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君已末路(暂名)》瓶瓶mmm

1、一

　　秦二世元年，刘邦与沛县起兵，投于楚。
　　初夏的河畔，湿润润的风轻轻地扫着，从树木的枝叶间穿过，微拂着一切，又悄悄地跑了。戎装的少年懒散的躺在树阴底下，不远处河面上掠过的风吹拂脸颊，平静而惬意的气氛熏的人昏昏欲睡。
　　恩，这种天气果然还是在这睡觉最好了。少年嚼着口中的青草根，一股清新的甜香在齿间弥漫。他很满意自己选择的这个午睡场所，宁静的河畔当然要比书房好很多了，而且不用听那帮老头子的“之乎者也”。现在那些老头子应该还没发现他偷溜了吧，他们应该在叔父的大帐中商讨犒劳昨天来投奔的那个叫，呃，叫什么邦的吧。说起来他还真该感谢感谢那个什么邦，投他的福，他今天偷溜得格外顺利。
　　少年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舒服！他再次佩服自己选地方的本事，至少比不远处那个睡在河边大石头上的家伙好多了。他瞅一眼前方与他一样在午休的身影，应该是个偷懒的士兵吧，不过自己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只是，他再瞅一眼，睡在那种地方就不怕会掉到河里吗？回选那种地方睡觉的人不识水性很好就是太没神经。在第三次赞美自己的聪明后，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初夏的午间，少年沉沉睡去。
　　“扑通！”
　　很大的一种声响令少年惊醒，他飞快坐起身来拔出佩剑。有刺客吗？没人啊。环视四周确定四下里没有人，少年把剑重新插回腰间，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里有一丝的疑惑——刚才的声响视幻听吗？再次环顾四周，没有异状呀，就连一个人也没有呢！等一下，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刚才的声音，不会吧……
　　果然，一个身影在河水中奋力挣扎。不是吧，真的掉下去了！猜得还真准！下一秒，惊讶变成了幸灾乐祸。嘿嘿，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看那个笨蛋从河里爬上来的狼狈样子了。少年斜靠在树干上，兴致盎然地盯着那个水中时沉时浮的人影。这家伙水性也不怎么样嘛。他在心中暗自评价，恩，“狗刨式”游得难看极了。
　　咦？为什么河面上只剩两只手在不断挥舞？耶？怎么不太对劲？少年飞快奔到河边，看着渐渐下沉的那双手。那家伙不会游泳吗？不会还要我来救吧！水不会太凉吧？真不想下去。不过这种笨蛋很少见，让他淹死有点可惜了。
　　少年踱到大石头边，开始脱衣服，然后把衣服整齐的折好，叠放在大石头上。此时河上只剩下几串气泡。少年纵身一跃，如一条飞鱼滑入水中。

　　初夏的下午，即使是乱世中也是宁静怡人，在这个有青山，有绿水，有疏林，有鲜花，有野草，犹如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却出现了破坏画面的一幕。
　　“咳咳，咳，咳，呕……”
　　一只“落汤鸡”正跪在河边奋力的呕着。说他是落汤鸡毫不为过，因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滴水的，从遮住脸颊的湿漉漉的长发到裹在身上不断淌水的衣服都显示此人刚刚溺水。
　　相比之下，这边这位就轻松得多了。好像刚在河中畅游后的愉悦神情，轻松拭去身上的水珠，拿起叠放整齐的衣服从容穿上。
　　“又没淹死，用不着发出这么糟糕的声音吧！”
　　明显欠扁的声音让“落汤鸡”怨愤的抬起头来怒视着正在穿衣的少年。
　　“你！混蛋！我差点淹死了！”这是某人的怒吼。
　　“就是淹死了也是因为你太笨，居然冲着我这个救命恩人吼。”少年用手指掏耳朵。
　　“你！你居然对一个差点没命的人说这种话！你……你……”快被气死了。不行，好容易没被淹死，如果被这家伙气死岂不是太亏了？可是，可是，想起刚刚那堆整齐叠放的衣物，怒火就忍不住往上窜，只气得浑身发抖。
　　“哦？发抖了？河水不冷啊。”没心没肺的声音再度响起，“难道你想叫我安慰你吗？早说嘛。——哇！你怎么溺水了？好可怜哦，你没事吧，我好心疼哦……”好肉麻的安慰，不过配上那张轻松愉快的笑脸只会让人更为抓狂。
　　怎么有这种人！怎么会碰上这种人！
