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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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来时，苏陌言正在公寓里整理东西。她的东西并不多，除却一些必要的衣物外，便是成堆成堆的书。手机在客厅里震个不停，她匆忙从书堆里起身，拍拍手掌的灰尘便走了出去。
来电是宋子旭，一接起便听得那头有些闷闷不乐的声音：“苏陌言，你在哪里，怎么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她有些歉疚，“抱歉，我在卧室里整理，没听到电话。”那头难得的沉默了一阵，随后便似赌气一般开口道：“早点休息。”然后便挂了电话。
她拿着手机有些失笑，却也无奈。她知道宋子旭在生气，当初他气势汹汹地来找她，责问她为何不与他商量便向北京投了简历，甚至谁也没告诉的去北京参加面试，那模样同平日里的他都不同，平日里见他嘻嘻哈哈惯了，忽地如此严肃，她竟十分不习惯起来。她也忘了自己是如何答他的，只记得一说完他便又气势汹汹地走了，留给她一个愠怒的背影。
可过几日她出发时，他却还是来机场送行了，那日他格外孩子气，望着她走过来同自己辞行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苏陌言觉得好笑，却仍是仰头拍拍他的肩说：“我都要走了你也不对我好点。”她本是想缓和气氛，却不想宋子旭竟一点也不领情，只是低头咬牙切齿道：“苏陌言你可真没有良心，你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就去北京烦你。”苏陌言也不恼，只是笑笑说了声好啊，便挥挥手提着行李过了安检。
她其实并不知该如何形容宋子旭同自己的关系，说是朋友，仿佛又已过了那条界限，可说是恋人，却是更不准确。她并不会太自作多情的以为宋子旭爱她，更知道自己不可能爱上宋子旭。爱这个字，于她来讲是不可提及的伤，掺杂了太多无奈。她摇摇头，将手机顺手丢在一旁，便又进了卧室。
苏陌言并不是个多么勤快的人，来北京已有近一个月了，她却依旧没有把那些书放好，只是每日趁着下班的空隙整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沐浴更衣，钻进被子里开始看书。而难得周末，她也似干劲十足一般，决心一天内完工。
北京已是冬日，夜来得总是特别早。当苏陌言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柜里时，天早已暗下来，她走至窗前，望着眼前华灯初上的首都风景，竟觉得有些虚幻。为何会来北京，这问题她自己都曾问过自己，可答案想来，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有人说，爱着一座城，大抵是因为这城里住着一个你爱的人。这样说来，苏陌言亦未幸免于俗，琉璃色的灯光印照在她的瞳孔里，将她本如湖水般平静的眸子衬得光彩照人，而那人的面容却实实在在地印在了她的心里，这么多年都未曾褪去。她想，她果真是疯了，竟为着一个念想便一时冲动来了这座全然陌生的城市，可她却并不后悔，一点也不。
公寓里因未开灯而显得有些昏暗，陌言抬手看看表，自觉有些饿了，便随手拿起一件外套裹紧身子出了门。虽来北京的时间不算长，可却是对公寓周边的小吃摸得透彻，她是标准的南方人，对北方的面食虽有些喜爱，可日日吃总是受不了的，因此她觉得来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得把美食了解清楚。
走出社区，风呼呼地吹着，竟似要刮走人般强烈，陌言只觉得冷，面颊都是冻得麻木，她低着头，缓缓地向前走着，却在走到红绿灯处生生停了下来。她望着马路那头的那人，一时愣住，任由寒风击打着脸颊也浑然不自知。
绿灯亮时，那人一脸漠然地向她走来，每一步都似走在她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这么久了，他竟是一点也没变，瘦削又棱角分明的面庞，乌黑的眸子，高挺的鼻，他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内着V领毛衣，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将他整个人衬得更为冷傲疏离。她望着他一步步靠近，直至站到她面前却仍未回过神来。他低头，眼神中满是寒意，仿佛十分满意她的反应，随即开口：
“苏陌言，真是好久不见。”
一团白气随着他的话语翻滚在空气中，不着痕迹地纠缠在她的眼眸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她看不真切，只剩耳膜的震动微微作响。
回忆不可遏止，伴随着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徐徐袭来，苏陌言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们已有四年未见，且分开得并不愉快，她不知该用何种面目去对他，亦不知该用何种语气同他说话。
可她竟是觉得有一抹称之为欣喜的色彩蔓延心田，那个曾令她心心念念的人，如今便如此完好地站在她面前，英俊挺拔，连寒风都吹不散他微翘的眉弯，路边街灯的灯光稀稀疏疏地打下来，笼着他的发，竟泛着点点金光，她站在他的影子里，心中微微泛涩。陆少迟啊陆少迟，她在心中轻叹。
陆少迟有些倨傲地看着愣住不动的她，嘴角竟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他抿抿那略显苍白的唇，眯了眯眼说道：“怎么，见到我很吃惊？你来北京前就该想到了吧，我们谈谈。”说罢不等苏陌言开口转身便走，他走得有些急迫，乌黑整齐的短发被肆意吹起，显得有些凌乱，苏陌言自后面望着他，一时百感交集，咬了咬唇，低头跟上。
