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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诺之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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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N 白诺之死(下)
西索出现以后,白诺常常看着自己的手,发怔。
白诺的手并不漂亮,有伤痕,有厚茧,苍白的,骨节突出的。
“梅丽,这一双手,是一种命运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过完的一生,可是我到底要过多少个一生呢?每个人只需背负自己的,我却同时要背负别人的,被迫的背负,你明白吗?”
梅丽当然不会明白。
她不会知道那双手有多么伟大,和有多么残忍。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在隐忍了十二年之后,早已将那些或者肮脏,或者美好,各式各样的记忆,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变成了她自己的记忆。
有多少记忆,就有多少痛苦。
是孩子吗?
拥有不知多少人的,有意读取或无意读到的,加起来或许有几百年的记忆。
她用这双手,早已过完了别人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过完的人生。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爱上西索,那是不幸。
一个二十岁的女人爱上西索,那是噩运。
而白诺爱上西索,绝对就是灾难。
最后那天梅丽见到白诺,是在莫斯豪克和马诺斯被狙杀后。
白诺从外面回来,刚刚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地毯上的,父亲,和哥哥的尸体。
父亲被直接捏断了喉咙。
而她那美丽纤细的哥哥,死得惨不忍睹。
整个胸口被挖开了一个大洞,看得见骨骼和血管,以及内脏。
他的心脏,整个被挖走。
胸腔里,空荡荡的一大片。
那秀巧的手指僵硬地缩起,指尖泛青。
那个曾经她用尽了一切的办法,要保存的心脏,美丽的心脏,宝贵的心脏——已经——没有了。
她停在门口,站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而那危险的少年这时候就站在她的身后,红色的头发贴在颊边,说不清是优雅还是邪魅,眯起眼睛,冷眼看她的表现。
冷酷得可怕,却又美丽得可怕。
白诺站了起来。
先看了靠在门边的西索一眼。
接着闭起了眼,面无表情地指挥下人把两人的尸体抬去地下室。
然后她开始忙碌。
整顿事务,宣布死讯,拆封遗嘱,继承家业......她用短短一天的时间,把家族暂时稳定了下来。
然后,在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在空旷的大厅里。
梅丽看到她那疲倦的,苍白的女主人,转过头来,用一种镇定的,柔和的声音,问那个正舔着手中扑克牌的少年。
“西索——为什么偏偏在你约我出去的时候——他们——来杀人呢?”
被问到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很美丽,美丽得连躲在门后不敢出来的梅丽那恐惧着的心,都为之颤动。
“那个么,是因为有人拜托了我啊——”
白诺抬起眼睛来看他,“是杀死他们的人拜托你的吗?”
“没错。”这句句子轻易地从他的口里说出,轻松地奇特,尾音高高上挑,肯定地语气。
她愣了两三秒,嘲讽地笑了,“库洛洛•鲁西鲁?”
“你的问题超纲了噢。”少年扬起了眉毛,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的魅力,像绅士在告诫女士喝咖啡不要多放糖一样,微笑着这么回答。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白诺仔细地注视着他,眼睛里闪着一些未知的光芒。
“我——是谁的替身?”
西索的瞳孔霎时收缩。
接着白诺的身子飞起来撞到了墙上。
梅丽躲在角落里连尖叫的勇气都没有。
她看到白诺支撑着墙壁,马上自己站了起来,手臂挡在胸前,仿佛仓促之间,举起手来挡了一下。
小臂上很长很深的一条口子。
如果她没有来得及那么一挡,这一抓,大概就把心脏挖出来了吧?
西索的神情,居然又可以变得很温柔。
他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低下头,伸出舌头,舔过她的伤口。
“痛吗?”
