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安宴

4、第 4 章

　　坐在平稳的马车里，锦扇依旧抱着我不撒手。我庆幸祈安不在车里，否则他那目光足以把我千刀万剐。
　　我无奈的轻拍她的背，好言安慰：“没事了，我们已经离将军府很远了。”
　　锦扇不说话，身体却是逐渐平静下来。半晌，怀中的人闷闷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虚假的女人？明明心里想着易弦，却还要去招惹别的男人。明明已经那么脏了，却还故作矜持的不接受江云烈。你说，是不是……”
　　完了，又哭了。
　　“谁说的？你一点都不脏。在我心里，你和云片糕一样干净。”
　　顿时，车里死一样的寂静。
　　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两大耳刮子。和云片糕一样干净？什么烂比喻！
　　片刻后，锦扇“扑哧”一声笑了。美人儿终于破涕为笑，我这笑话闹得也值。
　　我尴尬的转过头，讷讷道：“你这样子今日还是别回栖月楼了。我和祈安说一声，你且随我回丞相府住一夜吧。”
　　不等锦扇有所回答，我掀起车帘叫住外面的忠犬：“祈安！今日你主子不回栖月楼了。你回去和云妈妈说一声，锦扇今晚宿在丞相府了。”
　　看着祈安不信任的眼神，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会照顾好你主子的。”
　　放下车帘，我无奈看向锦扇：“那小子对你真够忠心，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了我。”
　　锦扇轻笑：“那是自然。我与祈安一同在栖月楼长大，从小，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陪着我，保护我。我们的关系明里是主仆，暗地里却亲如兄妹。他怕是一直都把你当做了易弦……”
　　林易弦。
　　这个名字，一直敏感的横在我和锦扇之间。
　　一路上，再没人开口说话。直到马车驶回了丞相府。

　　回府后，我命织云给锦扇收拾了一间厢房，就在我的卧房隔壁。
　　“你早点歇着吧，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沈公子！”
　　正要推门离去，锦扇又叫住了我。我转身看她，要知道，我到现在还饿着。
　　“今日幸得沈公子所救，锦扇不知如何报答……”
　　见锦扇支支吾吾的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我还以为是何大事，不就是想感谢我嘛。
　　我笑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放在心上。若你真想感谢我，就给我弄点吃的。方才为了把你从江云烈手里弄回来，我可是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肯定是哪里不对劲。
　　暂且不说这种事情都是应该让人家以身相许什么的，光是冲着那对玉佩，我都可以把锦扇吃的渣都不剩……
　　我还没来的及改口，锦扇却已欣喜的让织云带她去了厨房。
　　下次我得想清楚了再说话，绝不能再做亏本买卖。

　　约摸过了近一个时辰，我坐在桌边，支着胳膊等的快睡着的时候，锦扇终于端着吃的回来了。
　　随着锦扇把食盒摆放在桌上，我越发觉得眼前的糕点眼熟。
　　我无奈的苦笑，捡了块云片糕扔进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在你心里，终究是他来的重要些……”
　　“不。”
　　我停手，疑惑的看着锦扇。她只是看着我，缓缓开口：“这次不是因为林易弦。单单是因为你爱吃，我才做。”
　　我愣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缓缓流过。
　　“对不起，我……”
　　“别说了。”我抬手，两指轻抵住她的双唇：“我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也不想探究你的过去。我只希望，你的心里能装进一个沈七遥。”
　　锦扇愣愣看着我，漆黑的双瞳让我有种快要陷进去的错觉。
　　莫名的感到喉头一阵燥热，我赶紧的收回手，慌忙站起身，不敢再看她，“那个……你早点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未等到锦扇有所回答，我已大步走到门口，还体贴的为她带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我缓缓平复着心情。把一个青楼女子带回家，还能做足柳下惠的，估计也就我一个吧。
　　说好听点吧，是正人君子。难听点吧，一个字，傻。

