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事（下）》雨令

2、隐痛

　　二、隐痛

　　十一假期。日程都排得相当满，比如一号宿舍集体烫头发，二号宿舍集体要去逛超市，三号宿舍集体去商场shopping，四号宿舍集体穿上美美的新衣服去植物园，五号班里集体爬香山，六号全系又有什么联谊活动，七号……闲下来的七号，是用来休息的。
　　九月三十号晚上打电话来的许诺，听着这一长串的计划头晕眼花，于是开始企图破坏计划。“不管，明天出来汇合。”
　　“不行，我们要去弄头发。”平常一手拿话筒，一手握苹果，眼睛还瞟着电脑屏幕。
　　大一时住的学生公寓六人间，自带洗手间，还有淋浴，爽得很。可惜是上下铺，个人空间比较小。宿舍里只有一台手提电脑，用来集体看电影。六个人蜷缩在一张床上看电影的感觉极为奇妙，——窄小的床铺能容纳这么多人还没被压塌可以反应出学校床铺的质量优良。
　　许诺又在那边唠叨了一堆，对女生这种动不动就集体行动表示了充分的不理解，并对烫头发表示了鄙视和反对。
　　平常早凑过去看杉菜和那四个阳光大男孩的纠葛，等到话筒里传来“喂喂”之声才将耳朵重新贴过来。“说完了？”
　　“你没听吧。”许诺重重叹气。
　　知道没人听还说那么多。平常啃一口苹果，极其不认真的哼着：“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没有的话我看电影去了。”
　　于是话筒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声，“平——常——”
　　平常笑起来，这孩子永远都这么可爱，稍微逗一下就着急上火。哎，还是善良点吧。“好了好了，我们七号见面还不成吗？地点你们说了算，反正我路盲，走丢了你们负责。”
　　“我早晚会被你气死。”许诺顺下气来。
　　“乖，胡噜胡噜毛，吓不着。”平常懒洋洋放话，然后闭眼想像许诺跳脚的样子。
　　“平常同学，你是不是还没出过校门？”许诺努力将话题引入正轨。
　　“当然出去过，在门口小馆子里吃饭。”再远一点嘛，暂时还没涉足。路盲当然要有路盲的职业操守。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在哪……”许诺忍，再忍。
　　“显然。”平日没翻地图的习惯。
　　“平常同学，我极其严肃的告诉你，出了你学校大门走十分钟就到了我们学校。”许诺长叹一声。
　　“嘎？”平常挠头，居然这么近？天要绝我。“那星辰呢？”
　　“公车十几分钟。”
　　平常捂住话筒招呼床上蜷缩着的几个：“从Q大到咱这多远？”
　　“很近。”几个人头也不回，异口同声。
　　天，绝望。为什么地球上会有一条学院路的存在？为什么几个学校要凑这么近？平常头撞着床柱子，想将这残酷的现实撞回未知状态。
　　“明天下午，我去找你蹭饭。”许诺悄悄咽下一句话，小丫头你就认命吧。
　　“随便你……”平常已真得无力回天。

　　六个人，除了天生发质优良的吉祥和已是卷发的孟如意，剩余四个全部坐在高脚椅上忍受了三个多小时的蒸拉熏烫。
　　平常本不想折腾自己辛苦留长的头发，结果被五个人围住从头到脚彻底鄙视了一番，什么头发有些小自然卷半长不短的难看，着装品位古怪而失败，颜色太素，款式太单一，搭配更是严重错误……
　　可怜的平常怯怯举手拿出用了多年的话辩解：我本来就很平常……
　　被吴卉一巴掌拍掉：你姓平叫常，不是叫平常，年纪轻轻的不打扮如花似玉点，对得起如斯青春吗？
　　可……烫卷发显得很老……
　　于是平常被孟如意尖尖的指甲戳着脑门教训整晚。
　　宿舍几个都是美女啊，除了自己。我甘当绿叶配红花不行吗？平常哀求。
　　回答当然是不行。
　　女人的美，三分靠天生，七分靠打扮。几个人谆谆善诱。大学是人生最美好的时代，一定要最美丽的方式度过。
　　反正，无论过程如何惨烈，结局都是这样的。

