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戬吒]记忆的碎片》月影儿

2、第二章 掌心泪

　　“三哥……”

　　看到天枢阁前的熟悉身影，罡天星君的声音有些发涩，仿佛这一声“三哥”憋在喉咙太久，直到今日才叫出来。

　　哪吒闻言一震，缓缓转身，阵法光华灼灼，映得他的脸庞有些模糊。他努力攒出一个笑，柔声道：“很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天祥。”

　　罡天星君鼻子一酸，眼中泛起一层水雾。他虽然已经成神，却始终放不下凡尘旧事，忘不了父兄朋友，只可惜天上地下，再难相见，而天祥这个名字，也再没听人叫过。

　　北极星宫地处偏远，鲜有人来，兼之终年被冰雪覆盖，住得久了，就连天祥这般热情开朗的人，也难免染上冰霜之气，唯有看着漆黑天幕上流过的五色极光，回忆起西岐城中的点点滴滴，才能令他感到一丝温暖。

　　“三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天祥兴匆匆去拉哪吒的手，却抓了个空。看着自己的手指毫无障碍穿过哪吒的身体，他一脸错愕站在原地，半晌也没有说话。

　　哪吒见状安慰他道：“天祥，你是魂魄封神，并无实体，如今得了仙缘，录了神籍，只须潜心修炼，终有一天，也能和我一样。”顿了一顿，故作轻松道：“况且我就住在三重天，随时可以过来看你。”

　　“三重天？”天祥奇道：“三哥不是说过，天上规矩多，没有人间自在，不愿上天吗？”

　　哪吒轻叹一声，将目光转向身后的石台。

　　伏羲降魔阵中封印着一柄一丈来长的宝刀，锋刃如雪，寒意凛然。

　　“三尖刀！”天祥失声叫道。这柄伴随杨戬出生入死，立下显赫战功的宝刀就这么孤零零插在阵中，被乌黑铮亮的玄铁链牢牢锁住。

　　兵刃被封，无异于猛兽断爪，三哥竟然亲手封印了杨大哥的三尖刀！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天祥越想越怕，连珠炮般追问：“三哥，你为什么上天？杨大哥他人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哪吒垂下眼帘，良久才道：“不降则死，谁能逃得了？”

　　天祥呆呆站着，脑中一片空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哪吒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记得千年之前，哪吒到封神台看他时，杨大哥就陪在身边，寸步不离。

　　那时的天祥不过是一缕魂魄，全凭封神台的强大灵力凝聚成形。哪吒伸手想要将他抱住，却抱了个空。看着在自己怀里散开，又在不远处慢慢显形的好兄弟，哪吒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悲痛，流下眼泪。

　　“三哥，你怎么哭了？你不是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天祥就在北斗星宫，三哥要是想我，就往北天极看，其中一颗星就是我了……”

　　在天祥印象中，哪吒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为大哥天化，一次是为自己。他用手去接哪吒的眼泪，可不知为什么，那滴泪并未穿过他的手掌落到地上，而是化作一颗明珠，与他的魂魄融为一体。

　　那滴泪至今仍嵌在他的掌心，宛如皓月天星，熠熠生辉。

　　当时天化也在，游魂似的在众人身边飘来飘去，还时不时插科打诨：“哪吒，别有了杨大哥就忘了好兄弟，有良心的记得上天看我，顺便带点土产什么的，那些东西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天上毕竟没有。”

　　得知他们不愿入朝为官，而是打算云游四海后，天化又开始大呼小叫了：“那不是吃住都得在一起了？杨大哥，哪吒这家伙睡相不好，脾气又差，亏你受得了！”

　　面对天化的调侃，杨戬非但不恼，反而大大方方搂住哪吒的肩膀，笑道：“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受不了？”谁知哪吒突然发难，当胸一拳把他打下封神台，接连撞翻了好几坛美酒，引得众人频频侧目，也引来姜师叔一顿训斥。

　　为此，天化还埋怨道：“都要上天当官了，还骂人……”

　　见姜子牙摸出一张镇魂用的朱砂黄符，天化的脸“刷”的白了，立马改口道：“师叔教训得是，弟子知错了……”

　　这是姜子牙最后一次“教训”他们，他们老老实实站成一排，低头盯着脚尖，只是没了惶恐，多了喜悦。

　　转眼间千年过去，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哪吒，天祥迷茫了——这还是他的三哥吗？那个陪他练枪习武、嬉闹玩耍的三哥吗？

　　近在咫尺却又无话可说，直到哪吒借故离去，天祥才嘶声叫道：“三哥！你变了！”

　　哪吒本已走到天枢阁门口，听到叫声，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天祥，你信不信我？”

　　天祥一怔，重新燃起希望，大声回答：“我信！三哥，无论如何，天祥信你！”

　　只一瞬，流云风散，恍如隔世。

　　千年之前，天祥就对哪吒说过同样的话，那时的天祥刚满十六，青葱年少，意气风发。

　　千年时光转瞬即逝，下界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唯有眼前的少年，依旧保持着十六岁的模样，单纯而执着。

　　哪吒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微笑道：“多谢你，天祥。”

　　凌霄殿朝圣楼。

　　太白金星步履蹒跚走上丹墀，向垂帘后的玉皇大帝稽首一礼：“启奏陛下，妖仙孙悟空已在殿外等候。”

　　玉帝微微点头：“宣他进来。”

