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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年回首 ...

  •   林毓已经死了10年。
      那次兵变,让少年的林曦瞬间变成了一个合格帝王——冷血,专制,却又贤明。林曦的知人善用让国家得到了很好地发展,如今戚国已经是一代大国,人民生活富庶,整个国家一片欣欣向荣。
      十八岁那年,摄政王林毓为保皇权身死丹樨之下,为了歌颂摄政王对皇室的忠诚,摄政王林毓的入葬的阵势是皇族皇子如同的阵仗。举国同哀三日,皇帝也为之罢朝,亲自举着孝旗把摄政王的棺木葬在皇族的墓穴里。
      那些官方说的【忠贞爱国】的言论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在出殡的日子里,皇城的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哀乐响起,悲伤的情绪却没有蔓延整个皇城。百姓们或厌恶或快意的盯着出殡的队伍一点一点出城,细声碎语悄悄响起:
      “哼,那个恶人终于死了!”
      “什么忠贞爱国,明明就是他带头叛乱吧!”
      “嘘,小声……摄政王好歹还是皇室的人,这也是为了皇族的面子……”
      “总之死了,大快人心……”

      看着林毓死在自己面前的林曦却没有大仇已报的快意。当林毓在自己怀里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七魂六魄就少了一块,没有喜也没有悲,甚至曾经励志要将着戚国大好河山都收在自己手里的壮志也随之淡然了。他没有为他流过一滴眼泪,哪怕他知道林毓其实才是他整整找了两年的救命恩人;哪怕他知道,也许这个自己一直恨着的叔叔从未想过要害自己,也许他是喜爱着自己的……
      那又怎样呢?林曦觉得,他不在乎。
      那人死了又怎样?他终归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为自己父亲报了仇,他把江山的统治牢牢地掌握自己手里。
      他不欠林毓什么,而林毓欠他的已经拿命还了。
      他不会再恨他,甚至不会再想起他;这个世上,一直左右自己情绪的人,死了。
      而他,会竭尽所能忘记他……
      但是,整理他的遗容的时候,宦官发现了藏在林毓衣服下的一个小红绒布包。布包里放着的是几片摔碎了的玉佩,拼起来的玉牌依稀可辨出一个“曦”字。
      鬼使神差地,林曦并没有命令宦官仍走那个红布包。
      他拿过这个沾染鲜血的红布包,默默地将里面的玉片拿了出来,上面摔碎的断痕已经被岁月磨去了坚硬的棱角,而上面的字也被暗红的血渍弄得模糊不清……
      林曦记得这个玉佩,那是他十四岁生辰的时候林毓送给他的贺礼。玉佩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做的,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但是模样雕刻的却是非常细致。那时候的他刚刚懂得朝堂上的你争我夺,而也刚刚知道自己的父皇其实是被自己一直信赖的皇叔一手逼死的。他拿到这个玉佩的时候,内心愤怒无比,当着林毓的面就摔碎了。
      他不记得那个人当时的表情。
      他只记得在他愤怒离去的时候,那个人弯下腰一片一片把这些碎片捡了起来,额前细碎的头发遮住了那人的眼睛……

