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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桂香胜玉梨,雪色却难及 ...

  •   一袭秋风拂过,桂花落在棋案上,空留余香。他伸手掸去,微微皱眉,神色尽被对面的人收入眼底,那人轻声道:“心神不定间,容易落入他人陷阱。”
      容成秋音紫色袍袖上的暗花闪动流光,彷如月光滑过流云,他眉间惆郁散去,换做得意之色,一抬眸,一笑间,竟有了些微风情,“虽输了方寸土地,得平轩教诲,也算是赚了。”
      甄渝摇摇头,美丽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无奈的神色,又夹杂着一丝宠溺,“你我同为先生的门生,我不过比你年长一些,岂敢有教诲之说?”
      “平轩自谦了。”他笑意未散,落子之后,甄渝脸色一变,诧然道:“竟暗藏玄机于此!若非我眼尖,只怕已让你蒙混过关。”
      容成秋音这次总算笑不出来了,“兵不厌诈来形容你真是再适合不过,想不到我竟没有骗到你。”
      容成秋音嘴上在责怪,实际上却是在夸奖他,但甄渝并没有受用,只稍稍出神,道:“前两日在宣文馆,我遇到一个女子,棋艺非凡,乃我平生罕见之敌手,只可惜时机有限,若然,我必要与她好好下一盘。”
      容成秋音眼底流过一抹晦暗的神色,复抬眸时,明眸如星,“可是建州刺史之女,刘夏若?”
      甄渝总算露出笑容,凤眸眯成一条线,长长的睫毛下,目光如春水般温凉,“正是。”
      容成秋音眉毛稍稍挑起,故弄玄虚道:“若是你肯教我两路,我可想办法让你与她再对弈一局。”
      “禾凤与她相识?”
      容成秋音看着棋盘,喃喃道:“如兄妹般亲近。”说完,挑眉一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然后落下一子,抬起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他也知道,这盘棋八成又是他落败,但是好歹在与夏若相识的事情上,他先走一步。
      甄渝伸出指头轻轻叩了一下棋盘,无奈地笑道:“看来今天我不只要教你两路棋法了,只怕看家本领都要教给你了!”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声音醇厚温和,如暖风熏人。
      馥儿站在门廊边,痴痴看着那下棋的两个人,手中端着的热茶已凉,直到甄渝转过脸看向她,她才回过神,想起手中放凉的茶水,面皮发红,窘迫道:“奴婢失礼了,这就去换一壶热茶。”
      甄渝忙唤道:“馥儿,不必了,将茶端来吧。”
      馥儿虽然被容成秋音惯着,养成了一些娇纵脾气,但伺候客人一向周到,今日举止多少有些奇怪。容成秋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甄渝,说道:“馥儿,微凉而已,端来吧。”
      馥儿这才迟疑着将茶端过去,他二人便没有多看她,继续边下棋,边闲聊起来。
      “平轩兄既然已见过夏若,那以兄台高见,觉得夏若在此次大选中有几分胜算?”
      “实不相瞒,这女子棋艺虽好,却为人娇憨,只怕并非能居深宫之人,况且此次太子妃大选的权利握在太后手中,太后仁爱宽和,性喜单纯之人,但论及选孙儿媳,就并非如此了,什么人合适,什么人不合适,中秋之宴后,必会昭然天下,而你我如今,只需心中有数即可。”

      苹儿为夏若梳妆好,满意地喟叹一声:“小姐,好了。”
      铜镜里的女子妆容素雅,身穿鹅黄宫装,青丝绕过环髻,垂在脑后,缀着一颗颗小小的明珠,精巧灵动,衬得镜中女子尤其动人。
      夏若却左看看右看看,似有何不满,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梨花木盒,打开盒子时,苹儿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剔透无暇的琉璃,完美流畅的线条,迷梦如幻的色彩,展翅欲飞的蝴蝶。世人有语,若论妙丽何绝世,唯有“蝴蝶之姿彩虹色”配之。“蝴蝶之姿彩虹色”所咏之物便是现今安静躺在木盒中的那一支琉璃蝴蝶簪。
      “小姐,你……你……”苹儿惊得已说不出话。
      夏若神色自若,笑着拿起这支簪子,道:“帮我戴上吧。”
      “不,小姐。”苹儿竟然拒绝了她,目光与镜中的夏若交汇,却见夏若仍是笑意盈满眼眸。
      “苹儿,听话,就戴在后面罢,这样没那么显眼,又让人看得见。”夏若温声劝着她,苹儿摇头,夏若就干脆不与她争执,自己将簪子插上,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扯出一个笑脸,站起来欲赴宴。
      苹儿一把拉住她,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那簪子一眼,夏若推开她的手,微微皱眉:“苹儿,我要走了。”说完竟不等她,一个人往太后的仁寿宫走去,苹儿扑到门边,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连连叹气。
      ……
      那一日的中秋之宴,到底是何盛况,都书写在大原朝的宫廷秘史上了。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也只提到两个人,一个是左相之女袁慧,面对太后的提问,沉着聪慧,妙语如珠,深得太后赞赏,整个宴席上唯有她最是风采夺目,而另一个,则与袁慧形成鲜明对比,答题时结结巴巴,支吾难言,言语间表露的都是见识短浅,颇让人不解她是如何混过宣文馆之试的,这个人便是刘夏若。
      那映入皇帝眼中的夏若,是否也如此蠢笨?
