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晖》空声

26、第二十六章

　　房子里一片漆黑,屋顶还在滴水，安菲娅靠坐在地上，她的手臂捂着腹部，她饿极了，她完全不敢遐想有一顿巴米赛得式的餐食，因为她怕自己会更加饥饿。

　　痛苦扼住了前程的脖子，昨天的安菲娅还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姑娘，她翱翔在苍穹中战斗，她偷偷的爱慕着柯克林大尉，哪怕他并不爱她，那虽然是一个打击，但并不足以击倒她。但现在呢，他死了，残酷的死在了敌人的手里，死在了她的眼前——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她的结果是什么——她迟早要被送进集中营的。

　　那是什么地方——安菲娅一想起来便浑身战栗，那一定是光秃秃寒颤颤的，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在仲夏便降临，把一切都毁灭或者刮的天旋地转。

　　她合上了疲惫的双眼，她猛地想到了斯柯贝廖娃和彼得，他们被弄到哪去了呢。她在前线接收解送营里已经三天了，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他们一天吃一顿饭，一次甚至只是一碗稀糊糊的烧焦了的粥，或许还搀杂着烂兮兮的菜豆？米粒也像是大海里的珍珠，安菲娅只喝了些下喉，在只是缓解了那最初的、猛烈的饥饿后，她便一口也难以咽进去了。

　　安菲娅睁开眼睛准备起来了——她不会一直坐在地上，何况地面阴冷潮湿，但她企图借助手臂的力量起身的时候，手腕传来刺痛瞬间穿透了她，她险些叫出声来。她差点忘记了她的伤口还没有复原，她弯了弯关节，痛楚一波波如同痉挛般划过，她又想流泪了，未知的恐惧让她绝望——让她死去吧，一切都完了。

　　“你还好吗”黑暗中猛然传过的女子的声音突然让她怔忪，她抬起头来，是木床上发出的。显然她一直在看着安菲娅，但安菲娅已经无意知道她为什么要望着她了。

　　“你先起来吧小姐，你是不是没有力气，来吧”安菲娅听到有脚步落地的声音，这时她看清了过来人的脸庞——她向后梳平平顺顺的着鬈发，露出宽厚的额头，这并不像是一个孩子应有的装扮，看她的面貌她顶多十五岁，或者更小一些。但她有着高挑的个子，甚至和安菲娅一样高。

　　女孩子伸出手向着安菲娅，安菲娅迟钝了一下还是没有接受，她便也敛着破乱的大衣，坐在了安菲娅的身旁。

　　“小姐，看出你很沮丧，你害怕了么？还是你的亲人都离开了你？”

　　“不——我没有害怕，也没有人离开我”安菲娅想都没有想就直接回答了她。

　　“噢——这没关系小姐。你是怎么被弗里茨捉住的呢？”

　　“...我是战俘”多可憎的身份啊，安菲娅并不奢望面前素未谋面的姑娘能说些什么安抚她的话，虽然她们现在同命相连。

　　“...你很勇敢，小姐，我唯一的哥哥也上了战场，但他被弗里茨捅死在了淤泥里，妈妈开始并没有告诉我，但她瞒不了多久”

　　安菲娅的心肠一颤，她惊异着面前的姑娘叙说这样悲惨的事件却用平缓的口吻讲出来，安菲娅回头望了一眼她，她的面容还和刚才一样——温谨苍白而镇定，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

　　“妈妈后来也去当了通讯员，她和你一样勇敢——她没办法照看我，就将我托给达莎大婶。但妈妈后来也被弗里茨们俘虏了。她真可怜啊，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弗里茨正压着她们在外面干活呢，我一下就跑上去抱着住了她，小姐你想想看，边上就是狼狗，德国人训练的——跟他们一样专门吃人的狼狗，但是它们都静悄悄的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一下”

　　“那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安菲娅忍不住问询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了。

　　“妈妈告诉我‘乖女儿，好达吉杨娜，我明天就回家....’我知道妈妈在骗我，小姐，她然后用力的推开了我，她怕警卫队和狼狗厮打我，但是没有...”

　　“妈妈和她的朋友组织了一场逃狱，她们成功了，但是带着我在逃跑的时候被弗里茨们发现了。她们被胡乱的被弗里茨射杀，但是我没有，我被他们带回来了——也许他们看我还是个孩子，也许不是”

　　安菲娅蹙起了眉头望着她，她的一切几乎都毁在了德国人的手里，她不像是个孩子，她为什么没有让别人感到她的痛苦与悲伤呢，还是已经被它们折磨的麻木了。

　　“小姐，或许你被我昂长的叙述弄的已经困倦了，你完全可以靠在我肩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床上睡，床上有跳蚤和虱子——但是这里比我以前过活的地方并没有差多少，这也许是上帝安排的，因为我毫无保留的要依赖他的力量，所以我不能有什么怨言”

　　这个叫达吉杨娜的女孩口吻就像是一位牧师，用真正基督徒的精神去看待一切。但是安菲娅做不到，虽然她较她年长的多了——她要是遇到像达吉杨娜这样的状况，她一定会跟德国人拼了命的，哪怕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

　　安菲娅没有靠在她的肩膀上，但她们似乎聊了一夜，使她暂时忘记了手臂上痛楚的伤痕。后来她们还谈起了诗歌，回忆自己喜爱的歌剧，这些内容都使安菲娅想起了她在莫斯科大学的生活，或许她们还提到了安娜·卡列尼娜。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一阵异样的抖动把她弄醒了，她们被通知检查身体然后转移，她们要被转移到哪呢，是另外的地方，还是德国里？

　　安菲娅的心颤动了，她的拳头攥起了握在身旁，但是身旁却有一个的手臂圈住了她的手腕——是达吉杨娜，安菲娅侧头看她，她的表情是那么温谨，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