“有一点。”
“知道痛的话,以后不要问这种问题噢。”
白诺是点头还是摇头梅丽没有看清楚,总之西索低声笑着吻住了她的唇,强迫其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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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诺的颈间,出现了那个精巧的十字吊坠。
同时看到了白诺手里厚厚的资料。
照片上,少年站得很远,黑色的头发飘扬起来,嘴角一点微蔑的笑意,隐藏得刚刚好。
少年的额头,黑色的十字,倒逆的,嚣张而美丽。
她心里一惊,眼光顺着看下去。
照片的名字一栏里,清清楚楚填着“库洛洛•鲁西鲁”。
她颤抖着看这照片,这人的头发,眼睛,看人的神情,思索的样子,还有笑容——一切和面前沉静的白诺,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而白诺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淡淡地问,“果然是很像吗?”
梅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白诺叹息着说,“这样子的人,被认为是他,也是种荣幸呢——我理解西索对他的执著从哪里来了......”
梅丽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他是个男人啊......”
白诺合上资料,接过咖啡,抿了一口,下结论一样地道,“这个么,我不认为西索对库洛洛的感觉,可以被称为‘爱’呢——那或许是西索对‘强大’的一种执念吧——与其说西索爱上了库洛洛,不如说西索爱上了库洛洛作为强大的存在比较好——而用强硬的手段压制和他相似的我,就是他的乐趣所在,很好理解啊。”
她说着开始摆弄起自己颈间的十字架,喃喃道,“话是这么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的,执念太深会妨碍发展——那个人是逆十字的话,我就戴着正十字吧——”
白诺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地冷静和客观。
而不出意料的,之后西索每次看到这个十字架,都会有一些异常疯狂的举动。
第一次他扭断了她的手,第二次几乎把她掐死。
但是白诺始终都不肯把那个十字架摘下来。
“如果你不肯正视库洛洛的话,那么永远都不会比他强大。”
“西索,这个东西我是不会摘下来的,直到你再也不用仰视库洛洛为止——”
当然说完这些话是要有代价的。
之后白诺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她在床上处理各种各样繁琐的事务,神情闲适,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并不太在乎。
可怕的不在乎。
更可怕的是西索似乎完全不自觉这些伤口是他造成的。
他来看她,送她花,温柔地和她说话,亲吻她的额头。
而白诺只是微笑着任她摆布,不置可否。
这两人的相处,已经诡异到了某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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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最后一次见到白诺,是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下着雨,她穿着日常的质地良好的白衬衫站在她的窗外,显得有些单薄。
梅丽吃惊地要拉她进来,却被她甩开了。
白诺的脸色,有些发青。
雨滴随着发丝淌下,漂亮的眼睛,依旧很有神。
她塞给她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梳妆匣子。
两个人的手,轻轻一碰。
她感到白诺的手,竟然不是以往的冰冷,而是有些异常的滚烫。
匣子上有锁,她仓惶地接了过来。
“如果我不回来的话,把这个交给切瑞,他知道怎么做——”
“小姐——”
白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梅丽呆立在窗前。
那背影很熟悉。
白诺习惯于把背影留给身边的人。
她的背影很瘦,不像她的正面给人的感觉那样刚硬而坚定。
甚至给人的感觉有些单薄。
白诺的身形越来越远,转过弯,看不见了。
接着一抹她熟悉的红色,在雨里,晃了一晃。
鲜红的颜色,好像血一样。
那是西索头发的颜色。
梅丽跳了起来,冲到了雨幕里面。
雨很大。
她的衣服瞬间湿透,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景物模糊了,她却顾不得,大声叫着白诺的名字。
巷子里没有人。
没有白诺。
也没有西索。
什么都没有。
谁都不在。
是幻觉吗?
第二天白诺没有回来。
她在白诺的卧室门口,坐了一整夜。
接着她做了个梦。
梦见空旷的垃圾场上,西索居高临下地站着,带着不明的笑意。
他的脸,娟狂而漂亮,细长的眼梢微微挑起来一点。
而白诺在他面前,倒下去,断气。
什么是梦,什么是真的。
梅丽但愿自己,永远不要搞清楚才好。
这是一年前的3月8号。
那时候梅丽以为,白诺是绝不会再回到这个污秽的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