      当时的他,看到自己送出的礼物被摔碎的那一刹那,会想什么呢?
      捡起来的时候……他会是在伤心吗……

      又是一年祈元节,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祈求丰收祥和的日子,作为皇帝的林曦一如既往的带着众臣去泰和寺去求福。
      初春的大戚并不寒冷,花刚刚绽开,榆钱从树上飘落,随风一吹在空中翩跹,似如舞娘手里一条如梦似幻的绿锦,然后一片一片的落入泰和寺的湖水里,带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带着众臣在大雄宝殿前烧了三炷香,乞求国运昌盛、举国丰收、天下太平;又入殿带着众臣对着三座大佛拜了又拜,听着主持和一班和尚在一旁的诵唱,林曦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无比平静。
      祭祀之后,他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寺院里,在一个偏远的庭院里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颗百年的菩提树,偌大的枝叶盖住了整个庭院的太阳,斑驳的阳光透过肥厚的绿叶星星点点的照下来,映在布满青苔的石板地上,如同洒下金沙一般。
      他站在寺院的拱门前,驻下了脚步。
      树上挂着一道一道的红色缎带,缎带上面写着各种字迹,有些清晰有些早就模糊不清了。那些缎带随着风一吹,飘然而动。
      林曦慢慢的往前走着,似乎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看到一个英挺的人穿着一身堇色的长衫站在树下,仰着头安静地看着这些漂浮的缎带,不知想着什么。
      “哎,这位施主也要求福吗?”一个身着灰衣的负责打扫的和尚从庭院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僧人笑盈盈的看着他,林曦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一身便服。
      那个僧人从庭院里的小木屋内拿出一个红色的缎带,递给他,说道:“泰和寺正殿正在给皇族祈福,公子写下求福的愿望就不要去正殿那边了。要写什么的话,那边的青台上有供任书写的笔墨。”
      僧人往角落里一指,林曦发现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石头做的书桌,而上面的毛笔的木杆早就斑破不堪。
      林曦点头笑笑,他拿着缎带走过去,把缎带放到台子上,拿起笔蘸好墨的时候,手却顿在半空。
      那个僧人看他半天都没有动静,走过来笑笑:“施主和小僧认识的一个人很像,那个人也是在这台子踌躇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呢。”
      林曦放下笔,看着僧人:“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僧人看着台子上的红色缎带,陷入了回忆:“那个人不能说话,每回来都是孤身一人,站在菩提树下一呆就是一日,从来不写愿望。被小僧注意到还是因为有一次他终于求了一条缎带,站在青台前却久久不动一笔。那次鹊枝佳日,男男女女都来泰和寺求姻缘,很多女眷都拿着这红带准备写下自己的愿望,只有他站在那儿,挡了后面一干人,当时还引起了不小得混乱呢。后来,小僧走过去,才发现他不能说话,小僧以为他也不会写字,他却拿纸笔写道不知道祈求什么愿望。小僧曾问他是否心中有所渴望,如果有都可以写下来。他却摇摇头,写道他最大的渴望只是祈求原谅而已。后来他在这红带上祈求自己的爱人生生世世平安。从那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来过泰和寺了,想来也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得没得到原谅。不过,那人一看就是温柔善良的人,佛祖保佑,他一定会得到原谅的罢。”
      和尚的话如同轻轻地在林曦的内心扎了一根刺,不很疼,却让一直以来静如死水的内心有些难受。
      他想起了小时候,林毓带他来这个地方,那时候菩提树上还没有挂满红色的缎带。小小的林曦看着林毓站在树下,阳光照着他棱骨分明的脸颊,让他全身带着一丝柔和的光,然后他会回过头来看着他,面带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封尘在心底多久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他甚至已经记不住那个人相貌,可是心里的悸动却一如当年。
      抬头向树边看去,背着阳光,那人模糊的身影似乎依旧站在树下,温柔又安静地朝这边笑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带着点点的光晕……
      这种怀念让他突然觉得感伤。

      在泰和寺呆了十日,林曦带着司尧和李峰越到泰和寺山下的小镇里转了转。
      几个人身着便服,一身锦衣玉带在一群粗布麻衣中显得格格不入。山脚下的村民都知道几个人是贵客,几个人走过的时候,人们都不自觉的往边上的靠。
      晚上是祁元节最后一日,过了这个日子就是春耕农作的日子。按照晚上会放烟花驱邪,还会将烛船点燃,放在河面上,引导着在祁元佳节和亲人团聚的灵魂回到冥界。
      晚上看过烟花,拥挤的人流把三个人带到的河边,而河边买卖烛船的、各种小吃的、还有小物件的数不胜数。
      林曦走到一个买烛船的商贩前,商贩看着穿着华服的他,谄媚的笑道:“公子,来个烛船吧。俺家的烛船可好了,可以一直烧到天亮,保证让已逝之人平平安安找到自己的地府的地方不会迷路。这样子又各种形状的,花儿的、灯笼的、烛台的……您要哪个,我帮您把名字刻上……”
      林曦挑了一个灯笼的样子,“字的话,刻上越和凤罢……”
      “好嘞!”店家刻得一手好字,很快就把烛船递给了林曦。司尧一旁付了几个铜钱。
      林曦摩挲着蜡烛上的字,那是他父皇和母后的字,他拿火柴点燃了里面的灯芯,轻轻地放在洛江的水面上,看着那烛船慢慢的往远处游去。
      “这位公子,又要刻什么字呢?”
      “毓字罢,钟灵毓秀的毓。”李峰越低哑的声音轻轻地说着。
      河边的林曦猛地回过头来,幽暗的烛光下,李峰越的表情有种晦暗不明的忧伤。
      “你……”一旁的司尧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峰越交了钱,点燃烛火,然后把烛船放到江面上。
      林曦轻笑道:“我以为李将军并不喜欢皇叔。想当年,朝堂上你和皇叔还是死敌呢……”
      李峰越看着那烛船带着摇曳的火光慢慢向前游去,轻轻地说:“再恨,他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他没亲人,没家,甚至没朋友……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岁,十年没人思念,想到这些臣也不恨他了。其实本来臣恨他也只是因为一些误会,后来想想,他有生之年活的也不快活,生前一直孤零零的,想到这些臣也有些难过。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老能想起他,今日是放下一切爱恨迎接新年的日子,臣想,臣也放下了罢,让他在地府也少受些罪……”
      林曦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了那人死前血流满面的脸,还有那一抹解脱的笑容,心脏如同被一双手慢慢握紧,痛了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河面上的烛火都剧烈地摇曳起来,然后又慢慢归于平息……
      “啊,灭了……”司尧喃喃道。
      林曦看到和中央的那个刻着【毓】字的烛船熄灭了火光,心突然揪了一下,有一种不知名的失落染上心头,然后划开淡淡地却又挥之不去的痛。
      一旁的商贩有些不知所措:“客官,这……这真是抱歉,要不我再送您一个烛船,你再放一次。”
      林曦听到李峰越叹息道:“罢了……也许这是命罢……”

