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似是而非的爱情（ALL观）》子·非鱼

16、流逝

　　16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

　　床上躺着的是不二。他闭着眼睛，带着氧气罩，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插着好几根软管，腿上绑着厚重的石膏。床边的心电显示明确地告诉观月，不二还活着。

　　观月觉得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为何心依然觉得放不下来。

　　“幸村君也在这儿。”身后传来手冢低沉的声音。
　　观月僵硬地转过身，直直地看着手冢，仿佛在确认刚才是否有听到声音。
　　“他在地下一层。”手冢说的很轻。
　　但是观月却觉得刚才好像有一阵响雷在他耳边响起，震得他有些晕。春雷响起了吗？观月心里默默想道。刚才都没有听清手冢说了什么。“你说什么？”观月扯动僵硬的嘴角微笑着问道，他要手冢告诉他，他刚刚听错了。

　　“他死了。”

　　空白。

　　一大片空白。

　　观月的脑内只剩下一大片空白。那片白色就好像还是不久以前，他和幸村在山形看到的那片皑皑白雪。还有那棵挂满了希望的树，那一树的红色在风中轻颤。如火，好像可以燃烧一切温暖一切，如血……就如观月现在眼前，幸村衣服上那刺目的血。

　　观月闭上了眼睛。

　　是太累了吧，所以做了那么可怕的梦吧。身处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观月笑着对自己说。可是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只剩下黑暗？四周静默的暗让观月有些不知所措。“观月……”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观月四处张望着。那好像是手冢的声音。那个声音很远，很焦急，让观月觉得有些窒息般的难受。观月想捂住耳朵，他心里有种直觉，若顺应那声呼喊自己就会被拉下深渊。可是，他不能动，他甚至无法移动一根手指。他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绪搜寻着那个声音，带动着自己往那个方向走去……

　　眼前好像有了一丝光亮，一片光亮……刺得观月眼睛有些疼，本能的眼泪就这样突然地奔涌出来，让观月也觉得很吃惊。

　　光亮之后，观月模糊地看见了手冢焦急的脸，还有旁边的裕太，以及……真田玄一郎？

　　真田好像有话要说，张了几次口都碍于手冢的眼色，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留下了一句：“保重。”便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观月都一声不吭地住在医院。手冢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照看不二的闲暇之余，裕太也时常来看观月。他想和观月说说话，可是他又实在无话可说。大多数时候，苍白的病房里就只有默不作声的观月看着窗外，同样不说话的手冢坐在一边。

　　第三天的时候，观月夫人来过一次。她只是拉着观月的手，紧紧的握着观月的手说着：“妈妈只是想让你幸福。”直到观月夫人走后，观月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四天的时候，观月第一次开口了，因为太久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能让我单独见一下真田君吗？”他这样向手冢请求道。
　　看着这样的观月，手冢没有办法拒绝。他只是在真田进入病房后深深叹了口气。

　　“真田君，请告诉我精市这次车祸的调查报告。”观月目光深沉地看着真田。
　　真田没有任何表情，开口慢慢地叙述调查结果。但是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悲凉。让观月咬紧牙关，才坚持听完。

　　真田离开后，观月还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也没有察觉到真田的离开。有突然加速的轮胎印迹？没有任何刹车迹象？幸村的手机中有一条求救的未发送短信？……

　　一条条线索让观月不得不想起不二。

　　那天下午，观月走进了不二的病房。没有访客的病房看上去是那样的空荡，床上满身纱布的不二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观月走到他的床前，看着不二那无辜平静还带着几分温和的脸，伸出颤抖的手放上他的脸颊，慢慢地移到他鼻前的氧气管上。却迟迟没有用力。

　　不二看上去太过宁静，就好像沉睡中的天使一般。可是，当他睁开的时候，所做出的事情却更胜恶魔的行为。可是即便如此，观月也无法动手。他手指的轻轻一动，这对不二一家来说会是怎样的打击呢？裕太会怎样看自己呢？这样做了的自己会被幸村原谅吗？……观月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没有办法去恨不二，而他对不二过去的那些爱也从此被消磨殆尽。观月耗尽力气一般，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有些想念幸村的怀抱了。每当自己沮丧的时候，幸村总是微笑着抱着自己，说一些让自己宽心振奋的话。而现在，只剩下冰凉的椅子硌着观月的脊椎骨。

　　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习惯幸村在自己身边。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这般眷恋幸村的温度。观月内心涌起一种悔恨，为什么不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呢？自己对幸村的意义是什么呢？为何幸村会冷冷清清地躺在那里呢……

　　观月低下头，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蜷缩在椅子中，咬着牙忍受着心中的痛苦。他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因为真正的悲痛让他流不出一滴眼泪。

　　站在门外的手冢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手里拿着一本速写本。封面上潦草地写着：幸村。手冢觉得，或许现在是时候讲这本速写本交给观月了。

　　过了好久，观月才平复下来。他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慢慢地走到了医生办公室。“我要出院。”他这样对着当值医生说道。

　　之后的观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待在屋子里，翻阅着手冢给他的速写本。整本速写本，画满了各种各样的观月，睡着时候的观月，看书时候的观月，做饭时候的观月……每一笔都可以勾起观月的一段回忆。观月知道幸村一直把自己当做模特在画，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幸村可以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这样记录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观月将速写本贴在胸口，想多感受一下幸村的气息，可是只是冷冷的纸页。

　　悔恨中的观月不知道，自己对于幸村的意义是怎样的。在山形作画的幸村其实是个被当时主流美术界拒绝的落魄艺术家。画作的主要消费者：那些用附风雅的富商们更偏爱意义不明的所谓现代艺术的抽象画以及有着一定资历的著名画家的画。对于幸村这样初出茅庐的写实派画家提不起一点兴趣。那些美术馆的负责人当然还是在意金主们的态度，幸村的那些画作也就常常被拒之门外。

　　有些心灰意冷的幸村，便去了山形寻找灵感，也为了躲避那些世俗。

　　幸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观月看到自己画作时那欣赏的眼神。幸村当时便有了，即便是为了观月一人，也要继续画下去的信念。在而后与观月的接触中，幸村不得不惊叹，观月所带给自己的灵感以及对生活的活力。若就这样共度此生，该多好啊。幸村这样想着，便怀着这样的信念做着。他可以感受到观月心中好像还藏着什么，但是他不介意，因为在之后的岁月里他知道会取代那的。

　　幸村只是没有想到，离别来的那么快。他低估了由爱生恨的力量。

　　神之子，或许是因为神的眷爱，脱离了这个苦痛与幸福并存的世界。

　　得到神的恩赐而被称为天才的人，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感受痛苦。

　　距离车祸的第七天，幸村的下葬日，不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