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沉寂》商近里

4、龙栖息之所（四）

　　阿为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玄鹰愣了一下，“还行。”随后又替恋京回答，“恋京的身体机能也很好。”

　　对此，阿为丝毫不怀疑恋京的身体机能，不过在龙胃中呆了三天仍有操控法器的灵力，该说她身体强健还是意志坚强好呢……

　　凡少爷拼命摇头：“我平衡性很差的！真的！”就怕他一说平衡性好，就被阿为丢出去打前阵。

　　无视凡少爷的怂包话，阿为向恋京伸出手，“把法器的操纵权借给我。”

　　恋京眯起眼，开口想拒绝。

　　“玄鹰说没人能拿走你的法器，也就意味着你的法器都是能认主的。”阿为耐心解释着他的行为，“你现在没有充沛的灵力可以支撑了，换我来输送灵力吧。”

　　恋京和玄鹰对视一眼，得到玄鹰的肯定点头后，她慢吞吞地抬起手握住阿为的手指，一道奇异的暖光浮现在两人交握的手中。交接之际，原本裹着微弱暖色橙光的光球被冷清青芒覆盖。

　　阿为放出一丝灵力在光球上走了几周，熟悉它的核心构造后，才缓缓将灵力持续注入光球，随着外部光芒越盛，球面上精细纹路逐渐清晰可见，凡少爷好奇凑近一看，都是他看不懂的魔法阵。

　　作为法器原主人，恋京感知到光球还在变化。扭头一看，光球向内部伸出八只透明的手，手上流转着仿佛有生命力的青光。

　　“拉住。”阿为率先握住了两只手，示意其他三人也照做。

　　凡少爷立刻跟上，紧紧攥住离他最近的手腕。玄鹰将恋京放下，把她手放进光球的手掌中，再将她的手与光球的手一同握住。

　　“等会可能有点颠簸，扶稳了啊。”阿为瞥了一眼玄鹰的举动，不置可否。

　　他很欣赏同舟共济的精神，但玄鹰这种老妈子一样的性子，熟悉得让他有点不舒服。

　　阿为轻声嗤笑，顿觉自己有点小题大做，指尖飞快地在面前虚画了一个浮空的法阵，光球顺应他的法阵缓缓升起，球体完全离开肉块后，上升速度逐渐加快。

　　阿为在准备下一个动作之前，好心地出声提醒了其余三人，“不要开口，咬紧牙根。”

　　三人一头雾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光球依旧维持着上升的速度，胃壁的收缩让肉浆时不时涨起粘住球面，被光球甩开后又黏上。

　　球体被黏液拖住的情形，阿为并不意外。本来也没打算就这样直接飞出龙胃。光球轻轻跃起，在半空中旋转着化出一个尖利的犄角，猛然撞向胃壁。

　　恋京刚要张嘴尖叫出声，想起阿为的警告，又死死咬着牙根。球身撞在胃壁上引起剧烈震动，幸好他们都紧握着把手，勉强能固定住身子。没等恋京缓过劲，球身调转方向往另一个位置发狠冲去，恋京一阵头晕目眩，这么凶残的空中飞船岂止是“有点颠簸”？

　　胃壁受到尖锥的攻击，内脏的刺痛感牵动了魔龙的其他部位，光球开始不受控地上下颠倒，可以感受到魔龙开始在地上翻滚，胃袋中还未消化的巨大肉块夹带黏稠的胃液跟着魔龙身体的滚动剧烈地摇晃。

　　很快光球便被肉块吞没，玄鹰的照明法术没有熄掉，隔着一道青色的透明屏障，他们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被分解了半截肢体的尸体在肉块中忽上忽下，心惊胆战地看残余的尸块贴上球面又滑下。

　　阿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酒壶，松手直接摔在脚下，酒壶跌落在球面上没有摔碎，只是壶盖被冲击力撞落，醇厚的酒香先行一步在球体内爆开，琥珀色的酒液随后溢出，晶莹剔透的水珠滚落成一滩，酒液在球体摇晃中荡开涟漪，溅起的几朵水花化形成透明蝴蝶，扑簌扑簌着薄如蝉翼的翅膀，慢腾腾地飞向恋京他们的脸，覆住他们的眼睛。