      几个人走在路上,感受着民间的欢乐和繁荣。
      几个小孩撞到了林曦,然后又欢快的向远处跑走。
      林曦笑着看着孩子跑远的身影,正准备转头的时候,突然顿住,四周的人似乎已经消失。他看到一个身着堇色长衫的少年单膝跪在地上,张开双手,微笑着迎接跑过来的小孩。那个小孩满怀信任的撞进少年的怀里,少年稚嫩的脸庞笑得很开心,温柔地把孩子抱起来,不算宽大的手掌顺着孩子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林曦突然觉得眼睛很酸痛,泪水一瞬间积满了眼眶——多少年了,那个场景距现在过去了多少年了?
      他都不记得原来那个人曾经笑得那么开怀过。
      记忆中的十年,那个人是阴冷的、残酷的、消瘦的。他的嘴角一直如恶鬼一样,薄薄的深紫色的唇一直紧紧的抿着,那如死水一般的眼睛一直都是垂着。
      少年时明亮又欢快的笑容,到底消失了多久呢……
      明明是那样温柔又美好的人,为何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想起了雪山上那个厚实又有力的肩膀,泪水突然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我恨他……
      我明明应该恨他的……
      “陛……公子……”司尧担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林曦怔愣了一下,而再回神的时候,人群中哪还有那个少年的样子。
      “您怎么哭了?”
      看着司尧心疼又不解的模样,林曦擦了擦脸颊的水渍:
      “是啊,为什么哭了呢?”

      从泰和寺回到皇城已是半个月后。
      夜晚,寝宫。
      林曦睡得并不平稳。梦里,一片白色,孤零零坐在一片苍白的环境里的林曦哭哭啼啼,如同稚儿一般。
      然后一双温热的手掌牵起他来,他抬起头泪眼摸索中,他看到一个人对自己微笑。
      那个人拉着他的手,带他在这一片洁白的世界中慢慢行走。
      然后他遇到了很多人——
      父皇、母后、司尧、李峰越、童年的玩伴、朝堂的心腹……
      他开心的跑了过去,然后人一圈一圈围住。
      热闹和开心让他忘记了在这个世界最初的恐惧,他和周围的人说着话,玩闹着,嬉笑着。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觉得自己累了。
      然后他突然发现,那双最初握住自己的手掌早就消失了,心里突然无比惶恐,他四处张望着。可是众人的身影挡住了那个人,他开始交集,用手肘拨开人群,奔跑着,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在人群的最尽头,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胸口被剑穿了一个洞,鲜血顺着伤口缓缓的流着,一点一点染红了那洁白的世界。他颤抖着走到那人身边,握住了那双手,却不是记忆中的宽大和温暖。
      消瘦如枯骨的手传来冰冷的温度。
      然后他听到一声低沉却温柔地声音:“殿下……对不起……”
      林曦想说什么,却惊恐的发现那个人变成了萤火点点,渐渐的消失在这个洁白的世界里。在完全的消失之前,一声幽叹传来——
      “对不起,殿下,臣没有办法陪殿下一生了……”
      “不!”林曦突然从龙床上坐了起来,而空荡荡的大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一滴冰冷的水珠滴到手上,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擦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突然他用手捂住了双眼,一只手攥紧了心口的亵衣,整个人埋到了金线绣着龙纹的软被上,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在整个大殿内回响。