　　次日大早，我正准备将锦扇送回栖月楼，丞相老爹却派人把我叫到了书房。
　　我疑惑，今日怎地这么早就下了朝？走进书房，丞相老爹正负手立在书桌旁背对着我。
　　我走上前，恭敬地开口：“爹，找孩儿何事？”
　　丞相老爹转过身，严肃的看着我，沉默片刻，问道：“听说，你昨日将一个青楼女子带回府中留宿？”
　　虽是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我早知道，以丞相老爹的精明，没什么能瞒的了他。锦扇的事情，我也从未刻意隐瞒过。既然他此刻问起，我也就坦然承认。
　　丞相老爹见我无心隐瞒，也不过多追问，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这烟花之地，你偶尔去玩玩也无妨，只是别太认真，青楼女子信不得。你如今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了。为父那几位同僚之子，成家早的，如今孩儿都会学语了……”
　　我就知道，难得找我谈话准没好事。与我年纪相仿的官家子弟，的确已有不少娶妻生子。只席惊梦是个意外，他的未婚妻不久前才因故与他取消了婚约。突然之间跟我谈娶妻，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我满不在乎的说道：“爹，孩儿不急，别为我瞎操心了，孩儿还没玩够……”
　　“你不急我急！你都二十三了还想玩到何时？朝中几位与为父同岁的大臣，如今都抱上了孙子！你个不孝子，到现在还不娶妻，何时才能让为父抱上孙子？想为父入仕以来一直无阻，难道竟要在这种事上败给他人！”
　　丞相老爹怒了，我慌了……
　　“那个……爹啊，您看孩儿不是没找着合适的么，这要是有心仪的……”
　　“让你随席家那小子这么玩下去，等找到合适的，爹都入土了！为父已经给你物色好了，舒大学士家的小女儿，为父曾见过一次，知书达礼，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嫁进咱们家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为父和舒大学士已经商议好了，一个月后你们便可完婚。”
　　我愣了，一个月后完婚？！席惊梦这个杀千刀的……
　　“爹！这个……是不是太快了点？还有提亲什么的，儿子都还没准备好……”
　　“一切有爹给你办。这一个月你给我好好收心。以后成了亲，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还有什么事情，这一个月内解决完。”
　　丞相老爹冷横我一眼，大步走出书房，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未留给我……
　　我也明白，丞相老爹是为了我好。毕竟，以我丞相之子的身份，怎样都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但是，要我突然之间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丞相老爹说了，有什么事情让我一个月之内解决完。看来，得快些送锦扇回栖月楼了。
　　来到锦扇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正要抬手敲门，门却突然开了。
　　锦扇见是我，抿嘴笑了：“是要走了吗？我都收拾好了。”
　　我点点头，锦扇随即关上房门，往前走了几步。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管如何不忍心，终于还是开口：“锦扇姑娘，我们……以后还是别再来往了。”
　　锦扇顿住，缓缓转身看我，却还是笑着：“为什么？你昨晚不是说……”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侧过头，不敢看她眼睛，“我一个月后便要成亲了，未婚妻是舒大学士的女儿。她，很漂亮，很知书达礼，很大家闺秀……我们很配。”
　　我佩服自己撒谎的本事。
　　明明从未见过所谓的未婚妻，明明昨晚还想着让锦扇接受自己，明明知道，我的每一句都在狠狠刺着锦扇的心。
　　锦扇的笑容僵在脸上，茫然的转过身去：“是啊，你们……很配。恭喜了……一直都是我错了，你明明不是林易弦，我却还不要脸的缠着你……我早该认清自己身份的，早该的……”
　　我看不见锦扇的脸。但我却感觉的道，那份真心被扔在地上，狠狠碾碎的痛。
　　“锦扇！”
　　锦扇听到我的喊声，立时转过身来，大睁的丹凤眼里，分明蓄满了泪水，却还隐隐闪动着期盼。
　　我硬着头皮又一次打碎了她的希望：“……我派人送你回去。”
　　终于，眸里的神采变得灰败。
　　锦扇扯开嘴角，礼貌的笑笑：“如此……便有劳沈公子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