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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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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觉得脸上痒痒的,依然睁开眼,黑暗中仿佛看见邵以持正躺在她身侧,搂她在怀里,细细地吻着。
也许因为震惊、也许因为思念,也许因为那些吻带着久违的温柔和宠溺,还有那丝陌生的小心翼翼,让她心酸得想要流泪,也忘了要反抗。
直到肌肤感到空气里的凉意,她才有些清醒,抓住滑入她衣襟下的手,声音微微颤抖:“以持?”
“是我!”他的声音沙哑,但是她已确定是他。也许真是在梦里吧!她安心地松开手,任他的手在她身上点燃一处处火焰。
再睁开眼,已经是一室阳光。挨着床头的一半窗帘拉着,让她可以安睡。
枕畔,邵以持的笑容和阳光一样明亮灿烂,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一夜贪欢的痕迹,“午安!饿了吗?想吃什么?”
她望着他,有些恍惚,竟忘了要回答。一样的俊眉星目,一样的明朗笑容,一样的干净气质,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在想什么?”他在她脸上轻吻一下。
“胳膊不酸吗?”她轻声问,以前枕着他的胳膊睡,十分钟他都坚持不了。
“不!”这酸疼,他已经等了三年。
依然不再说话,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那是她一辈子的依恋,而她又回来了。邵以恒为什么绑架她,已经不重要。她如此想他,他应该也是想她的,所以昨晚没什么不好,她又多了一项回忆。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一屋子的静谧。
她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终于说,“以持,不要任性了,让我走吧!”他们之间一直是理智的,他应该会让她走吧。
邵以持浑身一僵。他应该早就料到,聪明如她,必然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推开她起身穿衣。“先吃饭再说吧!”不等她回答,已经转身出了门。
依然还是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任眼泪放肆的流淌。她回来了,可是不管她多想,她都没法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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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出来,依然才发现找不到自己昨天的衣服。房间很大,但是一目了然,偏偏唯独不见一个衣柜。左面是一排一米多高的落地长窗,右边是门,而对面那张大床上凌乱的被褥则提醒着她昨晚是怎样的屈服于自己的欲望。她连忙躲开目光,一直以为一切在自己掌控之中,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复杂的地步,难道邵以持真的幼稚到拿走她的衣服来留下她的地步?依然不安地拉了拉身上的浴巾。
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她连忙跑过去接起。
“依然,洗过澡了吗?衣服在浴室隔壁的更衣室。”
“哦。”依然回头看,果然浴室左边有一扇门,她真是太没空间概念。
“穿好衣服就下来吃饭吧!”
“好。”
放下电话,依然呆呆地望着电话好半天,终于起身打开更衣室的门。
整整一房间未拆商标的衣服,内衣、吊带、短裙、长裙、连衣裙,衬衫、T恤、长裤、牛仔裤,一应俱全,这是在开服装店吗?
依然无心多想,随便挑了内衣衬衫牛仔裤套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头发,便出去找他。
才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他坐在正对楼梯的沙发上。
“看来以恒买衣服的眼光不错。”邵以持赞叹地说,拉起她的手向餐厅走去。
依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也许,不用这么急。
桌子上不能说是菜色丰富,三菜一汤,两道都是鱼。剁椒鱼头、秘制青椒鱼、凉拌金针菇,鸡蛋玉米羹,全是她最爱吃的菜。
依然愣了愣,“不用注重营养均衡了?”她偏食得厉害,刚和他在一起那阵是去食堂吃饭,她周六一天连打了两顿干扁豆角和黄瓜炒鸡蛋,邵以持只是瞪了她两眼;到第二天她还要打这两道菜,气得邵以持当场没收她的饭卡。等她周一实习回来,他已经租好了房子专门给她做菜,而且从来不管她爱吃什么,只做他认为她应该吃的什么,她不知道抗议过多少次,从来都没管过用。她也是从那时开始吃荤的。不是她信教,而是她的味蕾总觉得食堂炒菜里的肉总有股怪味,害得她只能吃素。
“今天放纵你一回。”他替她拉开椅子,盛好饭,把挑了鱼刺的肉放在她碗里。
依然这才发现自己真是饿了,终于决定不管那么多,先吃再说。
筷子在剁椒鱼头的盘子里扒了扒,红色辣椒下面白色的鱼身露了出来,依然尝了一口,不由在心中感叹,终于又尝到鱼的滋味!又夹了辣椒放在嘴里,完美!
