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无言迟迟归》君书

25、二十五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着实让苏陌言吃了一惊，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此之前，她果真是想过无数种可能，并告诉自己无论陆少迟如何要求，自己按着他的意思来就好，可她何曾想到他竟这样说。

　　她捏着筷子有些不知所措，抬首望陆少迟却是一副坦荡又坚定的模样，她咬了咬唇，低下头说：“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其实……”

　　“不是因为那个。”没等她说完，陆少迟便开了口，“我是认真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最后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他伸手覆住苏陌言的手，轻轻捏紧，“我想我忘不掉你，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窗明几净，天气格外的好。仿佛冬日正当过去，春日已待来临。陆少迟的手心干燥温暖，眼神也通透温存，他整个人仿佛镶嵌在明亮的背景中，是一抹无法忽视的风景。苏陌言只觉得整个人好似加温的巧克力般融化。

　　她有太久没有见过陆少迟如此温柔的样子，美好得如同梦境。自两人再次相遇以来，他便是那副冷漠又不近人情的模样，让人心生疏离。可如今他这神情却让苏陌言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一下子深陷其中，差点便出口答应。

　　可昨夜那个梦却忽地出现在脑海中，令她一下子清醒不少，她咬咬唇，挣扎着抽出手，摇摇头说：“少迟，我不愿意。”

　　她拒绝的十分坚定，好似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可陆少迟听后不怒反笑，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挑挑眉，“可你昨晚并不抗拒。”

　　提到这个，苏陌言整张脸都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确实，昨夜她非但不抗拒，反而表现得十分迎合，那时她只一心让自己沉溺，殊不知陆少迟是何等敏锐之人，一下子便发现她心猿意马。

　　这令她感到羞愧难当，一时什么也说不出，而卧室里的手机却在这时默契地响了起来，苏陌言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有些仓促地站起身，几乎是小跑进了卧室。陆少迟坐在原地望着她略显惊慌的背影，无奈又哑然失笑。

　　昨天的事其实并不在他计划之中，自上次一别，他忽地有些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为何，尤其是在年后餐厅外的那次偶遇，看到苏陌言小鸟依人地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他只觉得烦躁不堪，心中堵着一口气。

　　这口气中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不甘更多还是不舍更多，他一直觉得自己这几年清心寡欲并不都是因为苏陌言，可直到再见到她才发现，他对她的感情还好好地摆在心里，只是不知是否变了质。

　　他甚至有些自嘲：别人已经有了男友，你还念念不忘何其可笑，可他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又或者，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聚餐后他并未回家，而是微醺着徒步走到了苏陌言的家，夜色如水，街边华灯初上，他缓缓走在路上，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形形色色，却都没有动摇他去看一看的心。他觉得或许得做个了结，不然内心总是不安。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苏陌言同那个男子拥抱的时候，他心中升起的团团怒火竟让他如此冲动，但这冲动也告诉他，他之前那种感觉不是不甘也不是不舍，而是妒忌，毫不遮掩的妒忌。

　　既然压抑的感情得以发现，那么便也不需再遮掩，他曾以为自己对苏陌言是怨恨的，却不想看到她在自己身下面色潮红、娇喘呻吟，自己却半点恨意也无，只想将她揉碎在怀里，死也不放开。

　　陆少迟回想昨夜的画面，仍会觉得心潮澎湃，他微微捏紧拳头，不动声色地听苏陌言接电话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来电是宋子旭，声音显得有些疲惫，“陌言，昨天我放在你包里的资料忘了拿走，你现在在不在家？”

　　苏陌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在啊。”

　　“那好，我快到你家了，等等给我开门啊。”

　　话说完他便挂了电话，只留苏陌言一个人回不过神来，可转念一想才想起陆少迟还在自家餐桌旁，若是被宋子旭大早看到她家中坐了一个男人，不乱想才怪。

　　可还不容她多想，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她想宋子旭大概是到楼下才给她打的电话，他这人还真是，若她此时不在家中，那他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已到家门口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急急忙忙跑出去，见陆少迟正起身准备去开门，连忙摆摆手，“我来，朋友来拿东西。”

　　“都跟你说了我快到了，怎么还这么慢。”宋子旭一进门便忍不住出口埋怨，可苏陌言却意外地没有同他争辩，他有些纳闷，一抬头却硬生生愣在原地，因为越过苏陌言肩头，他看到一名男子站在餐桌旁，眼神疏离地望着他。

　　他穿着白色衬衣，前襟处微微褶皱，可在那英俊的面容衬托下却毫不违和，而是显得甚是性感，肩膀平整瘦削，脊背挺直，一双乌黑的眸子深如大海，就这么静静与自己对视，目光中似有探究之意。

　　宋子旭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他便是照片中那男子。虽然那张照片他只看过两次，可那张面容却是实实在在被记在心里。此刻遇到他，他果真是有些吃惊，没想到他竟然是在北京的吗，想到这里，宋子旭忽地产生一种很不好的猜测。

　　苏陌言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一时也有些局促不安，忙开口介绍道：“这……这是林依的表哥。受了林依的委托来探望我的。”

　　一旁的陆少迟听她这样介绍自己，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升起几分不悦，可却并未出口反驳，而是走到他们面前，极绅士地伸出手去，“陆少迟。”