　　平常就这样披着一头拉得不正常顺直的头发出现在许诺面前，唬地许诺差点高呼见鬼。
　　提前开学也有好处，许诺已经将附近的情况摸遍，直接将平常拖到一家冰激凌店。
　　平常捧着草莓沙冰满足傻笑，这明明是打着蹭饭的名义来请客嘛，顺手拍开许诺毛毛的爪子。
　　“你确定这玩意儿不是假发？”许诺仍对平常的头发致以无限关注。
　　“一个香蕉船，”平常飞个白眼，“再来个香蕉船就给你摸一下。”
　　“你还是拉倒吧，也不怕拉肚子。”许诺一口否决，“在学校感觉如何？室友怎么样？”
　　“还好啦，学校挺漂亮的，宿舍那群人挺有意思的。”想起家里那几个人的嘴脸，平常咬着小勺子笑个不停。
　　“看来你心情良好？”许诺低头看着可乐杯里的冰块，小小的气泡争上游，可知浮上来是破碎的下场？
　　平常笑着看向许诺，只笑意已从眼睛里退了出去，一字一顿：“我心情很好。”沙冰上的草莓汁吃完，剩下的冰淡而无味，又弃之可惜。
　　好好的一个他乡遇故知，为什么要搞成这样？为什么不能伪装和平？为什么非要揭起快结痂的伤疤？
　　“那就好。”许诺低喃，然后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口拙。“呃，可口的不如百事好喝。”
　　“啊？”平常惊讶一下，然后嘴角一点点上扬。这个笨孩子，再次善良一些吧。“你和星辰联系了没？”
　　“恩哪，那小子……”找到话题的许诺开始手舞足蹈。

　　在异地他乡，又是近一个月没见，看着他竟有些陌生感。冰激凌店里放着小刚的《哈萨雅琪》，“现在看来不就是年少轻狂不懂珍惜，我宁愿去玩超级玛丽也不想理你……”，时光突忽从眼前流逝，当年那个上蹿下跳的毛猴子已经长成阳光大男孩。平常忽然起坏心，想起宿舍那几个待字闺中的姐妹，不如挑一个许了他吧。也省得……
　　“怎么又不说话了？”许诺挠头，怎么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冷场？以前不是这样的。
　　平常笑：“你不一直在说吗？对了，你们系有没有漂亮的女生？”
　　“不知道，没注意，我们都不认识。”许诺仔细回想，只记得军训时一张张的苦脸，上课就只看到背影。女生们都勤奋的占座抢前排的位置，男生们则拼命抢后面的位置，两不相干。
　　平常翻个白眼，不说实话了吧，大学里的男生除了聊女生还有什么共同话题？
　　从冰激凌店出来时，已近九点，大街上华灯初上，夜色明媚。
　　“漂亮吧？”许诺看平常望着霓虹灯出神，笑问。
　　平常没有回答，只是转了目光仰望天空，看不到半点星子。灯光竟将星光完全掩映，月亮也显得枯瘦无色。漂亮吗？或许吧。

　　趴在阳台上吹口琴，八楼的风很凉。宿舍里又在闹，窗帘拉着，也能听到她们的欢笑声。外面的马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倘若这也叫夜晚，倘若夜再无宁静，又该怎样沉淀浮躁的心绪？
　　平常笑，只顾着笑，唇边的口琴再也发不出声响。
　　阳台门忽然开了，吉祥的脑袋伸出来，问：“在外面冷不冷？快进屋来。她们在抢苹果。”
　　苹果有什么好抢的？一人一个么。平常摇摇手里的口琴，笑着摇头。当笑已经成为习惯，笑的本身就已不具有任何意义。
　　吉祥也走过来，伸展一下胳膊，也笑，脸上显出一个淡淡的酒窝：“心情不好？想家了？”
　　平常摇头，并不反感此时有人扰了清静，——因为本来就没有清静。
　　“哎，既然不是想家就快点进屋去吧，大家都以为你在这偷着哭呢。”吉祥打开门，明亮的灯光铺洒出来。“苹果抢着吃才香甜。”
　　或许，或许。平常顺从的走进那片光明，屋子里果然比阳台温暖许多，散发着苹果淡淡的清香。
　　“平常，平常，快接住……”一团乱麻中，吴卉的胳膊伸出老长，丢出一只瘦小的苹果。
　　“大的，最大的那个是我的……”吉祥叫着扑过去，顺手将平常也带进战圈。
　　谁知道最大的苹果是哪个？谁在乎？只是独自生活了十七、八年，终于有姐妹了。
　　咬着残缺的战利品，六个人又挤在吴卉的床上继续重温流星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