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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话 夤夜梦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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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夤夜梦断
“姐夫?”齐紫鵺心中心中微微一惊,姐姐的居然笑得如此开怀,还对自己称傅洛为姐夫……齐紫鵺心中掠过一阵怅然,只想当下就问个清楚,可终究,她只是勉强一笑,与齐紫璎身侧的傅洛静静对视片刻,遂低低叹了口气。
“紫鵺,你可好了?原本我想等璎儿好些之后再来看看你的伤势。”傅洛随手放下药碗,快步走到齐紫鵺身前。
齐紫鵺抬眼瞧了瞧自己一个半月都未曾见过的傅洛,微微一怔,只觉得这般容华俊秀的男子,这个自己的未婚夫,怎么突然就不是自己的了。
傅洛见她这副样子,痴痴望着自己,欣喜地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子上重重刮了一下:“发什么呆呢?小傻瓜。”
“紫鵺……紫鵺见过姐姐、姐夫……我……”齐紫鵺说了那半句话后,就再也接不下去,于是缄默。她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自己这短短十几年来从未这样的委屈过。
如今乃盛夏时节,屋外苍天的巨树上穿来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而屋内的香炉中正燃着用媚蔷薇制成的香,袅袅白烟如注上升,以馥郁不散的姿态氤氲了整个房间。
那些浓烈的香气倏得钻进齐紫鵺毫无防备的鼻翼,叫她心神难安,稍稍一个恍惚,她整个身子就往一边倒了过去。
傅洛见状赶忙伸手扶住她肩头道,“紫鵺?!”
洛哥哥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齐紫鵺紧闭双目,任由自己的身子被傅洛轻轻揽在怀中。想到这个对自己如此温柔的洛哥哥已经不再是那个与她“齐紫鵺”有着婚约的人,齐紫鵺就不愿睁开眼——她不知道用怎样的心境去面对傅洛和姐姐……
她的那颗少女之心已经在蓦然间,因为不愿失去,而被自己紧紧扼住,勒得胀痛发紫。其实她不想失去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心有所系,所以她不安,她惶恐,她在绝望的边缘挣扎,也存着侥幸心理——齐紫鵺在心里小声对自己说: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不醒过来,就可以当这一切不存在。
“紫鵺,你怎么了?”久在一旁不曾说话的齐紫璎在猛然间从榻上撑起身子,抬起藕臂直指齐紫鵺的裙子,她杏眼圆瞪,芙蓉面上满是因为惊诧而突显的红艳。
齐紫鵺懵懵懂懂地望着她,一脸疑惑不解。
于是,齐紫璎放下光裸多时的玉足,扭动着窈窕的身姿,拖着长裙款款走向齐紫鵺。她方才靠在榻上,使得自己如墨的青丝微微有些凌乱,于是红着脸异样地笑道:“傅郎,你这个做姐夫的还不出去,我有话要与妹妹说。”
齐紫鵺见姐姐眼中满是讪笑,也知道自己的举手投足间根本没有姐姐一成多妩媚动人,可为什么姐姐会突然对自己投以轻蔑的笑呢?她想着想着,只觉得心中一痛,咸涩的泪水就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她也看不清齐紫璎的表情了。
齐紫璎见她这副样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所指是何,于是对着齐紫鵺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柔柔的嗓音慵懒甜腻:“你葵水来了。”
齐紫鵺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在看到满眼的血红色后,只觉得胸闷恶心,一时间天旋地转,再也透不过气来了。
葵水?
葵水……
齐紫鵺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睁开双目,死死盯住床架子上撑起的锦花帷幕,下身像是被人拦腰截断一般的疼痛,而来自小腹的胀痛,更加把她折磨的脸色惨白。她想,昨日午后若不是姐姐及时发现,只怕自己会浑然不知的溜达在齐园之内——血染齐园……
昨夜,那个雍容华贵的齐夫人又出马来到她的房间——告诫她齐紫鵺不要妄图破坏傅洛与齐紫璎的婚姻之事。如今齐紫鵺就这么静静的躺着修养,脑子那些有关傅洛的记忆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原本并不知道,那个被她咒骂要死千万次的千龙门大少,真的是齐紫璎的心上人。齐紫璎醒来之后,因为伤心过度便自动缺失了那一段记忆。可渐渐的,齐夫人整日让傅洛在她闺房照顾,再加上丫鬟、下人献媚赞扬,她姐姐就真以为傅洛就是自己未婚夫。而傅洛因为内疚,又见齐紫璎受伤,就不忍揭露,之后误会被人以讹传讹,她就更加有口难言。齐夫人见如此情况就要傅洛取紫璎,并言能助他重振千龙门。
“笃——笃——笃——”
是婢女来给她送饭了,这自然也是出自齐夫人的手——她不愿意在齐紫璎婚前让齐紫鵺与她再有接触,于是基本禁锢了齐紫鵺的自由。
齐紫鵺心情抑郁,整个人都有些厌仄,便侧过头,反手对那婢女轻轻一甩手:“就放在桌子上好了,我待会儿想吃的话我会去拿来吃的。还有……请转告我‘娘亲’……姐姐待我极好……”说道这句,齐紫鵺却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盛夏的白天日头长,这都到了戌时还是一片金灿灿的黄昏之相,若是在冬季只怕早已黑蒙蒙看不清五指了。她靠在床榻上,听响动,似乎那婢女已经离去,这才撇过头望向窗外——她心中对那张浅浅笑着的英俊容颜的思念却是又多了几分。
昏昏沉沉间,齐紫鵺做了个梦,梦里面的一切都金光灿灿,绚丽夺目。可去总是有凄惨的鸟唳回响在她耳畔,她很好奇,于是顺着声音去寻找。
一只尾端带有白羽的黑鸟唰地一下子就从她眼前窜过,直上云霄。
齐紫鵺受惊,吓得跌坐在地。
而鸟儿口中正不断啼鸣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归去哪里?
