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明月》小楼吹彻

4、针锋相对

　　第四章针锋相对
　　进了里屋，入眼是一色的红松家具，连花纹都是一致的——满眼透雕的云纹样式。这红松随比不上紫檀名贵。可终究也是稀罕的料子，若说这凌波苑的外围不过是寻常官宦之家的侧室都受得起的装扮，那这里屋了的布置便是比起家底不是那么丰厚的人家正式夫人的规格也是不遑多让了。
　　哈达那拉氏袅袅婷婷地找了一张贵妃榻倚着，随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张贵妃榻：“月儿，别站着呀。快坐。”我方才从我居住的清辉阁一路步行至此，又与哈达那拉氏在苑中寒暄客套了大半天，这具借来的身子已是觉得有些酸痛，当下便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内心暗自盘算着要开始锻炼身体——在这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时代，千金小姐的身子病了，搞不好就是送命的下场。那位真正的“西林觉罗明月”，想必就是因风寒而香消玉殒的吧。
　　“月儿？”哈达那拉氏见我发呆，不禁有些疑惑。“啊？”我略一愣神，旋即反应了过来，暗自叫糟：怎么能在这个很明显是敌非友的女人面前走神呢？但是嘴上还是很快地接了下去：“姨娘，月儿方才是在想，半年没见，方才在花厅见着哥哥，觉得哥哥又英武了许多……”我突然噤声，被哈达那拉氏那突然坐直的身体和满脸的寒意给惊住，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她。
　　身侧的织音直皱眉，奈何在哈达那拉氏面前也不敢明着提点我什么。这时，一块淡粉色的手帕，飘落在我眼前的地面上，一直在我身后的织香一改往日的沉稳，有些慌张地走上前来对我和哈达那拉氏行礼道：“婢子愚钝，掉了帕子，请主子恕罪。”哈达那拉氏不语，只是微微眯眼，打量着织香。我却突然明白了什么，忙道：“那还不快把帕子捡起来！别平白污了姨娘这儿的干净！一会儿回去再收拾你！”织香回一句“谢主子”，便赶忙走到我跟前拾帕子。她半蹲在我面前，背对着哈达那拉氏，在捡起帕子的之后，快速向我做了一组手势：一手手掌弯成一个弧状，一手做拨动什么的动作，应当是吃饭的意思。紧接着向身后指了指哈达那拉氏，又摆摆手……吃饭时没有哈达那拉氏！我立刻读懂了织香的提示。
　　织香见我神色有异，便知我已收到提示，连忙低眉顺目地退至我的身后。我也赶快调整了面部表情，就像什么都不曾发觉一样，笑对着哈达那拉氏，内心却在暗暗疑惑：看这凌波苑的布置，这位生子有功的侧福晋并不像是不得宠，那为何半年未见的儿子归来，阿玛都没有请她参加家宴呢？我并不认为阿玛是如此粗线条的人，能将儿子的生身母亲遗忘，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阿玛不想让他们母子见面！既然如此，那我似乎也就没有什么费心讨好哈达那拉氏的必要了，毕竟，在这所宅子里，阿玛才是绝对的权威，我犯不着去招惹一个阿玛刻意回避的人。解了阿玛这一层的顾虑，想起方才在苑中她给我的“下马威”，我反击的欲望便蠢蠢欲动了。
　　哈达那拉氏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待放下茶盏时，她的脸色又恢复了方才雍容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睛里显得更冷了。“月儿这一病，倒是病出些主子的威仪了”，她重又倚回贵妃榻，闲闲地开口，“以前的月儿，可是从不教训奴才的。”
　　这话里的讽刺之意我又怎会听不出？无非是暗指我不懂得管教下人罢了。看来这明月在待人之上还算与我相投，并无什么封建社会贵族之家以打骂下人为乐的变态爱好。我微微一笑，冲哈达那拉氏欠了欠身子：“姨娘取笑了，以前是月儿不懂事，连带着婢子也没了规矩，若有冲撞姨娘之处，还请姨娘海涵。至于主子威仪，阿玛，额娘还有姨娘宅心仁厚，对下人并不严苛，但是在月儿看来，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主子再怎么宽厚，也不能让下人们忘记，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说着，我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哈达那拉氏。
　　哈达那拉氏脸色一白，知道我是在嘲讽她的侧室地位和不受宠，高贵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狼狈。我知道我戳到了她的痛处，方才在来这凌波苑的路上，织音已经给我说过，哈达那拉氏一族在满人中的政治地位本就不算高，而我这位姨娘在娘家便也是侧室所生，母亲不受宠，所以她一个出身小富之家，识文断字的小姐，却只得以来这西林觉罗府上做一名侧室。阿玛和额娘鹣鲽情深，如若不是额娘体弱，不好生养，祖父也不会为阿玛聘哈达那拉氏为侧福晋。这哈达那拉氏嫁过来后，吃穿用度虽是好的，只是一直不得阿玛垂青。她本一心指着生了儿子后能受阿玛眷顾，谁知阿玛虽是宠爱鄂尔泰，但是对鄂尔泰的生母却依旧是生疏有礼。我方才这一席话，勾起了哈达那拉氏对于自己和其母亲两代人悲剧命运的痛楚，已知这个女人高傲的面具上终于有了裂痕。
　　“明月”，哈达那拉氏强笑着，只是纤白的手捏握紧了手中的茶盏，看着她已无法继续伪装的样子，我突然有些懊悔，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姨娘今儿有些乏了，想歇着了，要不你先回吧？你送的簪子姨娘很喜欢，改日姨娘去清辉阁看你。”
　　我有些歉意地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客套了几句。在哈达那拉氏送我出门时，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一个侍女扶住了我，我感激地冲她笑笑，这婢女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看样子与“明月”十分熟稔。只是碍于身后还站着哈达那拉氏，我不好多问，只得按捺住好奇心，领着织香和织音向清辉阁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宅斗，十分不擅长的东西啊，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最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