色彩单调的咖啡馆里，苏陌言有些拘谨地低着头，眼眸垂下，叫人暗暗看不清表情，她的长发肆意覆在那双白皙的手上，冬日的冷冽在手指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她紧张地摸索着玻璃水杯的杯壁，迟迟发不出声音，只剩音乐声在耳边回荡。她不敢抬头，唯恐再次看到他那满是冰冷的眸子。
服务员来时，她听见陆少迟开口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黑咖啡，她有些疑惑，竟是不受控制地开了口：“你不喝摩卡吗？”此话一出，她便觉得后悔，果然，陆少迟抬头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带着的凌厉让她心中一紧，随即又低下头去。她心中暗暗自责，直怪自己多嘴，可毕竟是收不回来，只能继续沉默。
陆少迟坐在她对面，自点完单后便不发一语地望着她，薄唇紧抿，面色并不好，他的眼神深如潭水，仿佛要将她望进骨子里去。气氛僵持着，本该满是温馨的咖啡馆竟似被蒙上了一层薄冰般寒气逼人。
“你竟记得我爱喝摩卡。”他往后微仰，声音显得磁性迷人，“真是荣幸。”苏陌言听得出这话里的讽刺，却并未回应，心中复杂难耐，如细密交织的网，她低头默默喝着水。只渴望时间能快些过去。她强作镇定，手心却已然出了汗，细细密密覆在玻璃水杯上，犹如雾气。
这样的陆少迟是可怕的，象是等待猎物的猎人，用一副看似淡然实则愠怒的眼深深望着她，等候她的回应，可她能说什么呢，四年过去，他们早已是隔了千山万水，欲说还休了。
许久，这尴尬终是被端来咖啡的服务员打破，他将那杯黑咖啡放在陆少迟面前，欠了欠身子便离开，而陆少迟望着那杯正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竟是有些自嘲地笑笑，一点糖也没有加便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便皱了皱眉，低声说了一句：“真苦。”
焦糖玛奇朵上来时，陆少迟面前那杯咖啡的热气已渐渐散去，只剩一缕形单影只的白烟缓缓而上，衬着他的眸子，显得更加朦胧。而杯里的咖啡却是剩了大半，似乎陆少迟对它并不中意，只是稍稍抿了几口便不再动它。
苏陌言有些无奈，不知他为何要做这般举动，竟在她面前点了平日里最讨厌的黑咖啡。是想证明他已改变，亦或是什么，她猜不透。
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后终是开了口：“陆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自觉这话说的并无缺点，却不想陆少迟竟突然褪去了先前的冷傲与不屑，只是抬首恶狠狠地瞪着她，似要将她生生看穿。
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样子，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些蛊惑，“苏师妹，为何你来北京这么久了，却从未想过来找我？难道是根本忘了有我这个人？你不找我，所以只得我来找你了。”
夜已渐渐深了，窗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玻璃窗上很快便覆上了水渍，一道一道，自上而下地流动着，窗外行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吓住，有人匆忙撑起了雨伞，有人则一路小跑了起来，苏陌言听得这话语里的咬牙切齿，心下竟觉十分苦涩。
她是知道陆少迟的，那个倔强又骄傲的人，若是他想，便可以足够冷漠，让旁人都无法靠近，她见过他冷漠不屑的样子，可却都不是对她，对着她，他永远谦和温润，深情款款，仿佛变了一个人。想不到，多年过后，时过境迁，她果真也成了他的旁人，她果真也承受了他的冷漠。
可这些都是她自讨苦吃自食其果不是吗，她觉得累，觉得眼角盈盈酸涩不已，却并不能发作，只得咬唇忍着。过了许久，陆少迟似已不耐，手指毫无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头微微偏向窗外，眼神迷离疏远，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的雨不见变小的趋势，仍是肆无忌惮地下着，那雨雾印照在陆少迟乌黑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
“少迟，”沉默良久，苏陌言象是下定决心一般终是抬了头，陆少迟闻得这称呼忽地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瞳孔上那层薄雾慢慢散去，竟透出一丝期待的意味，她望着他，轻叹一口气，“已经这么久了，我们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好吗，就这样不好吗。你看北京这么大，若不是你特意找我，我们是不会遇见的。”
苏陌言直直地看着陆少迟的眼睛，并未迟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针一般刺进陆少迟的心里，他微微皱了皱眉，本已恢复如常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眸子里那点期待也全然消失不见，只化作翻江倒海的波浪，卷起层层愤怒。他紧抿着唇，本是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早已握成了拳，他盯着苏陌言半响，而陌言也回望他，一丝逃避也不见。
陆少迟忽地起身，拿了外套就走，陌言能够感觉到他的愠怒，就如几年前他离开的那次一样，走得决绝。她望着他冲进雨里，身影瞬间便被雨雾覆盖，她心内涌起一阵阵的疼，想抬脚去追他，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资格。
咖啡馆内的音乐已然换了一轮，而面前的黑咖啡也早已变凉，苏陌言将那杯咖啡端至面前，低头抿了一口，眉头便不自觉地皱起。她忽地忍不住，盈盈掉下泪来，第一次，她想着陆少迟的模样，竟第一次后悔自己来了北京。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