　　球身还在魔龙胃中四处冲撞，剩余的酒液形成了一个风暴旋涡，在球心盘旋着稳住重心。抵住底部的肉块突然涌上一股推力，光球借着这一推动轻巧地跃上长长的喉管，没有当初进来时摸索的艰难前行，轻松地便结束了在长廊中的路程，冲出龙嘴跌落在地面复又弹起，原先落地的位置马上被龙嘴喷吐了一人高的肉块碎，并且高度还在不断上升。

　　阿为被这个冲击和弹跳折腾得头昏脑涨，一边扶住散发青光的固定把手，一边喘着气把酒液装回壶中。

　　挥手打开光球的门，阿为扶起面色发青的凡少爷，在他张嘴前把他拖出了光球，刚踏上坚实的土地，凡少爷“哇”地一声便吐出来。阿为在他背上拍了拍，试图让他舒服点。

　　恋京手脚发软，蝴蝶还覆在她眼上没消失，清冷的酒香入鼻，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酒蝶在贴近玄鹰时他便昏厥过去，整个人压在恋京背部，但抓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甚至在她手背上抓出一道血痕。

　　阿为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恋京和玄鹰出来，在门口看到两人姿势不由得勾起唇角，没说什么，撤走蝴蝶，转身又去看凡少爷。

　　他在见到恋京的时候就给她施了嗅觉屏蔽咒，但好像没有生效。这样看来，恋京的灵力应该在他之上。

　　魔龙吐了好一会，突然仰天一啸，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摩擦声。听这仿佛翻找垃圾堆一样的声响，料想应该是兵城领主来了。阿为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琉璃珠，用了点劲往声源方向砸去，在碰到兵城领主的衣角时化作一团水雾钻进衣服里，饶是如此，他身上环绕的恶臭浓烟也并没有减弱多少，阿为见状更加不敢撤掉施加的屏蔽法术。

　　那种恶心的味道，他这辈子不想再闻第二次。

　　魔龙巨大的脑袋凑过来蹭了蹭兵城领主的身子，兵城领主拍拍它的脸：“乖。”

　　阿为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对臭气冲天的主仆互动，背后炸开一片鸡皮疙瘩，在袖子里暗自握住了酒壶的盖子，准备随时掀开。

　　魔龙又吐又滚的，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一副虚弱的样子趴在兵城领主身边，努力把它尾巴盘进腹下压住。

　　这对于阿为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跑啊！！”

　　抓起吐得七荤八素的凡少爷就往光球里塞，阿为一边扒着门框一边用灵力催动光球再次飞行。

　　光球接受到突然暴涨的灵力，贪婪地汲取着能量，轻盈一跃而起，飞蹿出去。恋京被光球的跃动吓到，故作镇定回头，提高了音量吼阿为：“你又进来干什么！”

　　阿为一边回头看魔龙跟兵城领主的动向，一边不正经地回道：“进来避暑啊！外面的世界多危险！”

　　恋京掰开玄鹰的指节，把他靠着球面放好，怒气冲冲地奔向阿为，冲着他后脖颈劈手砍下，恋京下手快准狠，看得出不是在开玩笑。凡少爷不由得叫出声：“先生！”

　　就算凡少爷第一时间提醒了，阿为还是躲不开恋京一气呵成的攻击，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手刀。后脖颈处传来剧痛，阿为双眼发黑，灵力失去操纵自动回体，一瞬间被抽离全部运转灵力的光球发出“轰隆”的碎裂声，阿为身形一矮又很快稳住，重新放出灵力支撑光球运转，转身反手在空中一捞抓住恋京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不悦，“你想死吗？”

　　恋京看到阿为仿佛一个没事人一样，愤怒之余带了点忌惮，“玄鹰怎么了！那只蝴蝶是什么东西！”说着就甩了甩手，试图挣开阿为的钳制，但阿为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就为这个，你连命都不要了？”阿为俯视着她，像在看她是不是白痴。

