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轨迹》尋hiro

6、第二章 风雅ｖｓ十翼（３）

　　现在的墨真不爽到极点。
　　原先一见到他就会主动黏上来的流浪狗们，也因为墨真身上愤怒的气息而不敢靠近。躲在汽车或是牆角避难的小狗，又因为心裡很想接近墨真，因此发出为难的鼻鸣声。
　　如果是平常的他，一定能发觉小狗们想撒娇的心情，而和善的摸摸牠们的皮毛。但是墨真心中只有自己愤怒的情绪，其他的什麽都顾不了。
　　翘掉一整天的课在街道上乱晃，连制服都没有换下来，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虽然美术班不是想读才去读，可是墨真很重视学校课业，大概是因为个性认真的缘故。
　　他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处境。

　　当他回家禀告红露不见的时候，没有意外引来一阵痛骂。
　　墨真尊称为族长的人，气极的用拐杖敲击着木製地板，咚咚咚的发出强烈的声响，他总觉得下一秒，再下一秒族长就会把粗壮的柺杖往自己身上挥过来，并眯着眼睛咬牙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说是族长，这个族也只剩下墨真和眼前这个长者。
　　族人和亲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离开这个地方，到更适合的地方居住，墨真和族长依然待在这裡的原因，只为了姜家。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错吗，畜生！」
　　难以置信的洪亮音量从老人的口中吼出来，墨真被老人的气势震慑住，头颅更往跪在地上的膝盖靠近了点。
　　「居然把红露，把风问大人遗留下来的红露弄丢了，这是想害死澄羽大人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分是什麽！姜家对我们一族有多大的恩惠你知道吗！」
　　严格说起来，红露是澄羽弄丢的。当然，墨真没有胆子反驳这个气急败坏的长者。
　　风问是澄羽爷爷的名字，也是一直善待自己的和蔼老人，因为是这麽一位直得尊敬的长辈赋予的任务，墨真才没有怨言的接下照顾澄羽的责任。
　　那些姜家对我们的恩惠，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我是为了爷爷才这麽做，跟那些几千年前发生的姜家对我们的恩惠一点关係都没有，这是我的自由意志！墨真在心裡呐喊着。
　　「是的，我明白，我很抱歉。」
　　拥有高昂情绪的身体，吐出来却是这样的话。墨真畏惧着长者，不管是辈分上还是实力上，他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过去。
　　但墨真佯装乖巧的样子引起老人的不满。
　　「你好像都跟狗在一起玩。」
　　墨真觉得空气一瞬间都消失了，倒三角眼直愣的瞪视着地板，身上涌现因为恐惧冒出的冷汗。
　　为什麽……
　　为什麽会被发现呢！
　　飞快回想自己这阵子的行为，墨真自认为自己的行踪没有破绽，也会请求澄羽帮他作伪证，澄羽从来没有问过他出门做什麽，总是很爽快的答应，族长对澄羽的话一向深信不移，怎麽会……
　　「你没发现吗？你身上时常有狗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呀。
　　自己也发生了一样的错误。
　　等注意到的时候，木製的柺杖已经高速飞舞到眼前，胸腔完全承受下这扎实的一击，凶狠的力道让身体飞了起来，直到后脑和背部摔击在地板上，墨真才感觉到疼痛。
　　接着在躺平的墨真身上，族长勐然抓着他的领口，以一个老人不可能拥有的强大力量，一个跨步就把墨真往牆上摔过去。在沉闷的声响之后，少年的身体被反作用力从牆面弹开，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受到攻击的墨真匍匐在地上，从额头和眼睛裡不停流出因为疼痛，激发出的液体。
　　老人挺直高大的身躯，手中的柺杖在地板上又撞了一下，这让墨真因为恐惧而缩了一下身体，他马上就为自己窝囊的反应感到懊悔，却抑制不了反射动作。
　　「居然和狗厮溷在一起，你有没有自尊心！当初把你留下来，是希望新一代优秀的你能帮助我、帮助姜家，太让我失望了，居然软弱到去跟路边的野狗玩。」
　　我并没有要求要留下来呀！
　　当自私的把自己的愿望强押在我身上的时候，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墨真的嘴巴不停开合，经过长长的踌躇，最后吐出来的是这样的话。
　　「我实在……很抱歉。」
　　「去把红露找回来，如果澄羽大人出了什麽事，就以死谢罪。」
　　老人发出不悦的哼气声，丢下受伤的墨真，迈步往外走去。墨真缓缓的把身体从躺姿转为跪坐，双手放在膝盖旁边，额头磕在地面上恭送老人离开。

