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戬吒]记忆的碎片》月影儿

32、第三十二章 百年孤独

　　“借月光化形？难怪天一亮，这小家伙的法术就不灵了。”孙悟空恍然大悟，提起小狐狸，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坏笑道：“啧，这身皮毛不错，剥了做顶狐皮帽，御寒！”

　　小狐狸吓得哇哇大哭：“不准！不准！”

　　杨晋道：“若不是这小狐狸，恐怕杨某至今仍蒙在鼓里，不能与哪吒相见。它既无害人之心，又有恩于我，还请大圣看在杨某的面子上，饶它一命罢。”

　　孙悟空不过是想吓吓小狐狸，听杨晋这么一说，故作惋惜状：“罢了罢了，既然杨兄替它求情，老孙便放过它了。”小狐狸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说道：“不过，老孙要把它丢得远远的，省得它跑回来捣乱。”

　　小狐狸大叫：“哪里？哪里？”

　　孙悟空摸摸下巴：“我想想……先上天再下海，再上天再下海，翻过九十九座山，趟过九十九条河，天之尽头，保管你跑断四条腿，也回不来！”

　　小狐狸急了，拼命扭动身子：“不去！不去！”

　　“再吵就扒了你的皮，做成帽子！”

　　被他这么一吓，小狐狸果然保持着倒挂的姿势，乖乖不动了。

　　孙悟空又问杨晋道：“哪吒现在可好？”

　　“已无大碍。”

　　“杨兄有何打算？别忘了，哪吒可是天庭的人，”伸手指了指头顶，“难缠。”

　　“待哪吒身体复原，杨某自会上天一趟，取回我的兵器。”

　　“兵器……”孙悟空眼珠一转，“杨兄的真名，可是左‘晋’右‘戈’？”

　　杨晋道：“不错。取回兵器后，杨某自会以真名拜访大圣，就是不知到时候，大圣还会不会请我喝酒？”

　　孙悟空仰天大笑：“好好好，花果山的酒，管够，老孙等你！”纵身跳起，随着树枝上下起伏，“好好照顾哪吒，老孙去也！”一个跟斗扶摇直上，卷起满树黄叶，“对了，你们这屋子闹鬼，一女鬼在外面站了一宿，天亮才消失，老孙见她无甚邪气，便由她去了。”

　　杨戬略有些讶然，以他们三人的修为，鬼怪莫不敢靠近，怎么会有女鬼在屋外偷窥？正要细问，孙悟空已然消失不见。

　　“杨大哥……”

　　杨晋闻声回头，恰见哪吒站在身后，叶片打着旋儿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仿佛金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拂去他发鬓上的落叶，杨晋微笑道：“好些了么？”

　　哪吒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杨大哥，我想吃墩饼。”顿了一顿，补充道：“你给我做。”

　　墩饼是当年武王兵发岐山，东征伐纣时，将士们常吃的一种面食。为了方便储存携带，墩饼一般做得又厚又硬，两侧钻孔之后，用牛皮绳系好，前胸、后背各挂一个，如同褡裢一般。

　　这种扎实的干粮不但管饱，还能防冷箭，很受士兵们的欢迎，当时杨戬作为督粮官，在后方实在太过无聊，便学着做了一些。

　　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对饮食极其挑剔，师兄金霞童子又擅长厨艺，久而久之，便把哪吒的嘴养叼了，故而对这种盾牌似的食物不屑一顾。

　　但杨戬做的墩饼外酥内软，嚼劲十足，哪吒尝过之后赞不绝口，还打趣他道：“打胜仗后，杨大哥可以到西岐南门口支个摊，卖墩饼养家糊口了！”

　　天化接话道：“杨大哥尚未娶妻，养什么家啊？”

　　哪吒道：“那就赶紧娶一个呗，反正道门又不禁嫁娶。”问杨戬道：“杨大哥可有中意之人？我找姜师叔帮你提亲去，保管办得比土师兄那次还风光！”