　　宋子旭也不拘束，伸出手便握住他的，一双桃花眼轻轻一挑，“宋子旭。”

　　两人之间的互动看似自然又客气，可实则两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陆少迟知晓这名男子就是昨夜同苏陌言深情拥抱的人，他整个人透着些些轻佻，虽面若桃花，却让人觉得好似戴了一张面具，这令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对宋子旭的印象自然不好。

　　可他什么也没表示，只是收回手后极自然地发出邀请：“我们在吃早餐，买了许多，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这完全是主人的口吻，令宋子旭感到十分不快，他本来准备拿了资料便走，此刻却改了主意，笑着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餐桌上的气氛显得十分诡异，三人都自觉地保持着沉默，苏陌言坐在中间，时不时偷偷抬头瞟一眼餐桌两头的两名男士，发现他们皆神情淡然自如，仿佛盘中餐美味的让他们心无旁骛。

　　她也不知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于是喝着豆浆慢慢回想前因后果，这才突然想起来宋子旭来她家的目的，她啊了一声，也不顾那两人略显疑惑的注视，径直跑到卧室里。

　　宋子旭望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只觉得无奈，可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却不想这个表情被陆少迟精确地捕捉到，他觉得这个笑晃眼极了，同方才与自己握手时的那个笑完全不同，他清晰地知道它代表的含义，这令他皱了皱眉，出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宋先生同陌言是怎么认识的？”

　　宋子旭收了目光，转头同陆少迟对视，“我们是大学同学。在一次辩论赛上认识的，那时候她被逼着参加，比赛时神游天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有趣。”

　　说罢他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仿佛回忆起了往事，表情褪去了吊儿郎当的纨绔气，显得深情又温柔，陆少迟心中简直翻江倒海，可表情仍是一贯的平静，只是也笑了：“她向来是这个样子，对不在乎的事疏离，对在乎的事执着。”

　　两人各自回忆，话说的滴水不漏，可谁都听得出在暗中较劲，只不过相比之下陆少迟仿佛占了上风，宋子旭一想到他比自己更早认识苏陌言，便觉得时间不公，他很想问一问他们二人是怎么认识的，可话刚要出口，苏陌言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吓死我了，刚才明明将资料从包里拿出来了，转眼却不见了，还以为自己弄丢了呢。”

　　她走到宋子旭身旁，将资料放在他面前桌子的空位上，“呐，给你。”

　　许是方才着急地找资料，她的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两颊泛起水蜜桃般的红，宋子旭抽了一张面巾纸扬手替她擦了擦汗，“服了你了，快坐下吃饭。”

　　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苏陌言僵在原地，若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她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可偏偏陆少迟正坐在一旁望着他们，眼神中仿佛透着一丝凌厉，让她心里一紧，连忙后退了几步，尴尬地说：“知……知道了。”

　　陆少迟看着他们二人的亲密，面色却是波澜不惊，仍是低头喝粥，好似事不关己，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接起，也不知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见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连眉头都不自觉皱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他站起身来，表情有些急躁，可仍不忘走到苏陌言身边，弯下腰说：“公司出了些事，我现在得赶过去。你好好吃饭，我明天再同你联系。”

　　苏陌言有些僵硬地点点头，见陆少迟走上前去与宋子旭握手道别并交换名片，仿佛回到了之前的那个他，举手投足间皆显得彬彬有礼，没有半点逾越之处。她一直目送他走到玄关处，待他换好鞋，一抬头便与她视线相撞。

　　她觉得有些尴尬，正想收回目光，却不想陆少迟竟喊了她的名字，“今天我说的事是认真的，我会等你的答复。”说罢他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门一关，屋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下来，苏陌言感觉松了一口气，陆少迟总能让她紧张慌乱，从来做不出正确的决定，这令她懊恼又无奈，她承认，在陆少迟提出复合时，她连心跳都慢了半拍，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不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就这么不顾一切地重新开始，可最终还是患得患失。

　　她用汤匙心不在焉地搅着白粥，一抬头却发现宋子旭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尴尬地笑笑：“干嘛看我？”

　　“你不对劲，”宋子旭肯定地推断，“因为刚才那个陆少迟？”

　　“哪有！”苏陌言极快地否认，“最近有些累而已。”说完她吃了一口粥，好似转移话题一般复又开口：“下午要见当事人的吧，又有什么进展吗？”

　　宋子旭仿佛对她故意转移话题十分不满，可仍是认真地回答：“不错，昨晚来的新消息，那家公司准备找人合作一起做那个程序。”

　　“合作？”苏陌言皱皱眉，“他们这不是害人吗，谁会愿意跟一个有争议的公司合作？”

　　“他们的势力太大，始终觉得一个小公司奈何不了它，所以才敢明目张胆找人合作，想用这种方式向业内宣布这个程序并非偷窃来的。如今他们正在向一个公司施压，想同它签合同。”

　　“哪个公司这么倒霉。”

　　“锐承。”

　　听到这个名字，苏陌言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望着宋子旭的眼睛，仿佛想确认这条信息的真实性，而宋子旭也并没有让她失望，他看着她点点头。

　　“没错，就是陆少迟的公司。他刚才接到的电话，应该就和这个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