      他站在楼阁之上,与太子一同居高临下地看着宴中众人,他的目光在众人间流连,花影婆娑,烛光幢幢中,夏若发髻间藏着的那支簪子也落入了他眼中。
      他坐在掩映的花草后,默默看着夏若的背影,痴痴出神。红尘浮世,那段岁月显得不真切起来,就像夏若发髻上的那支簪子,散发着如梦似幻的光彩,幽幽隐于青丝深处,似乎映照出了他们年少时的身影。
      ……
      如烟纱帘后,瑞脑香消,静谧的下午开启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的眉眼均藏在乌发后,他走进来时,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一头青丝大半散落肩头,遮住偏向他的这半张脸,而月白长裙如一尾荷叶铺陈在湖面上一般迤逦展开,上面的刺绣低调内敛不显华贵,广袖宽袍里露出一只纤纤玉手,拈着一枚银针在绣架上飞舞。阳光下,杂尘纷乱,只有她安坐在窗下,乌发如瀑,柔荑素素。
      他轻唤:“明阳。”
      那女子愣了愣,微微抬脸,青丝向后滑去,却仍藏着她的容貌,直到她停下手中活计,缓缓转眸看向他时,他才看清眼前人。
      那是个梨花一样的女子。
      一双丹凤眼里,深黑的眸子埋入一堆纷乱的青丝中,对着他露出茫然的神情,肤色如初雪,樱唇含微霜,小巧鼻子灵致秀美。如此容色纯粹,气质一尘不染的女子,在这深宫中显得如此稀奇,稀奇到他不禁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他静静看着她,就像观赏一树梨花,晚风吹落几许,落在他锦面靴子旁,他弯下腰身去拾,却失落了自己的心。
      她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支琉璃蝴蝶簪将一头青丝绾起,屈膝向他行礼,微微展开笑靥,“奴婢乃新入宫的公主陪读,衣着唐突,冒犯了殿下,还请恕罪。”
      她如是告诉他,他脑中便飘出一个几乎要忘掉的名字了。
      孟,姝,岚。
      他实在想不到那个纵横沙场,杀人如麻,目光尖锐如鹰隼的孟达能生养出如此的女儿,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在她眼里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她看着他的轻笑在嘴角氤氲开,微微偏首,用不解和探测的目光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道:“先平身吧。孟姑娘是明阳宫内的人,穿着随意只要明阳允了就行,本宫哪有恕罪不恕罪的说法。”
      她便直起身,聊以慰藉的一笑,却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柔声问道:“殿下来公主殿内,可是有事?”
      他这才想起自己来此所为何事,从背后解下猎来的野兔,晃到她面前,得意洋洋道:“本宫近日去围猎,捕获不少猎物,这两只野兔是本宫专门打给皇妹的,哪知她竟然不在。”他说着,瞥见她脸上笑意有那么一瞬消散,看见自己手中满是鲜血的两只野兔,赶紧将手缩回去,讪讪道:“吓到你了。”
      他不知该如何道歉,因为他从来没有同一个宫女道过歉。
      她嘴角笑意却更深了,而那含苞欲放的梨花也在一夜寒风后忽然绽开,簇拥得满枝都是,她向他一步一步走来,对着他伸出手,像个讨要蜜糖的孩子。
      他怔住了,却不知为何。
      “殿下,将东西交给奴婢吧,奴婢送到玉华宫内的厨房去,自会有人为公主准备,殿下尽可放心。”她的手那么柔滑干净,美丽的让他不想把野兔送到她手中。
      她又递了一下手,他才迟疑着递给她,她笑了笑,再次对着他福了一福,轻声道:“奴婢先行告退,请殿下在殿内稍稍歇息,再过片刻,公主便会回来。”说完提着那两只野兔,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看见光从廊下穿梭来,落入她青丝里斜插的那支琉璃蝴蝶簪,七彩的光便在簪子中流动,映的她青丝更黑,也映的他满心桃花开,欲与那支梨花争艳。
      ……
      初时的一切,总是美好的让人不忍弹破,直到血泪长流,晕染了过去如画的岁月,才觉出那最初一面,本也是不该见的。
      琉璃蝴蝶簪,实际上已是魔物,曾有道人言,其怨气之重,乃物中罕见,当藏于密室,不得见于世人,否则定会引血光之灾,夺人性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桂香胜玉梨,雪色却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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