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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阿锦淡定道,“胡说,带了的。”然后顿了顿,“花完了。”

      欧阳七长叹一声,缓步走来,黑玉金冠雪色衣袍腊梅折扇,衣诀翩翩风流潇洒,最重要的是,他走得很稳。他弯腰与阿锦平视,“那就应该回家了。”

      阿锦摇了摇头,右手攥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起身,只是咬着唇看他。

      “离家出走三月不归的少女,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阿锦还是摇头,不肯言语,欧阳七温柔的笑着,安静的看着她。

      半响,阿锦终于扑进欧阳七怀里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扭头一口咬住了他脖颈的柔软。

      “先生……”她模糊不清的说着,哭得像个孩子。

      欧阳七吊着一双桃花眼,“饿了?”

      “不饿!”

      “饿了没关系,我带咱家姑娘去吃饭,吃大餐。”

      “……不饿!”

      不饿的阿锦姑娘左手鸡腿右手鱼肉吃的满嘴是油,看得欧阳七心疼不已,这都可以加入丐帮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淳阳霁雪,我家姑娘被你拐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鬼京城你不管伙食的吗喂!

      “先生……”阿锦擦了擦嘴,“你的腿怎么好了?”

      欧阳七道:“治好的。”

      “我以为它好不了了。”阿锦皱眉。

      “不是好不了,只是没钱治而已。”

      “那现在呢?”

      欧阳七挑眉,“我怕你嫌弃我是个残废,就卖身勾栏把钱攒齐治好了。”

      阿锦万分不可思议道:“……有人会要残废吗?压起来会有感觉吗?”

      “有人口味特别嘛……不对,阿锦你真的是女孩子吗!”

      阿锦淡定点头,“理论上是的。”

      晚上在客栈休息,阿锦在快睡着的时候才猛然想起:糟糕,又被欧阳七那个混蛋给转移话题了!钱到底是哪里来的!然后她虽然已被睡意侵袭得意识模糊,但还是凭着探索问题答案的执念,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梦游似的飘进欧阳七的房间。

      ……其实,欧阳只是典当了他的玉佩而已,而且治病不是药贵而是技术啊,你家先生治个残废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阿锦姑娘你真的不用这么执着。但欧阳七很喜欢阿锦的执着,尤其是夜半时分的这种执着……这简直就是免费宵夜啊。

      阿锦是黑着脸回房的。

      哦,她被调戏了。

      京城和乡下不同,就算是星光漫天,五光十色的夜市和外出人打的灯笼,也是看不清那星空的,每个人都被灯光反射得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

      阿锦低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低垂着睫毛,像是睡着了。

      清晨,欧阳七吃了三个包子,两张酥油饼,一盘红枣酥,一碗萃虾洛阳面,确定吃够了三天的储备粮后,便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阿锦房门前,拿着一把腊梅折扇十分的玉树临风温文尔雅风流猥琐,看着刚回客栈的阿锦,嚣张的吊起那双桃花眼笑得开怀。

      “真早。”

      阿锦一脸风尘仆仆十分疲惫的表情,虚伪奉承的十分明显,“你更早。”

      “不,”欧阳七谦虚,“我是说勍王淳阳霁雪大人起得真早。”

      阿锦面无表情的道:“你说得对。”

      然后便要进门。但欧阳七专门一大早就牺牲睡眠不是为了和阿锦姑娘闲扯淡,他是来当知心哥哥的。于是他端正的坐在小板凳上,抚了抚他新买的雪白衣袍,轻咳两声,道:“阿锦,我们谈谈吧。”

      但阿锦姑娘不是个乖孩子,于是她傲娇道,“不要。”

      欧阳七循循善诱,“为什么呢?”

      “因为和你无关。”

      “是么?”欧阳七挑眉看她,每次欧阳七挑眉的时候,便是把那种纨绔的气息诠释了个极点,“和我无关吗?那,和你总是有关系的吧,既然和你有关系,又怎么会与我无关呢?”