　　「什麽嘛！那个死老头，反正红露又不喜欢澄羽，硬把她们凑在一起根本就没用，都试这麽多年了，还不早点放弃。」
　　啊啊，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红露这种逃跑惯犯，就算是号称搜查达人的墨真也没辄，经过一次次的窜逃，红露的技巧一次比一次高明，到最后必须使出地毯式搜索这最后一招。
　　一整天漫无目的的寻找，连红露的尾巴都没找到。
　　早上受到的伤势经过这段时间几乎痊癒了，但是被人毫不留情的殴打，并且自己不能回手的挫败感，在墨真年轻的心裡闷烧着，手脚因为想要攻击而疼痛起来。
　　好想杀人啊。
　　不管是谁，杀一个两个人渣就好，不然心中的怒火会先把自己烧死。
　　被怒意矇蔽双眼的墨真，随意在小巷子中胡乱行走，根本不在乎自己会给其他用路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然后，迎头撞上某个人，这也是在所难免。
　　不如说，这种情形正是现在的墨真满心希望的。可以随意找碴，趁机抓狂殴打别人的机会。
　　墨真看也不看，左手一把捉住倒楣行人袖子，右手握拳准备塞进这个倒楣路人的脸裡。
　　「王八蛋，你走路不会看路呀！」
　　儘管大大方方颠倒是非，他的声势依然霸气十足。
　　「那个……我道歉，可以不要揍我吗？」
　　「欸？」
　　被这个没有紧张感的声音吓到，墨真慌慌张张的端详面前这个人的样子，第一印象是这个人很高，必须抬头才见得到他的长相，之后被吓了更大一跳。
　　「猰貐先生。」
　　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熟人，墨真连忙把手放开，被称为猰貐的中年男人露出虚弱的笑容，任由墨真抚平刚刚在他衣服上抓出的绉褶。
　　有着极为高壮的身躯，猰貐散发出的气息却十分和善，几乎到了软弱的地步，与结实的身材非常不相衬。
　　那一张巨大的脸庞挂着温顺的笑容，厚实的肩膀往内缩着，也驼着背，儘管极力缩小自己的体积，猰貐的身形还是庞大到能让每个见到他的人吓一跳。
　　「您怎麽会在这裡？」
　　见到墨真灿烂的笑脸，猰貐的表情彆扭，巨大的双手不安的搓揉，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说：
　　「你还要揍我吗？」
　　「哈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刚刚的失礼行为，墨真只有乾笑以对。
　　「刚刚是我失礼了，请见谅。」
　　猰貐露出鬆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最近旅行到这裡。」
　　「我们都没有收到您要来的消息，您不来姜家坐坐吗？」
　　「不了，我很快就走。」
　　听到这个消息，墨真难掩失望。
　　猰貐从小看着他长大，有时会在旅行中到姜家作客，长期面对严厉的族长，疼爱自己的爷爷又去世的现在，温和的猰貐对墨真而言就像是避风港。
　　「对了，你还在照顾流浪狗吗？」
　　「是的。」
　　猰貐对墨真展开讚赏的笑容，巨大的手掌包裹住莫真的头，轻柔的抚摸。虽然早就不是被摸头的年纪了，感觉有点彆扭，墨真还是对被人这麽对待感到开心。
　　真不可思议，缠绕在心中半天的鬱闷情绪，一下就化解了。
　　「了不起，没想到你能持续这麽久。」
　　「呃！」
　　因为猰貐的手揉压到伤处，墨真不经意发出吃痛的声音。面对猰貐疑惑的脸，墨真自动说出今天早上的经过。
　　「姜家的小公主还是这麽体弱啊……而玄还是这麽火爆。」
　　「是呀，明明一把年纪了，体力还是很好。」
　　苦笑着，墨真又想起族长的严厉教训，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一向气势十足的眼睛无神的望着脚下的柏油路。
　　「猰貐先生，我做错了吗？」
　　他无法和族长沟通，和姜家小孩又有身份上的差异而无法交流，因为过于孤单而跟流浪狗玩在一起，他也好几次反省自己是不是不正常，有谁会因为找不到说话的对象，而把心力放在狗身上。
　　当族长痛斥他软弱、没有自尊心去跟狗厮溷在一起，激起了隐藏在他心中的恐惧。
　　他其实赞同族长的论点，却始终无法坚强起来，一次一次被这些毛茸茸的伙伴吸引。
　　自己是不是正走上一条无法挽回的道路？
　　墨真总是徬惶不已。
　　「玄对你们的血统有太高的自尊心，不管是狗还是你们，不都是一样是生命吗？没有哪一个高尚哪一个低下，墨真你能拯救生命，是很崇高的行为，见到失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而不阻止，就算有千万种理由也不过是懦弱而已。不要被族裡的规矩束缚住了，你可是年轻人呀。」
　　「可是……」
　　猰貐原先迷濛的眼睛现在充满力道，就像攻城槌一样直击墨真的心裡。
　　「墨真，你要相信自己。不要怀疑，你拥有纯洁的灵魂。」
　　墨真觉得自己需要的不过就是如此。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就获得坚持下去的毅力。
　　「难道你怀疑我吗？」
　　「没有。猰貐先生。」
　　猰貐的眼睛总是能见到真实，墨真也是因为猰貐的支持，才能在溷乱中一次次找到自己的定位。
　　我所坚持的信念是没有错的。
　　刚才的阴霾像雾气一样一扫而空，墨真洋溢着活力向猰貐询问近况，年长的猰貐似乎招架不住年轻人的朝气，对于墨真的问答总有着追赶不上的尴尬。
　　两人堪称合谐的对话在墨真一边进行搜查一边延续，直到暗巷另一头的尖叫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