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无言迟迟归》君书

27、二十七

　　苏陌言有些吃惊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薄唇紧抿，本是乌黑的瞳孔暗流涌动，此刻他正抓着赵易水的手腕，并未有放手的意思，苏陌言心中一紧，忙去拉他，“少迟！”她轻唤了一声。

　　那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果然松了手，下一秒便拉住她朝外走，留赵易水一人站在原地发愣，他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可却被那个男人的眼神震慑地不敢再动。

　　陆少迟拉着苏陌言朝锐承的大楼走去，一路上一言不发，面色并不好，脚步也很快，苏陌言被拉得有些疼，可却不敢开口说话。她知道陆少迟生气了，他一生起气来就这样，不爱说话，面无表情，就算偶尔开了口也是冷冰冰的语气。

　　她决心不去惹他，毕竟错在自己。她叹口气，任他拉着自己进了公司大楼，前台小姐笑吟吟地同他打招呼，却在看到苏陌言后露出极惊讶的表情，不过这些都未被陆少迟放在眼里，他只冷冷应了声，便拉着苏陌言进了电梯。

　　封闭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人，苏陌言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下决心般开了口：“少迟，对不起。”

　　站在前面的那人似乎挑了挑眉，回过头望着她，“对不起什么？”

　　他一定是存心的，苏陌言有些愤愤地想，可她自知理亏，仍是温顺地回答：“我应该跟你打声招呼的。我错了。”

　　陆少迟确实是生气，他这一整日都十分忙，公司内部会议接连不断，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可他却一心念着苏陌言，想着晚上一下班便要去找她。他已不想再这样演独角戏，哪怕从前曾经那样不明不白的分开，他也不愿再计较，只想甩掉过去重新开始。

　　而苏陌言竟是主动同他发了简讯，这无疑令他感到欣喜，顶着上司的目光回复了一句简洁的话语，待到会议结束后，更是迫不及待地跑到公司大厅，可等待的沙发上空空如也，问了前台也被告知并无一位姑娘到来，他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直到觉得太久才出了公司去路上找她。

　　找到她并不难，他几乎是一眼便看到，她同一名男子面对面坐在公司隔壁的咖啡馆里，两人好似在谈判，那名男子面色苍白，神情激动，眼看着就要对她做出不礼貌的行为，他一下子冲进咖啡馆，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实在是懊恼，明明她同自己约好，却跟其他不相关的人在公共场所拉拉扯扯，枉费他这一整天满脑子都是她，还在大厅里不顾前台小姐的目光来回度步。他有太多话想问，可却在此时看到苏陌言那委屈又乖巧的认错模样时，一下子软下心肠来。

　　她果然是他的克星。他有些无奈的想。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苏陌言温顺地跟随陆少迟朝办公室走。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锐承总公司，也是第一次进到陆少迟在北京的办公室，只觉得同厦门那个小小的空间比起来，这里明显更为宽敞明亮。

　　可她如今并无心欣赏，只是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心心念念地都是如何同陆少迟解释，如何问他公司好不好他好不好，以及昨日那句类似告白的话语。

　　陆少迟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思索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气也消了一大半，他拿了一瓶红茶放到她面前，“办公室里只有这个，你将就一下。”

　　苏陌言愣了愣，连忙摇头：“没关系。”过了一会儿又试探般地问：“你不生气了？”

　　提到这个，陆少迟蹙了蹙眉，半开玩笑地说：“我只是想知道，那个能让你忘记约定的男人是个什么角色。”说完他极自然地在苏陌言的身旁坐下，面朝她，姿势显得慵懒舒适，做足了倾听的表示。

　　“他是我高中同学，曾经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苏陌言低着头，类似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如今他又成了我同事的男朋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和别的女生亲亲热热搂在一起，我一时生气，所以就……”

　　“所以就冲上去质问他？”陆少迟补充道。

　　“嗯。”苏陌言点点头，“我知道这样很冲动，可是我实在忍不住。”

　　陆少迟无奈地笑了笑，“说实话，我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你。”

　　这话真心让苏陌言红了脸，她对着赵易水的样子果然活脱脱失了气质，这样的模样哪里敢让陆少迟看到，可如今他还是知道了，但仿佛并不觉得她丢人，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她正想着怎么回应，陆少迟突然就开了口，语气叫方才严肃许多，“既然你知道他的为人，当初怎么没告诉你同事？”

　　这无疑轻而易举戳到了她的痛处，自刚才在大街上看到那一幕时，她便打心里感到后悔，当初怎么会相信赵易水能改变。

　　她现在还未想好要怎么同陈可人说，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显然不能再隐瞒和坐以待毙了。“我只是觉得人是会变的，我以为这么多年，他也该成熟了。”她有些自责地说。

　　“人没那么容易改变。”

　　“嗯？”

　　“我说，人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性格、情感甚至价值观。”苏陌言一抬头才发现陆少迟的脸已近在咫尺，正认真地望着她，目光坦诚又深邃，她一下子跳开来，红着脸说：“你……你就那么肯定。”

　　“肯定，”陆少迟又朝她近了一步，“因为我就没变过。”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又暧昧，陆少迟的气息或轻或重地打在苏陌言的脖颈上，简直让她整个人都僵硬得无法动弹，她不由得想起那一夜，荒诞的，激烈的，甚至是青涩的，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容不得人喘息。