      “不要,”阿锦姑娘还是很傲娇的不听劝,“就是和你无关。”

      欧阳七耐心纠错,“错了,我是你未来夫君,我们是要一直在一起的,我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我们要一起种田赚钱,一起养家生孩子,一起在一起一辈子,等到我们都老了,我们就面对面坐在一起咧着嘴数对方的牙齿。”

      “……”阿锦笑了,“真的?”

      “真的。”欧阳七一本正经道,“所以我俩要一起孝敬我的岳父大人啊。”

      “你不会离开吗?”
      “为什么要离开?”欧阳七起身扶住她的肩膀,低头看向她,“我不会离开的。”

      阿锦笑着说,“嗯,我知道。我也不想你离开。”
      “所以你要相信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阿锦还是笑,“先生,我很害怕。”

      “我想那是我的问题。”

      “我无法消除我的这种恐慌,所以我要把你藏起来,让他们谁也找不到你。”

      “但那不可能,不是吗?”

      “先生,”阿锦搭上那只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如果阿锦没有先生,其实也会过得很好的。”

      “有多好?”

      阿锦认真思索了一阵,道:“没有先生在时好。”

      欧阳七笑起来那双桃花眼一灿一灿的“那不就行了,”他道,“相信我吧,阿锦。”

      阿锦进屋后又折回来,把门开了一小条缝,“先生,你这就叫上门女婿吧?”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欧阳七忽然感到牙痛,淳阳霁雪你到底给我家姑娘贯穿了什么思想!正咬着牙,刚关上门的阿锦又把门开了一条缝,“晚上跟我出门,请换掉这身看起来很贵实际上也很贵的衣服,这几天不是个好日子,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会有未出阁的女子抛绣球给你的。”

      欧阳七吊起桃花眼嚣张的“哗”一声打开折扇,“怎么样,帅吧?是不是很有危机感?”这身装备可是花了他典当玉佩后近一半的银子,不便宜啊。

      阿锦理解的点点头,“人到中年,总是不愿向岁月认输,”顿了顿,接着道:“但也要认清现实,再这样下去,连大街上卖烧饼的老汉都知道隔壁花街的头牌小倌跑出来了。”

      欧阳七还是很嚣张,难得见阿锦这么执着一件事,“你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

      阿锦心悦诚服道:“论风骚谁人可及先生。”

      然后阿锦果断关门,扭头去照镜子。

      她当然不怕欧阳七比她好看,但她知道她的情敌,欧阳七当年的青梅竹马,很好看。

      是夜,勍王府灯火通明。

      欧阳七很乡巴佬的站在勍王府器宇轩昂的大门口看着那张着血盆大口的石狮,摇着手中的腊梅折扇感叹:“腐败,太腐败了!”

      阿锦有些丢脸的准备装作不认识此人,但走到一半却又改变主意折了回来,疾步来到欧阳七面前,执起他的手很认真的十指相扣,然后才微笑着抬头看他,“走吧。”

      欧阳七有一霎那的呆愣,然后愉悦的探头看阿锦红着的耳根,任由阿锦带他走过这繁复的长亭走廊。

      真是,欧阳七愉悦的想着,阿锦哟,我真是爱死了你这个调调。

      淳阳霁雪第一次见他这个七哥的时候,他才八岁。

      淳阳沛雪十一岁。

      他记得血溅到淳阳沛雪干净而又苍白的脸上时,方才十一岁的孩子眼睛里莫测的神情,他低垂着的睫毛,脸上的神情谈不上害怕或是麻木,只有那种很清浅的沉默,然后转身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蹲下身子比他还矮了一截,他就这样蹲着,用那种安静的表情,安静的声音,

      “害怕吗?”

      害怕吗?