　　“你，你竟然折好衣服才来救我！”湿乎乎的双手猛然抓住干净的衣领。
　　“哇！我的衣服！这可是新衣服！”少年慌忙拍开那双湿手。他不该就他的啊，他的衣服啊！“喂！是你自己要睡在那种地方的！又不是我推你下去的！”
　　面对眼前为了衣服大吼大叫的家伙，瞬时间感到无力。罢了，算我倒霉。还是赶快回去换衣服吧。
　　“喂，别跑！你叫什么名字？”
　　“干吗要告诉你？”
　　“你得赔我衣服。”很久都没遇到过这么呆的家伙了，当然得要让他有机会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
　　看着这个笑得一脸可疑的家伙，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升起。“我叫刘邦。”赶快走好了，在和这家伙耗下去，会神经衰弱的。
　　“我叫项籍。”
　　“我干吗要知道你名字？”
　　“总得让你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吧。”
　　恶寒！看着这个自称项籍的家伙摆出一副“感谢我给你知道我名字的荣幸吧”的表情，刘邦感到后背发凉。冷……在听这家伙说下去果然对身体不好。
　　“好难听的名字。”转身快步离去。
　　不会吧，他竟然对项籍这个名字没有反应！看着刘邦离去的背影，项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他不是楚军士兵？刘邦，刘邦，怎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沛公回来了，刚刚你去哪了？宴会才到一半就找不到您了。”
　　“是子房呀，刚刚的宴会实在是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而已。”刘邦轻轻拍了拍张良的肩，安慰这个总是容易担心的下属。“这只不过是个犒劳军士的宴会而已，我只要在看是的时候出现就可以了嘛，项梁将军不会生气的。”
　　有别于刘邦的轻松，张良却是一脸的严肃：“沛公今后再不可如此，我等出来投奔楚军，这样的宴会正是能进一步了解楚军的时候，沛公怎么能轻易离席呢？刚才项梁将军问起您，我说您由于劳顿而身体不适，就此瞒了过去，但您如此任性毕竟是不妥。”
　　“子房说的是，我也不能常常身体不适呢！”刘邦不禁笑道。张良不仅秀气得不像男子，就连心思也如此缜密，只是有些太容易操心了，不过时常看他无谓的担心这担心那而一脸严肃的表情也很有趣。
　　张良看着刘邦叹了口气。沛公虽然天资聪颖，但在细节上太过迷糊，这样上战场会很危险。
　　“沛公好好休息吧。明日项梁将军想见见您，裨将项羽、东阳使令陈婴及楚军若干将领都会在场，您可不能再‘身体不适’了。”
　　“项羽？今日宴会上好像未见此人。何许人也？”
　　张良忍不住再叹一口气：“沛公怎会不知此人？此人乃项梁之侄，自幼跟随项梁，虽非吴中子弟却使吴中子弟皆惮眼。此人为项梁亲信，长八尺余，才气过人，实为江东豪俊之杰者，在楚军中颇有声望。今日不知何故，未曾得见。沛公应多了解楚将才是。”以免被人当作孤陋寡闻之徒。
　　“哦。”又被教导了一番。

　　次日清晨，项梁大帐。
　　“沛公实为智勇之士，今日能为天下而反暴秦，为黎民而举义军，真乃少年英雄。”
　　“实不敢当。吾等无奈而举兵，怎及项将军世代贤良？如今暴秦之无道，项将军登高一呼，天下云集而相应，江东豪俊赢粮而影从，楚国复兴，指日可待。”口中说着谦卑的话，刘邦不禁在心里大叹无聊：这种互相吹捧的游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听了刘邦的话，众将也不甘示弱，纷纷赞颂项梁如何英勇大义，刘邦环视众人，却未见象是项羽的人。低声问询身边的张良：“子房，你昨日说的项羽是哪一个？”
　　“还未见，不知今日又是何缘故。”
　　忽听门外有人报：“项羽将军到！”
　　一位戎装的高大少年悬剑而入。
　　是他！
　　刘邦惊愕的望着那个径直走向项梁的少年，他不是那个叫项籍的家伙吗？怎么会是他？难打破他昨天在骗自己？他其实叫项羽？
　　果然是他。刚刚本想溜出去打猎，结果却听说今天叔父要接见的人叫做“刘邦”。刘邦？不是昨天落水的那个傻瓜吗？他昨天不是应该在宴会吗？怎么居然跑去河边溺水？看着刘邦见到自己时吓得仿佛是见到鬼似的惊愕表情，项羽心中暗笑。还真是有缘啊。
　　“沛公，您见过他吗？”张良见刘邦反应异常，奇怪地问。