　　刚才要是他晚一步输送灵力，他们随着光球跌下去，不死也得残，更别说后面还有个垃圾场一样的兵城领主。

　　“放开我！”恋京挣脱不开，扬起另一只手，握住凭空出现的一把半臂长的钢刀往阿为手上奋力一刺。

　　阿为眼疾手快地截住刀刃，双手都制衡住恋京，在她不服气地抬脚踹过来之前先行勾住她脚。

　　“玄鹰没有灵力，还强行用法器，我施法让他睡着而已，等他体力回复就会醒来了。”阿为皱眉解释道，趁恋京愣神松了力道抢走她手上的钢刀，顺势将刀抛向后面悄声追上的魔龙，钢刀穿过光球碎裂的缝隙，直直射中魔龙的左眼。恋京没看清钢刀飞出的轨迹，就听见魔龙嘴里喷出一道暗红火焰，夹带着黑色浓烟向光球扑来，而魔龙在喷吐了这道攻击后，龙身歪歪斜斜地扭了一会，就嚎叫着从空中坠落，地动山摇后震起半座山高的烟土。

　　恋京沉默了。

　　她只知道那刀上有玄机，却不知那刀刃淬满大剂量的麻药。

　　阿为松开恋京，脸色缓和了不少，上下打量她，“看招式，你是枪神的弟子？”

　　“哼。”恋京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权当回答。

　　“死招倒是学得挺到位。”阿为无所谓地笑笑，“可惜脑子不灵光。”

　　“你骂谁呢！”恋京暴怒。

　　阿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就说你呢。”

　　带着冰凉触感的指尖抵在额上很舒服，恋京有些恍神，竟然忘了发火。

　　“那个垃圾桶，要怎么处理？”阿为指的是兵城领主。

　　被莫名其妙安了个罪名丢进龙胃里当食物，恋京当然得好好问个明白。但刀只有一把，放倒了一条恶心巴拉的魔龙，剩下个同样恶臭连天的领主，不能再用同一招有点可惜。

　　恋京为难起来。

　　见她犹豫，阿为叹了口气。

　　这大小姐能因为玄鹰毫不留情对他下死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个让魔宠将她生吞的人。

　　“我教你吧。”阿为从袖中拿出玄鹰那柄剑，让被缩小的剑身回复原本尺寸，缓缓注入水灵力。

　　恋京嘀咕道：“水灵力在这剑里会结冰滞行。”

　　阿为了然：“因为它认主啊。”认主的法器不会再允许契约者以外的灵力操纵，像阿为向恋京借了光球的操纵权，也只是暂时的操纵权限，不久后就会失效，再次向法器输送灵力便会被拒绝。有些法器养出心性，甚至会暴躁伤人。

　　玄鹰背着这剑时，也只见他当做普通冷兵器使用。而玄鹰自身灵力修为也不足以驾驭这剑，一看就知不是剑主人。

　　阿为靠近剑就能感觉到剑刃渗透的入骨寒意。不是他害怕玄鹰的剑术，而是他从小做错事，每每迎接他的就是这柄剑。

　　这剑名唤“御邪”，掌惩戒。是他尊师佩剑。

　　“你们拿着御邪到处招摇，”阿为一抖剑身上凝结的水珠，“它主人要是知道，别说这剑了，你们都要被冻成冰了。”

　　见他灵力畅行，恋京无语：“装什么装，你不就是剑主人吗？”

　　阿为没有回答恋京，剑尖指向地面上几乎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兵城领主。他剑术修为极其糟糕，不会什么华丽招式，唯一会的就是用灵力喂饱御邪，给它点好处让它去自由发挥。剑柄刚要脱手，阿为转念一想，拖过站在一旁的恋京，把剑往她手中一塞，“抓牢了。”

　　恋京一头雾水：“啊？”

　　阿为将她一把推下光球，御邪拥有自我意识，在感觉到有人拉扯着它的时候有些不高兴，但下落时破开风声的愉悦让它很快忘掉剑柄上的人类，恋京被一团水雾轻飘飘地拖住身体，看起来像是她在挥舞御邪，可实际上只是她被御邪拉着活动。御邪剑身上的寒光乍现，引来空气中的大量水汽凝聚成雾，雾气摇摇晃晃往上空飘，水雾在瞬息间便抱成积雨云。

　　兵城领主早就注意到跳下来的恋京，踹了一脚没知觉的魔龙，他手臂一伸足足变长十倍，举起像烧铁钳的双手，手掌一张一合探向恋京。

　　早就在提防兵城领主，阿为一挥手，钳子一样的手冻成了一个结实冰坨。

　　头顶传来雷动。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