　　“不必宣了，老孙在此！”

　　伴随着一串独特的笑声，一个三寸来长的小人从地底冒了出来。

　　那小人绕着大殿转了一圈，停在巨灵神脚边，双手叉腰，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个大腹便便的神将。

　　这便是抢走定海针，自销生死簿的妖仙孙悟空？一只不成形的小猴，就把龙王阎君折腾得嗷嗷叫，当真有趣！

　　巨灵神冷哼一声，挺胸收腹，不以为然。

　　忽然，孙悟空一个跟斗跳到巨灵神的八字胡上，旁若无人的玩起了荡秋千。

　　凌霄殿上礼法森严，巨灵神不敢出声，唯有斜眼鼓腮，不停抽动嘴角，远远看去，就像犯了羊角风一般。

　　文武仙卿憋着笑，大气也不敢出。

　　孙悟空越发得意，抓住须尾用力一荡，跳到巨灵神的蒜头鼻上，伸手往山根处一指，将他指成了斗鸡眼。

　　一介小小妖猴，竟敢在朝堂之上当众戏耍自己！巨灵神气得脸色紫涨胡须乱颤，一巴掌朝自己鼻梁狠狠拍去。

　　啪的一声，众仙心头皆是一跳，仿佛那巴掌正好打在自己脸上。

　　孙悟空借势飘到地上，恢复真身，笑嘻嘻摸了摸巨灵神的滚圆肚皮，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被他挺肚一撞，踉踉跄跄退了几步，靠在武曲星君身上。

　　武曲星君厌恶的伸手一推，将他退了个趔趄。他沿地打了个滚，蹲在白玉阶前，冲武曲星君龇牙示威。

　　“哪里来的野猴，见了陛下也不参拜，却是该死了！该死了！”

　　“太白金星竟带回这等山野匹夫，传了出去，叫我天庭颜面何存？”

　　众仙再也按耐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太白金星吓得脸色发白——当初龙王、阎君上天告御状的时候，是他极力劝阻，陛下才同意下旨招安的，万一野猴惹怒尊主，他这保举之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孙悟空初来天界，不知礼仪，暂且饶恕。”垂帘后响起玉帝威严的声音，看样子心情不错。

　　太白金星顿时松了口气，催促孙悟空道：“大王，还不快快谢恩？”

　　“多谢了！”孙悟空立刻冲太白金星拱了拱手。

　　太白金星哭笑不得，朝端坐龙床的尊主努了努嘴，孙悟空会意，转身唱了个大喏，一迭声道：“多谢！多谢了！”

　　看他言行举止滑稽有趣，玉帝龙颜大悦，笑吟吟问道：“孙悟空该往何处为官啊？”

　　武曲星君闪身出列：“陛下，朝中各房各处都无空缺，只有御马监缺一个正堂管事。”

　　太白金星急忙靠过去，压低声音道：“星君，叫他去管马，只怕他不肯吧？”

　　武曲星君眉毛一挑，高声道：“已经不小了！”

　　孙悟空挤到二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心期待道：“这官不小吗？”

　　武曲星君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大得很呐！”

　　“哦？”孙悟空抓抓腮帮，一伸手把太白金星勾了回来，问道：“真的？”

　　太白金星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讪讪笑了两声算作回答。

　　孙悟空天性单纯，哪里懂得官场上的弯弯道道，见他欲言又止，便暗暗忖思：“他不肯说，想必是怕我遭人妒忌，看来，这‘御马监正堂管事’应是极大的官了……”

　　越想越妙，连叫了几声“好！”，待玉帝问他可愿做个“弼马温”时，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离开凌霄殿时，他还不忘向武曲星君拱手称谢。

　　御马监内。

　　太白金星召集监丞、监副、典薄、力士、大小官员杂役数十人，宣读了任命诏书，又细细交代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老金星，不忙走！”孙悟空拉住他的衣袖，替他捋顺下颌长须，笑嘻嘻道：“若不是老金星保举，老孙也不会有今日，还请老金星留下来喝杯水酒，如何？”

　　“老朽公事繁忙，这酒啊，改日再喝！”太白金星把一块锦帛塞到孙悟空手里，“天庭之中诸多禁忌，你把这个拿好，仔细研读，别给我闯祸！”

　　锦帛上用朱砂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小字，第一行写的是“严禁思凡下界、严禁逞强私斗”，余下几行写的是“忌恶言相向、忌偷鸡摸狗、忌无中生有、忌伤煞众生、忌干预凡尘、忌轻慢经教、忌懒惰贪婪、忌骄恣自大”。

　　锦帛背面则写着诸位大神的姓名官职、府邸喜好等。

　　孙悟空将那锦帛颠来倒去看了又看，忍不住揶揄道：“老官儿，天庭中思凡的神仙应该不少吧？”

　　太白金星握拳咳了两声，怒道：“净胡扯！只要你不触犯天条，一切好说！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你呀，快快熟悉御马监的大小事宜去吧！”说罢猛地向上一窜，钻进云里。

　　孙悟空收起锦帛，正要回府，太白金星那张老脸又从半空倒挂下来，故作神秘道：“还有一事我需提醒你，若途中碰上哪吒三太子，记得绕道，方可保你一生平安！”

　　孙悟空还要细问，太白金星又“哧溜”一下没了踪影，只留声音在云层中回荡：“三太子可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危险需绕道，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