齐紫鵺茫然地望向早已消失在天际的黑鸟,不知道应该去向何处……
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还能归去哪里?
“来人啊——”齐园寂静的夜里,突然想起一阵尖利的女子嘶吼,“有采花贼啊!来人啊!”
齐紫鵺被闹哄哄的人声吵醒,有不少下人来来往往穿过她这不起眼的冷僻小偏院似乎正往主园赶去。齐紫鵺甩了甩脑袋仔细侧过耳朵去探听窗扉外那些路过下人们的零星话语,才听了没几句,她就心急如焚,披了条外袍就往外冲——她的姐姐齐紫璎房间出现了采花贼!
“姐姐——姐姐,我……我……”齐紫鵺跑到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小院子,话才出口,就已噤言。
满园的炬火将齐紫璎的小院子映地恍若白昼,炬火的中央被空出一块地方——那里有齐紫鵺魂牵梦萦的身影。
“大家四处看看,他受了伤,一定跑不远。”傅洛一脸冷峻地立在那里,零碎的发丝被时不时拂过的夜风吹得扬起在空中,他手中一柄长剑指地,那些血从剑锋上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显然是他在第一时间赶到,重创了采花贼,还保住了齐紫璎的清白。
然而,他身边还有一个纤柔的身影,不对,明明是他主动将那窈窕的身影紧紧箍在自己身侧。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齐紫鵺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不如归去……
齐紫鵺黯然转身,吸了吸鼻子,朝一簇茂盛的小灌木上“呸”地吐了一口口水,恨恨骂道:“臭狗屁!狗屁未婚夫,都是这种名门大户的幌子!”可骂归骂,她的眼泪却一刻都没有停止从眼眶里面涌出来。
身心俱疲的她低着头小声抽噎着快步逃离了这弥漫着强烈媚蔷薇气味的地方。但她的嗅觉似乎出了毛病,一推开自己的房门,齐紫鵺居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媚蔷薇之气——夹杂着血腥味。
齐紫鵺一摸裙底,湿湿的,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唤来一名婢女,吩咐她去烧水,说自己葵水弄脏了身子要沐浴。可那婢女显然支支吾吾不是很愿意,说是要赶去大小姐的院子里面看有什么吩咐。
齐紫鵺闻言笑靥如花,可眼神里面分明闪过一丝怨怒。
那婢女从未将这样的二小姐,有些不敢确定的问询道:“二小姐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大小姐那边……啊!”
这一刻的齐紫鵺已经被怨愤冲昏了头脑,她深深蹙紧眉头,用早已攥紧的拳头狠狠打在那婢女肚子上,咆哮道:“一个两个真的都不把老子当回事情哪!我在外面混饭吃的时候可比你识相!”
那婢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击中,疼得软倒在地,眼中蓄满晶莹的泪花,哀声求饶道:“二小姐……小姐……息怒……”
齐紫鵺一甩袖子,背过身子,瞧着镜子里面表情凌厉的自己,含泪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知道我这个二小姐,也不是好惹的了吧!还不快去准备洗澡水!我葵水弄得身上都是血腥味!快去!”
半个时辰之后,齐紫鵺终于如愿以偿地泡在了冷热适宜的洗澡水中。她紧抿着嘴唇,将身子紧紧环抱着,连同头也埋到水下,整个人也稍稍感到有些舒适。
齐紫鵺心里面的那个念头又突然冒了出来,那是她以前的那套生活法则:这个世界到哪里都一样,属于你的东西,若是没有不好好保护,就会被别人抢去。和做乞丐的时候一样,要不想挨饿,就要拼命去抢去博。在弱肉强食的乞讨圈子里面,没有人会因为你年纪小而让着你……
不然她也不会在寒夜冻死在江南的长街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