　　她也不知怎么了，仿佛受了蛊惑，他说他没变过，是说性格或是情感，若说的是情感，那么是对她的吗，他的意思是他尚爱着她，之前的百般试探挑逗都不是因为心有不甘吗。苏陌言心里乱极了，下一秒便推开了陆少迟，平息了一下呼吸，强自镇定地问道：“听说尚博要和锐承合作，你们……你们千万不能答应。”

　　被推开的陆少迟并不恼，听到她这样说反倒来了兴趣：“为什么不能答应？”

　　“那程序是他们偷窃来的，你们如果参与进去，等到事情暴露，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你是在担心锐承吗？”陆少迟似笑非笑，“还是，在担心我？”

　　这个人，总是轻易就撩拨的苏陌言无话可说，她确实是担心他，她不愿意四年前那样的伤害再来一次，可这话怎么能说，她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提醒你。”

　　陆少迟见她表情鲜有的认真，倒也跟着认真起来，“放心吧，我们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苏陌言知道，陆少迟做事向来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从不会这样肯定，如今这样说了，必定是已有了对策，这令她放下心来。

　　两人都沉默下来，各自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陆少迟正准备开口，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接起，那头声音有些嘈杂，钟凯极大声地喊：“嘿少迟，要不要来钱柜，大家都在。”

　　他皱了皱眉，“不去了，现在很忙。”

　　苏陌言听他这样说忙摆手，“你去吧，我一会儿就走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那头的钟凯却好似听到了，嘿嘿两声，笑得极暧昧，“哎哟，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你没听错。”陆少迟极快地回应，语气有些微不耐。

　　钟凯一听他的语气就猜到了对方是谁，他向来知趣，尤其是对着陆少迟更是如此，可今日听着周围几个哥儿们起哄的声音，他竟不愿意就此罢休，仍是维持着方才那副嘴脸说：“把她也带来嘛，早晚都得见，不如就今天，你说是不是？”

　　他本以为陆少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却不想那人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问身边人说：“你晚上有事吗？想不想去放松放松？”

　　苏陌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会答应了陆少迟的邀请，或许是当时的气氛太暧昧，他的语气又太过温柔，自己一时便受了蛊惑，意味不明地点了头，待到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是上了他的车。

　　苏陌言坐在副驾驶上，偶尔偏过头偷偷望他。她从未接触过陆少迟在北京的朋友，心中有些紧张无措，可他看起来却心情不错，眉眼间除去了凌厉，变得温和，甚至带些期待。

　　他仿佛感受到了苏陌言的目光，也转过头看她，微微一笑说：“没事，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等进了包厢，苏陌言才真正觉得后悔。包厢内有许多陌生面孔，年纪大多同陆少迟一般，而这些面孔中，苏陌言认识的除了钟凯外，便是坐在角落里的江若溪。

　　她只知道这是陆少迟朋友之间的聚会，却忘了江若溪也是其中一员，此时她正端着酒杯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自己，带着明显的冷漠与厌恶。

　　苏陌言觉得自己从来都是尽量避免同她接触，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南辕北辙，不知会不会让她认为自己是故意的。可只要同陆少迟在一起，这样的相遇便是不可避免，这点她十分清楚。

　　钟凯见他们二人进来，十分热情地站起身来迎接，“哟，来啦，新人加入，欢迎欢迎。”他伸手便要越过陆少迟去拍苏陌言，却不想陆少迟一把将身后人搂在怀里，让他的手生生停在半路。“手规矩点。”陆少迟说。

　　这一举动真是几乎令一整个包厢的人都愣住了，他们大多是陆少迟的大学同学，自相识到如今，他们何曾见过陆少迟这般模样。可这些人中却并不包括江若溪，她冷眼看着这一幕，手紧紧捏着酒杯，唇都要咬破。

　　在几秒钟的沉默后，大家俱都反应过来，纷纷在心中感叹，曾经没人能搞定的陆少迟如今也终于名花有主了，而且还是这么个清秀文静的小姑娘，这世道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

　　而站在一旁的钟凯并未因方才陆少迟的举动感到尴尬，也未收回手，只是忍着笑，“我只是想同小妹妹握个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陆少迟斜睨他一眼，好似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他怀里的苏陌言显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这时才想着挣脱，可陆少迟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搂的极紧，完全挣不开，她认命地在心中轻叹口气，礼貌地伸出手去，“你好，我们上次见过的，我叫苏陌言。”

　　钟凯亦回应，“我叫钟凯，你可以喊我大钟，我是这家伙的大学室友。”

　　苏陌言弯弯嘴角，“我还是叫钟大哥好了。”

　　“哎呀，嘴真甜！我喜欢！”钟凯哈哈一笑，正欲伸手拍苏陌言的肩膀，却硬生生被陆少迟的一个眼神击退了去，他终是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包厢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苏陌言感觉有许多双眼睛都望着自己，而身边的陆少迟又坐得极近，与她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姿势，她感到别扭又胸闷，微微侧首同陆少迟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身边那人听后点点头，终于放开了她，可却在她起身前在她耳旁低语了声：“快些回来。”她只觉得耳根一热，胡乱应了声便走出了包厢。

　　包厢外的空气清新了许多，苏陌言站在洗手间内只觉得绷紧的神经好不容易松了些，她站在镜子前拍拍脸，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来。她想，她同陆少迟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好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所做出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她非但不排斥，甚至有一股将过去统统丢至脑后的冲动。既然如今他这样对自己，那么自己欣然接受不也是顺从心意的选择吗。

　　可现实却总不如人意，她正做好心理上的自我安慰，便看到江若溪正靠在门边一脸不屑地望着她，试图动摇她本下好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