“你好像很久没吃鱼的样子”。
“在吃,但都没你做得好吃!”依然从青椒鱼锅里捞出金针菇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回答他。
看见邵以持眼底的笑意,依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在他面前放松惯了,很难警惕起来。
“你竟然没剪短它?”邵以持深手理顺她的长发。
依然正在拿筷子夹菜的手顿了顿,终于说,“反正刚过肩,很好打理。”转手把菜送到他碗里,“吃菜!”再说下去,她就没法吃饭,而她现在只想认真吃饭。
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普通朋友一样,单纯地在一起吃一顿饭。
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单纯。
饭后,依然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邵以持拉出门。依然有些恍神,这样的情景如此熟悉,就像以前饭后他会拉她在校园散步,她一直懒得没话说,好多事他不退一把她救什么也不做。思绪就要掉入回忆间,她还是硬生生将它拉回。
回忆,会让她软弱。
可是他好像深谙此道。此刻,她正站在紫藤花架前,呆住。
紫藤茂密,爬满了花架,形成一道天然长廊。从顶棚垂下来的藤蔓,像少女的秀发,笔直如瀑,浓密如云。藤蔓上繁繁点点,紫烟迷茫。地面是毫无修饰的泥土小路,因长年踩踏,坚实平顺,黄得发白,淡然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尽头。
依然觉得喉咙梗得生疼,好半天终于开口,“现在才发现,原来好多年没看到黄土小路了。”
邵以持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满意她顾左右而言他,却终究没有说话。
依然静静望着,终究抵制不住紫藤花的诱惑,那样的繁茂,成云、成片、成海。她快步向长廊走去,后来越走越快,渐渐跑起来,或举起双手或伸展手臂,都可以拨动细长的藤蔓,像拨动珠帘,有遗世的娴静和满足。
她跑了好久,终于看见尽头,累得弯下身子扶着膝盖喘气。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依然才记得生气。邵以持这个疯子,在这寸土寸金的武宁,见这么长的长廊!果然和邵以恒是亲兄弟!
依然回头想对他开训,却愕然发现,身后,并没有人。邵以持竟然没有跟上来!
依然心慌地往回奔,越跑越快,直到看到原地靠在柱子上凝望她的人才停下脚步。依然停下来,就那样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回望他。这是今天她第一次认真看他,也是三年来她第一次认真看他。刚刚她不敢看,可是此时竟充满了勇气。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在原地等她。此时才注意到,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长裤,淡得飘忽,浓得深邃。她记得她说过,那是晴空里最远处和最近处的颜色。也只有他,会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可是,没有人可以触摸晴空,就像他们之间,永远只能隔着一段距离。
他突然向她走来,很慢,也很快,因为片刻间,他已经把她拥在怀里。
“我后来才知道,紫藤的话语是醉人的爱情,依依的思念。”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好听,却难掩那丝怅然。
“我都不知道呢!”她答。
“好几次我都想把这一架紫藤砍掉,到最后还是没舍得。”
“是吗?”她漫应着,心酸得想哭。
“有时候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可是有时候却又糊涂的要命!”是真的要命,快要了他的命。
“哦。”她不再说话,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依然,我不甘心。”他终于说。
依然身子一僵,该来的总回来,她终究得再次推开他。
她离开他的怀抱,却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实在残忍。是的,她不可爱,不配得到幸福。
“承认自己爱错人,确实很难。”她直视他的眼,毫不躲闪。“可是以持,你真的爱错人了。我就是那种爱自己多一点的人,就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我敢承认的。”
邵以持怒瞪着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看他这样,依然只好再下一剂猛药,“还记得说过以真心为前提吗?我保证对你说的是真的,我最爱的不是你,你让我走吧!”
“你最爱的确实不是我!”邵以持突然说,拉起她的手直奔主屋。
他的神情吓了依然一跳,她本能地挣扎,可是无论怎样也挣不开,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竟然如此大,一直被他拉进一楼的书房才停下。
他一放开她的手,依然立刻躲得远远的。书房很大,窗帘半拉着,所以并不阴暗。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可是,正因为如此清晰,才让她如此害怕。
“邵以持,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别幼稚了行不行?说俗点儿,我们的爱情就是道无解的习题,你又何苦去求那根本不存在的解呢?”
邵以持突然笑了,却令依然更加心慌。他以前总是带着了然的眼神看着她胡闹,她也从不怕被他看透,可是此时这样的眼神却让她只想逃避。他的好多习惯仍在,可是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此不同,原来这就是时间拉开的距离。这份陌生实实在在地令她惧怕,怕它强烈的存在摧毁磨灭她坚守的回忆。她曾经那样深刻地爱过,也深刻地被爱,曾经沧海如此美好,好到她已经决定守着它过一辈子,好到她没有力气再经营一份感情,所以本能地排斥和另一个人柴米油盐的现实。可如今,连这份回忆都要被打碎吗?
“你比我好多少吗?”他走过来,直视她的眼,“既然知道无解,你又何苦抱这道题不放?”
