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又一夏，又一下 ...
-
又一夏。
阿达喜欢夏天。
倒不是因为夏天有五分钱一海碗的酸梅汤，也不是因为夏天可以不用穿那经由父亲的旧衣服改过的不太合身的单衣，更不是因为夏天的天总是很晚后才会擦黑。
阿达家在顶楼。
三层的小楼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租客。
据说这栋小楼以前还是某个有钱地主的。
此去经年。
彼时这一片的辉煌还犹存，然而住的人也不再是那一拨人了。
奇特的建筑风格，在很久以后，成为一个时代的遗物，为各路专家学者展示了游子的智慧。这是后话。
现在的这栋小楼，只是一个孩童心灵的寄托，每一椅每一桌都带着孩童的记忆。
身为孩童的阿达，最喜欢夏天的天台。
阿姨的这一胎阿达希望是个男孩子。这样就会多一个男孩子可以与自己一起保护大妹。
大妹太瘦。干巴巴的那么一个小团子，产婆子接生的时候拍了几下还哭得抽抽噎噎的。产婆子就对阿达父亲说这孩子怕是活不久，就算活下来那也是个体弱多病的。
父亲听了也只是不说话。
阿达就躲在门后听着产婆子絮絮叨叨的说着，想的却是把天台那几株枸杞摘了给大妹煮水喝。
夏天对于海滨城市依旧是难耐的。
四处可见的大葵扇还有光着半个膀子的大老爷们。阿达也光着膀子，浑身上下晒得脱了皮，然而还是不穿上衣。
一则是实实在在的热，二则是想省着点穿衣服，留着布票给阿姨做一身衣服——阿姨的衣服上的补丁多得都快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了。
夏天的黄昏里，从水站打一大铁桶水，往天台那么一浇，再挂上阿姨缝制的蚊帐，真真是“天为被地为床”，天台是阿达的天地，也许再过不久，还会有大妹，还会有弟弟妹妹们，一起在夏夜星空之下，看那稀稀疏疏的星子，看帐内帐外各式各样的飞虫。每每这样想起，阿达总会生出一些身为长子的自豪感与责任感。
这样想着想着，就好像做着大妹和弟弟妹妹们都已经长得跟自己一般大地游戏着的美梦，甜甜的笑靥渗进那悠悠梦中。
阿姨的肚子在一天天的滚圆。
很多活计也就渐渐的成了阿达的活计。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拉煤变成阿达的活计。
虽然很累，但是阿达是一点也不觉得苦的。
从很远的煤厂拉一车蜂窝煤，只为了一家子一个月的用度；从很远的地方扛五斤米，只为了一家子一周的用度；从很远的水站提一桶水，只为了一家子一日的用度。
本来就是人生活下去的必需品，人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也就不会有什么很累很苦的抱怨，这时候要是抱怨什么反而显得莫名其妙。
这就是生活。
当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习惯了这样一种生活时，这就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罢了，不存在什么苦累之说，一切都只是为了生活下去，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生活着，随意的评论感慨只能说明你不是从未存在于那个年代就是已经远离了那个年代。而隔着一甲子的岁月里，任何的言语击打在那个年代里都像是隔着一个鸿沟那般不着力。
不论经历过还是未曾存在过的人，都已经失去了评论的资格，因为这段流光已经被我们选择性的遗忘又或是当做一种节日的符号。
那样的，苍白无力。鲜活的彩色仿佛真的不存在于那个年代，无论是影像还是记忆，只剩下黑白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在那里嘶喊，无力地，嘶喊。
就好像儿时梦中的白色风筝，在空中摇曳着飘远，徒留手上发白的线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又一夏，又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