      嗯。

      那就好。

      自从半年前眼睛看不见了之后,淳阳霁雪在那一片空洞的黑暗里,就总是看到从前的影子。他那个七哥,从来都没有多少人看清过,就连最亲近他的红鸢,有心人在她那儿打探消息时,她也是摇着头苦笑:我不知道。

      淳阳霁雪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无奈。

      身为皇子,却醉心于医术,医术高超,却从未救过一人,就那么一个人,紧紧守护着自己的领地,自私而又残忍的斩杀对自己不利的一切。淳阳霁雪看过他研究病例的身影,那是一种拒绝的姿态,可怕的,偏执的,疯狂的,拒绝一切的姿态。

      淳阳霁雪想,不是没有人看清,相反,淳阳沛雪从未刻意隐瞒,只是真相太荒唐,没有谁会相信。

      “真是,一经别年呐。”

      “王爷您还这么年轻,怎的这般沧桑得不成样子。”

      那人憋笑的声音近在咫尺,淳阳霁雪恍惚了一下,也笑着应道:“七哥你走得太早,如今再相见,教人难免心生感叹。”

      “怎会,”欧阳七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打量着这大厅的摆设,“我感觉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七哥变了好多。”

      “别介,你的七哥不是走了好多年嘛,你这样一说,怪寒碜人的。”欧阳七摇着头叹气,“王爷不是眼盲太久,出现幻觉吧?”

      淳阳霁雪微笑着不再搭话。

      “那就,开始吧。我还你一双完整的眼睛,你还我一个安逸的生活。”

      阿锦轻车熟路的来到门外口,向侍卫打个招呼便出去了,她抬头看着预料之中的豪华马车,咬着唇大步向前敲了敲车身。

      “打扰。”

      红鸢挑开纱帘,眯着眼看着她。

      “是你啊……”

      阿锦是个很沉默的姑娘,也不算是多么合群,矜持温柔冰雪聪明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她也没有,但她的身上就是有一种令人不容忽视的、说不上来的气势,很奇怪的,能和淳阳沛雪那怪胎凑成群。那种危险的感觉,出于女性的直觉,红鸢一直很反感阿锦的存在。

      但又不得不说,红鸢至今还一直记得,当年,阿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绝望而又嘶哑,平静而又疯狂,像是陷入困境的小兽,带着不顾一切的信念,干出了一件平常人想也想象不到的事。
      她把淳阳沛雪,拖出死亡的深渊,带离了地狱。

      抛弃了一切,给了淳阳沛雪心心念念了近二十年的梦想。

      自由。

      红鸢看着面前安静的女子,她冷静的注视着自己,那目光里有着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东西。

      “谢谢。”

      红鸢歪着头看她,“谢我什么?”

      阿锦只是低垂着眼帘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红鸢微笑着,“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来看未来的夫君,你为什么要谢我呢?”

      阿锦的头半低着,从红鸢的角度看去,竟有种楚楚动人的风采,但红鸢知道,眼前的女子和那个人一样,都是疯子,安静的发疯的疯子。

      “欧阳七虽然看起来像个混蛋,但不得不说,和你很合适,”红鸢的眼睛有些迷离,回忆着她一直不敢回忆的记忆深处,“沛雪也是个混蛋,但是要比欧阳好得多。”

      红鸢优雅的说完,然后紧抿着红唇露出哭泣般的表情,“可惜,他已经死了。”

      淳阳沛雪是她的,一直都不会改变。

      因为淳阳沛雪已经死了。

      红鸢放下帘子,“看来勍王今夜有要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他了吧。”

      正因为不自由,淳阳沛雪才能使淳阳沛雪,而那个自由了的淳阳沛雪,就已经和她遥不可及了。

      因为她从不曾自由过。

      马车渐行渐远,车轮碾过道路,发出寂寞而又冷清的声音,却又那么骄傲,神圣不可侵犯。
      阿锦坐在台阶上,看着上方灯笼一闪一闪,发出炫目的光彩。

      “阿锦,咱们回乡下成亲吧。”

      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就像是料定她在这儿。

      阿锦仰头看着他,灯光晃得他面目模糊,却让她安心不已。

      “我不要上门女婿。”

      “乘龙快婿没有,只有上门女婿一枚,姑娘你就凑合一下吧。”

      阿锦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背起手来回头张望,难得的孩子气。

      然后便微笑了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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