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戬吒]记忆的碎片》月影儿

108、番外3

　　昊天第一次见到西王母，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

　　他深入昆仑已有数月，山中的风雪似乎从未停过，他在苍白的树影中徘徊，一次次回到原点，在这个冰雪雕琢的迷宫里，他迷路了。

　　天地苍茫中，一个黑点缓缓向他靠近。

　　那是一头毛色黑亮的猎豹，身姿矫健，步态优美，就像笔尖晕开的墨迹，在莹白的纸面绘出生动一笔。黑豹走得很慢，慢到北风不再呼啸，雪花停在枝头，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凝固了。

　　昊天瞳孔微缩，攥紧拳头。从黑豹身上，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慑，自心底而生的恐惧，压抑到无法呼吸。

　　黑豹停在一丈开外，头颅轻扬宛如王者。它默默注视着昊天，目光深邃明亮，充满智慧，仿佛能抵达灵魂深处。

　　下一刻，它盈盈转身，消失在苍茫中。

　　悬在半空的雪花终于落下，森林再次活了过来，发出各种美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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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冻泉边雾气氤氲，给周遭树木蒙上一层白纱，在泉水的滋养下，万年冰封的山腹中多了一抹俏丽的春色。

　　黑豹信步来到镜湖边，低头舔舐温润的湖水。

　　忽然，湖对岸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少年跑了出来。

　　黑豹抬头望向这个不速之客，眼中隐隐含着怒意。

　　“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昊天笑着跟它打招呼。他在风雪中疾行，裹了一身冰霜，被暖风一吹，便滴滴答答淌了下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电光火石之间，黑豹掠过水面，将他扑倒在地。无形威压再次出现，令他无法动弹，但这一次，他并未感到恐惧。

　　黑豹咧开嘴，用尖利的獠牙抵住他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只是迷路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昊天做无辜状。

　　“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还能站立的生灵。”黑豹口吐人言。

　　“我是第一个？”昊天微微一怔。

　　“不错，你是第一个。”黑豹躬身跳到树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其他生灵看到我，全都瞳孔骤缩，浑身抽搐，它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当人们遇到危险时，就会出现这种反应。”昊天道：“他们把这种感觉叫做‘恐惧’。”

　　“恐惧？”黑豹眼中略带迷茫，似乎并不明白恐惧的含义。

　　“人有很多情感，譬如欢喜、悲伤，亦或愤怒。”昊天耐心的向它解释。

　　黑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看到我，你有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有点高兴，有点好奇，想要跟你说话，想要了解你。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昊天笑道：“我叫昊天，你呢？”

　　黑豹道：“我没有名字，但它们都叫我‘西王母’。”

　　“你是西王母？”昊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没想到……”

　　“没想到西王母是一头豹子。”黑豹接过他的话道：“我以这个形态出现，只是方便行事而已。或者，你认为我该长成什么样？”

　　“我心中所想，不一定正确。”昊天略有些腼腆的笑笑，“你真正的样子，只有你自己知道。”

　　黑豹摇头：“我没有形体，世间生灵也无法承受我的力量。他们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描述我的长相，赋予我不同的意义和名字，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该长成什么样。”

　　“也许，我可以为你造一个身体，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人们眼中的世界，感受人们心中的情感。”

　　“听起来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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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昊天青春年少，像无拘无束的风，畅游在天地之间。

　　昆仑山上的偶遇不过是他旅途中的一个插曲，很快，他便被异彩纷呈的三界所吸引，投身到滚滚红尘之中。

　　他潜入深海，听鲛人纵情欢歌；他飞上山巅，和羽人并肩翱翔；他醉卧青丘，与狐王称兄道弟；他泛舟天河，看鲲鹏洄游繁衍。

　　他一边游历山海诸国，一边寻找适合的蕴灵材料，不知不觉间，他的足迹遍布六合八荒，遇到了各种各样有趣的人和事。就在他打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为西王母制作一个身体的时候，一个国家在他眼皮底下覆灭了。

　　漫天流火中，肥沃的田地化作焦土，雄伟的建筑轰然倒塌，大街小巷弥浓烟滚滚，焦臭扑鼻。

　　黑豹慢悠悠穿过火场，踏着狰狞的火龙来到高处，用一种几近残忍的冷漠注视着这一切，直至哀嚎复归平静。

　　“为什么？”

　　昊天发疯似的追赶黑豹，纵身跳上它的脊背。狂风撕扯着他的衣衫，发出猎猎之声，他紧紧箍着黑豹的脖子，看脚下的废墟越变越小，最终消失。

　　“我听到了大地的悲鸣。”黑豹回答：“这是我的职责。”

　　“不是所有的人都该死！”

　　“但他们并不无辜。大地养育了他们，为他们提供丰富的资源，他们享受肆意掠夺带来的好处，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万物有灵，此消彼长，循环不息，百年之后，待到伤痕痊愈，那里依旧是一片乐土。”

　　“凡事都有解决之道，不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是吗？等你想到更好的办法，再来找我。”

　　黑豹抛下昊天，如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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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镜的湖面倒映出一个魁梧的身影，他坐在树下，手指交叠抵着下颌，像在思考，又像在等待。

　　黑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每隔一段时间，它便会离开昆仑，毁灭一个地方。

　　洪水、烈焰、瘟疫、地震，黑豹用千奇百怪的灾难毁灭了一座又一座城市。

　　羽人折翼，鲛人悲歌，这种无差别的净化方式，令众生陷入恐慌，而西王母也成为他们口中面目狰狞的恶魔。

　　在黑豹离开的这段时间，森林显得格外热闹。动物们成群结伴来到湖边，饮水嬉戏。起初，它们还会好奇的打量这个孤独的男人，时间一久，便直接忽略他的存在，把他当成一块石头。

　　忽然，动物们受惊般四处逃窜，喧嚣的森林陷入一片死寂。

　　一团墨迹从天而降，幻化成一头黑豹。它卧在水面，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而后用舌头轻轻舔舐前爪。

　　下一刻，它看到了站在湖边面色凝重的男人。

　　它迈着优雅的步伐向昊天走去，脚下涟漪一圈圈散开。

　　“你找到更好的办法了？”

　　“他们缺乏足够的智慧，所以不懂反思；他们没有敬畏之心，所以贪婪无度；三界没有规则约束，所以混乱不堪。”

　　眼前的男人早已褪去年少青涩，变得内敛深沉，他用平静而又威严的语气说道：“我要建立天庭，维护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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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山瑶池，碧水枯竭，残荷伫立，尽显萧条颓败之势。

　　端庄优雅的神女静静看着对面的王者，眼中露出威慑的光芒。

　　“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她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你禁锢了我的力量，你在骗我。”

　　昊天淡然一笑：“人生来渺小，很多事情不能自已，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也能改天换地。我生而为人，自然要为人族考虑，千年时光对你来说不过转瞬即逝，但对人族而言，却是成长崛起，星火相传。我确实封印了你的力量，但我之前对你的承诺，也是出于真心。”

　　神女轻叹一声，背过身去。

　　曾经的热忱少年愈发冷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曾经的毁灭之神心生怜悯，从他手中救下一个孩子。

　　她和他，谁更像神，谁更像人，已经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