　　“呃？不，不，只是在惊讶他怎么会悬剑入帐。”落水的丑事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噢，那是因为项羽身份特殊，深得项梁信任。”
　　“拜见叔父。”项羽行礼后站在项梁身后。
　　“阿籍，为何此时才至？昨日也未见你。”
　　“叔父，昨日我身体不适，因此在帐中休息，近日浑身乏力，故晚起。听闻沛公与叔父再次议事，特来相见。”
　　这家伙说谎！昨天他明明也在河边！刘邦在心里对这个家伙翻了个白眼，真是没有创造力，这个借口他昨天已经用过一次了。不过项梁怎么叫他“阿籍”？
　　“沛公，这是不肖侄项籍，字羽。为楚军裨将。”
　　哦。刘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看他昨天那么自豪的报出自己的名字也不像是在说谎嘛。
　　“见过沛公。”项籍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
　　“项羽将军。”刘邦抱拳回礼。
　　看着眼前正经有礼与众人一一寒暄的项籍，刘邦不禁心中愕然。这家伙是双面人吗？他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昨天那个在河边大呼小叫的白痴了，而且他刚才竟然像从未见过自己一样对自己行礼，如果不是这小子玩失忆的话，那他也太会装了吧！
　　“沛公，看来阿籍与你年相若，互纳为兄弟如何？”项梁微笑着把项籍拉到刘邦身边。他很是欣赏这个沛公，以他多年的识人经验，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定能成为阿籍的一大助力。
　　什么？互约为兄弟？跟这家伙！项梁的微笑在刘邦看来处处透着诡谲。刘邦不禁在心中惨叫，不要啊，他不要和这家伙当兄弟！
　　“刘兄如不嫌弃，在下就高攀了。”
　　“项兄……”我吐！我吐！干吗要叫他“项兄”？可刘邦又能说什么呢？说不干吗？自己是来投奔的，还指望着项梁能够借兵给自己去收复丰乡呢，能在这时候给人家脸色看吗？
　　“两位不必过谦，互叙年龄吧。”
　　各自报出年龄，项籍差一点晕倒。这个刘邦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似，可没想到，没想到他整整比自己大了十五岁！刘邦在一边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而项籍只有在心中暗暗叫苦。
　　就连提出结义的项梁都有些不能接受，他讪讪地道：“阿籍，拜见义兄吧。”
　　“这……是。”难道在众人面前食言？他真的无奈了。
　　项籍上前一步，却瞥见刘邦的一张苦瓜脸。这家伙苦个什么劲？项籍心中甚是不忿，岂知这会刘邦心中的万千苦恼。
　　无奈中，项籍俯身下拜：“大哥，受小弟一拜！”
　　望着眼前已经拜下的项籍，刘邦手足无措。慌乱中扭头去看身后的萧何与张良，却只看见他俩正微笑着向自己点头。
　　“贤贤贤弟……请起。”刘邦的舌头情不自禁的打结。
　　项籍抬头看见刘邦的狼狈样，自觉好笑，顺嘴叫道：“大哥。”
　　刘邦只有应：“贤弟。”
　　“大哥。”项籍再叫。
　　“贤弟。”刘邦也只有再应。他心里只想着让这种麻烦事赶紧结束。
　　“大哥。”项籍还叫。
　　“……”这小子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怎么着？有完没完了？刘邦真想翻几个白眼晒晒他，可终究不敢。有求于人就是这么……窝囊。
　　“贤弟。”
　　众人一愣，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项梁也笑着对两人说道：“行礼磕头撮土等事近日来不及办了，待明日一定好好操办一下。”
　　“什么？”刘邦大叫起来，“我最……”
　　话没说完，嘴就被身后的张良捂上了，萧何也在身后用力拽了下沛公的衣衫。
　　“谨遵项将军之意。”张良和萧何深深一揖，顺带也摁下了那个不懂事的沛公的头。
　　“唔唔唔唔……”刘邦虽然嘴被捂住，仍是在不停地说这些什么，只是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罢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拔地而起：“是，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