　　“这……不大好吧？”杨戬显得颇有些难为情。

　　那时土行孙刚娶了邓婵玉，师兄弟们对成亲一事很感兴趣，时常拿来互开玩笑，中枪最多的就是杨戬和天化。见杨戬似乎有些心动，哪吒立即煽动大伙起哄道：“是谁是谁？快说，快说呀！”

　　“他就是……”杨戬故意顿了一顿，待众人静下来后，深情款款看向哪吒，“提议让我支摊买墩饼的那个。”

　　众师兄弟愣了一瞬，哄笑起来。哪吒窘得满脸通红，怒道：“你故意的！”

　　杨戬面不改色道：“不，我是真心的。”

　　后来，这件事成了一桩笑谈，迅速传遍整个周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哪吒见到杨戬就磨牙，却又不敢与他斗嘴，怕输。天化见状拍拍哪吒的肩膀，劝道：“兄弟，消消气，杨大哥可是真心的！”无异于火上浇油，换来一顿暴打。

　　旧事重提，杨晋不禁有些怀念，揽着哪吒的肩膀道：“好。我们下山走走，顺便买些白面回来，我给你做。”又问：“你下凡这么久，天庭会不会起疑？”

　　哪吒不以为然：“我因公下凡，不碍事。”

　　杨晋：“……”

　　花果山后山。

　　巡山的长臂猿使劲揉了揉眼睛，百般确认之后，小心翼翼叫道：“大王，您回来了？”

　　孙悟空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挖坑，听到叫声，抬头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不不不！”通臂老猿连连摆手，“大王此次上天，当了齐天大圣后，就再没有回来过，大伙还说大王得了重用，忘了咱们呢！”

　　“老孙在你们眼里，就这么薄情寡义？”孙悟空将一枚桃核放入坑中，培上泥土，每一个动作都谨慎小心，生怕碰坏了一点半点。

　　“怎么会！大王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好叫小的们为您接风洗尘啊！”

　　通臂老猿说着，正要放开喉咙吆喝，被孙悟空制止。

　　“我只逗留一会儿，别惊动孩儿们。通臂猿，老孙拜托你一件事，这是我从天上带下来的，就种在这里，或许我也没空下来照看，你——”

　　通臂老猿接话道：“大王放心，这就交给我了！我会按时浇水施肥，悉心照料的！等它开花结果的时候，大王要记得回来啊！”

　　“开花结果？”孙悟空笑了，拍落手中的泥土，踢了踢因蹲得太久而发麻的双腿，“天上的东西金贵得很，水土不服，估计也长不出什么。”转念一想，又吩咐道：“今年的猴儿酒多酿一些，老孙留着有用。”

　　“大王是要用来招待天上的贵客吗？”

　　“不，是朋友。”

　　回到齐天府，孙悟空接到了升官后的第一件差事。

　　也不知是谁看不惯他太过清闲，到玉帝那儿参了他一本，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四处乱逛，影响恶劣，于是玉帝决定给他一个兼职——掌管蟠桃园。

　　“大圣，这蟠桃是王母娘娘的宝贝，千年蟠桃盛宴的必备珍品，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传旨的殿前官一脸羡慕的咂咂嘴巴，“蟠桃园管事，这可是件肥差啊！”

　　“肥差？”孙悟空挑了挑眉。诚如哪吒所说，他果真从马夫晋升为农夫了，不过他喜欢。

　　蟠桃园虽大，却只有一个土地，他一边带着孙悟空游园，一边详尽的介绍了王母蟠桃的品种、特点及功效。

　　眼看快到收获的季节了，满园桃树皆挂了果，有的已经成熟，颗颗饱满，白里透红，非常诱人。孙悟空咽了口唾沫，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不安分起来，无奈身边跟着个喋喋不休的土地，不好做得太出脸。

　　这个土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不但没有失语，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只听得孙悟空的心犹如几百只耗子不停地挠，挠得他浑身炸毛，烦躁不已。终于，他用无比崇拜的目光看向土地，强忍住扁人的冲动道：“土地老儿，你说的老孙都清楚了，你且退下休息，让我的耳朵也休息休息。若有事，老孙再叫你！”