她听到心被剥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一层层脱落,一个一直存在却被她忽视的问题被他毫不留情的揭开。
“因为你爱我。你忘了我了解你,有时甚至比你还了解你。你认定了的就不会改变,所以祁绝伦和高行云都打动不了你。”
“我爱你不是新闻啊!我脸皮多厚啊,早就和你说过的;可是我不是还说了吗,我最爱自己,又贪生怕死,和爱你冲突时我就选自己。你不能尽挑自己想听的听啊!”她已经如此循循善诱了,他不能死心吗?
“爱自己多一点吗?爱自己多一点不是应该在摆脱我之后立刻开始新生活吗?一个人孤单自苦的三年是爱自己吗?”
“邵以持!谁说我孤单自苦了?!”她不由恼羞成怒。
“贪生怕死吗?贪生怕死的人不会只接刑事案件。”他自顾自说下去。
“邵以持!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倒底让不让我走?”
“我们本就应该在三年前结束,可是实际上,你并没有结束它,你给了我一个希望。三年,你有大把的机会结婚生子,斩断过去,”他吸了口气,“也斩断我的希望,可是你竟然没有。”
他的声音轻得悠远,像一缕轻烟,在她耳边飘荡,却怎样也抓不住。他们一直是怎样也吵不起来的,不知道是彼此间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你不知道这样对我多残忍,我一闲下来就会想你,想的全是你的好,想你还爱着我,我根本放不下。以之以恒让我去找别的女人,可是我一直记得那回你因为我不是第一次有多生气,而我竟然真的不敢去,我怕你知道会伤心会难过会不要我!我怕你不要我,我竟然怕你不要我……”
依然突然觉得眼睛热热的,连忙伸手去挡,可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留下来。
邵以持的声音平静,“分手可以,可是我们两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是幸福的才行,不是吗?这样分手才值得。我痛苦没关系,可是你竟然也如此不快乐,后来我就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依然猛然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心跳得如此厉害,她竟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邵以持!你还调查了我什么?”突来的惊恐几乎淹没了她。
“该调查的都调查了。”
“邵以持!我说过,不要让我恨你!我不是只是嘴上说说的!”依然再也沉不住气,此时的他,她竟然一点把握也没有,这样的认知让她心慌得不知所措。
“那就恨吧,我求之不得!”他脸上带着绝望的淡漠,“我们就彼此折磨,折磨到那份爱情千疮百孔,折磨到那道无解的习题不存在为止,折磨到我们都解脱。”
“邵以持,我绝对不会留在你身边的!”她坚定地说。
“我也绝对不会放你走!”他也坚定地回答她。
依然气得双颊泛红,“你不让我走?!你说不让就不让?你难道打算关我一辈子吗?”
“我不关,我能留。”他回身拿起一叠文件递给她。他不会再依着她,以之以恒做事是任性,但是他们教会他去面对,他要给他们的爱情一个结局,不论什么样的结局,他要一个结局。
照片里天宇灿烂的笑犹如当头一棒,险些击晕她,她慌乱地翻着,手里的文件好像一把匕首,直刺入胸口,带进一束凉意直灌入她心底。
邵以持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冰冷如霜,“你伤害自己,我就拿你母亲的命;你逃开,我就拿你父亲的命。至于天宇和惜然的命,我还没想好怎么用!”
“邵以持!”她气得浑身发抖。
邵以持叹了口气,“你不会傻到认为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吧?”这个砝码,他用总比他的敌人用要好。
“邵以持,你这样对我?”她太傻,被邵以恒绑架来竟然还没有警觉,还以为邵以持中会放她走。她太高估了自己对他的了解。现在,她还可以倚仗什么和他谈呢?
他避开她的眼睛,“只要你不曝光自己,他们就是安全的;即使你真的曝光了,我也会保护他们周全。”他体谅过她,他也曾犹豫,可是如今天宇已经考上大学,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他也会竭尽所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她还不可以考虑考虑自己吗?还有他?
“你出去!”她大吼,“你给我出去!”他怎么可以这样逼她?他曾经最了解她,他怎么可以不清楚,有些人,她永远不能拿来去赌?那是她的血亲,那是她最爱的人,她怎么能拿他们的安危来换取自己的幸福?是的,她和他在一起,他们也“可能”不会有危险。可就是这“可能”两个字,足以让她万劫不复。她没法想象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失去生命也许是最仁慈的,如果惜然发生那种意外,如果天宇失去一只手臂或者一条腿,那时他们要怎么活?又要她怎么活?那时就是她肯拿生命来赔也没有用!那时再说后悔又给谁听?单是想象就让她浑身冰冷,她怎么还敢要什么幸福?
关门声响,她的眼泪唰地滑落,片刻便打湿了膝上的文件,天宇的笑,化成了模糊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远。
绕了一圈,她还是把他们置于危险中。她究竟哪里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