是干脆自己晕过去算了，这样尴尬的场面她完全应付不来。那可是周清江那个毒舌啊，好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变成坏事，这么有八卦潜力的事件被他一说还不得成轰动海内外华人的惊天内幕？头脑快速运转，想要临时抓佛脚的想到个合理的解释，可是那些能支持事实的论据恐怕更适合引起误会。阮萤感觉过了好久，其实可能也就三四秒，前边盯着他们的周清江却什么也没说的走掉了。阮萤愣了半天，连杨司飞叫了她一声都没有听见。
“还看什么呢？人都走好久了。”揶揄的语气很明显。
“啊？”还没清醒过来。
“我说，周清江已经走了，你看也没用了。”不满的程度上升了一个梯度。
“哦，啊，那走吧。”
阮萤心里很不安：这么诡异而暧昧的画面被周清江看见了的直接后果就是身为他女朋友的朱小喜会知道；朱小喜要是知道了，阮萤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有“海东八卦发射站站长”之称的朱小喜。在杨司飞眼里，阮萤的不安被理解成了失落——就你那么不愿意被周清江看到么？难道？杨司飞觉得自己没来由的愤怒起来，并且气得不轻。钟隅，或是周清江，阮萤你究竟还隐瞒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倒数30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