　　土地正说在兴头上，被孙悟空一打岔，顿时蔫了。不过，既然头儿都开口了，还能怎样？唯有讪讪答道：“是！是！小神告退，小神告退。”

　　送走这个话唠神后，孙悟空松了口气，正想上树摘桃，小老儿又从土里冒了出来，媚笑道：“大圣有事一定记得呼唤小神啊！”

　　“滚！”

　　一只靴子从天而降，土地见势不妙，“哧溜”一下钻到地里不见了。

　　杨晋与哪吒在江边小镇逛了大半天，买了白面、香油，还有一坛酒，直至红日西斜，这才携手回到云雾峰家中，开始准备晚餐。

　　哪吒亦步亦趋跟在杨晋身后，打水的时候站着看，和面的时候坐着看，生火的时候蹲着看，只看得杨晋哭笑不得，用沾了面粉的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笑道：“替我看着火，我去洗把脸。”

　　哪吒揉了揉额头，看看灶膛里的火苗，又看看鏊里的面饼，问道：“杨大哥，火是不是太小了？”

　　杨晋正在井边打水，闻言笑道：“第一鏊是上下火，火候要小而稳，不能急。”

　　哪吒“哦”了一声，盯着鏊里的墩饼出神。

　　渐渐的，墩饼的表皮变得金黄，香味也越发浓郁，哪吒又问：“杨大哥，可以添火了吗？”

　　杨晋用布巾擦了把脸：“面皮变黄了吗？黄了就可以用旺火烘烤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一条火舌窜出三四尺高，几乎要舔到屋檐的茅草——那小子居然用三昧真火烤饼！

　　杨晋冲过去时，哪吒正舀了一瓢水，“哗啦”一下全倒进鏊里了。

　　鏊里的墩饼被火烤焦，再被水一泡，登时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杨晋无力扶额，将不知所措的哪吒推进屋里，再按住他的双肩，令他端端正正坐好，命令道：“乖乖坐着等吃罢，别给我添乱！”

　　收拾好残局，重新烘了几张饼，端进屋里时，哪吒正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他面颊微红，眼神迷离，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听到脚步声，举杯笑道：“杨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敬你！”

　　“怎么空腹饮酒？”杨晋放下食盒，伸手去夺他的酒杯，被他躲过。

　　“没……事，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喝，习惯了……”哪吒端起酒杯，摇摇晃晃走到杨晋面前，“杨大哥，当年吕岳以瘟疫屠城，大哥、二哥、姜师叔……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你陪着我；大军被阻金鸡岭，数月不能前行，我跟天化他们劫营，俱被孔宣擒住，是你救的我们……汜水关外，我被化血刀所伤，性命危在旦夕，是你以身试毒，取回解药救我，还彻夜守在我的身边，你说，我该不该敬你？”忽然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将酒泼了杨晋一身。

　　“你醉了。”杨晋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每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可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却不在我身边？我心里难受，没人可说，你不在我身边，你让我跟谁说？你让我跟谁说！”

　　最后一句，已是竭斯底里，哪吒颓然而坐，掩面痛哭：“你不在我身边，我该跟谁说，我该怎么办……”

　　他是器灵化形，应杀劫而生，无悲无喜，无憎无怖，本不该被俗世牵绊，然而遇到杨戬后，他开始对人间充满好奇，并尝试接纳曾经伤害过他的家人。偏偏在他融入其中，倾注情感的时候，杨戬却离他而去，留他一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

　　几百年的孤独岁月中，倔强的少年学会了借酒浇愁，学会了隐瞒心事，直到所爱之人平安无事站在他的面前，他才彻底崩溃，失声痛哭。

　　杨晋从未见过他如此无助的样子，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唯有紧紧抱着他，吻去他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对不起，我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文王锅盔也叫墩饼，被秦军发扬光大，做得跟盔甲一样硬，是行军打仗，破敌制胜的好东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