      翌日上朝,司尧伺候林曦更衣。
      “陛下,您的眼睛怎么肿了呢?身体可有不适?”一边说一遍吩咐下人拿冰毛巾给林曦敷眼。
      “司尧……朕后悔了……”林曦把头埋在司尧的颈窝,闷闷的说着。
      “什么?陛下?”
      “……不,没什么……”
      那日他在司尧担忧的眼神下,走向华英殿。
      华英殿上,他看着三叩九拜的众臣,突然想起了十年前,也有一个人跪在这文武百官之中,每日天还没亮就在殿外候着,等着自己的到来。然后朝堂上那个人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众人对话。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年……
      而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皇帝林曦突然对死去十年的前摄政王林毓感兴趣。他吩咐大理寺的判笔章云杰去查林毓生前的所作所为。诏书下达大理寺的时候,一群人都莫名其妙,但是章云杰还是兢兢战战的接过诏书,去查林毓生前的资料了。
      林曦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后面跟着一队的暗卫,暗中保护他。京城热闹至极,白日里道路两边的店铺就门庭若市。林曦走在路上,欣慰的看着这个国家的繁荣。
      不知不觉的,周围的人开始少了起来,抬头一看,却到了已故摄政王生前的宅子。
      斑驳的牌匾上依稀可辨“瑞亲王府”几个字样,门庭前积攒的灰尘和落叶昭示着这个宅院已经荒废许久了。
      自林毓死后,庭院归朝廷,而十年内,林曦对这个府邸不闻不问,却也没有把它赠给任何大臣。
      暗卫推开挤满灰尘的大门,林曦慢慢的走进去。
      府内早就破败不堪、杂草横生。
      府邸的布局和主人一样无趣,一进一进的房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墙体房檐上甚至都没有任何雕花。
      他一步一步穿过院子,然后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了——
      夏日的和风旭日里,如同一汪海洋的向日葵占满了整个庭院,微风吹拂下,摇曳的花枝如同如同金色的海浪,带起卷卷涟漪。
      原来……那个人喜欢向日葵……
      原来……那个人喜欢这么温暖的颜色……

      林曦吩咐给章云杰的任务其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死了十年的人,还能被多少人记住呢?
      可是半年后,在百芳园内,章云杰求见。
      林曦正坐在云亭里喂着湖里的锦鲤,而一旁一直以直言不讳出名的章云杰却是许久没有开口。
      然后很久之后,章云杰跪在地上:“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
      “你说什么!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要掉脑袋的!章云杰,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很久没有如此大动肝火的林曦在听完章云杰的禀告后,突然变了脸色。
      而章云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皇上随臣出去便知,那人在宫外等着皇上呢。”
      “如果是假的,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以灭朕心头之火。”
      “如若假的,臣自当自裁。”
      林曦换了便服带着一对人马,气势汹汹的随着章云杰走向京城第一酒楼万福楼。
      当林曦以砸场子的姿态闯进竹兰居的时候,却定住了。
      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大概身处不惑之年,那人保养的很好,举手投足十分贵气,眼角虽然有些皱纹,却依旧不损其英俊的相貌。
      那个人……无论多久没见,可是他都会认出他来。
      相似的眉眼,一样的泪痣,林曦在铜镜里看过自己无数次的样子,而那个人不过是老了一些。
      “……父皇……”喃喃出声,满是不可置信。
      喝茶的男人抬起头来,是惊喜也是心疼,百感交集中红了一双眼。他起身欲抱,却又觉得于理不合,值得讷讷的说:“陛下,草民早就不是皇族了……”
      记忆中那温柔地嗓音响起来的时候,林曦早就泪流满面,他颤抖的走到那男人面前,狠狠的抱住了男人:“父皇!”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无奈的拍了拍林曦的背:“吾儿阿渊还是这么爱哭……”
      阿渊是林曦的乳名,只有父皇才会这么叫,听到熟悉的名字,二十年来的思念、痛苦和孤独突然决堤,委屈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顾不得皇帝的威严,抱着男人哭的如同一个孩子。
      章云杰早在两人相见,就将包厢的门带上,也将周围的暗卫安排在楼梯口保护,而自己一个人却叹息的走下堂厅,要了杯茶,苦涩着喝着。
      林曦同那男人聊了许久,问了那人二十年来的行踪。
      男人跳崖之后,大命不死,挂在了崖边的树枝上,被江湖义士救了起来,并治好了伤口。然后他就四处周游,甚至去了极寒之地塔木钦。
      他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爱人,然后放弃回到戚国的想法,也放弃了自己的林姓。
      本想就这样消失在戚国的历史里,就如同史书所说的做个死人。但是一个东西一直让他挂心,那次兵变被自己带走的传国印章还在自己身上。
      此次遇到章云杰查林毓在世所作所为的时候,碰巧遇上,男人就想把印章还给自己的儿子,也让他坐在龙椅上更安稳一些。
      “毓儿……曾经寻我一次,要这印章……当初,我并没有给他。现在交给皇上,皇上要保管好。毓儿他……虽然做了些事情,但人已逝,皇上也莫要恨他了。”
      林曦握着手里的印章,泪水聚积:“父皇,朕曾以为他对朕下毒,后来知道他不惜付出性命为朕解毒;朕以为他要着皇位,可是在兵变的最后一刻他却临阵倒戈,保了朕一命,然后自己却被朕的暗卫杀死了。朕说,没事,他死得不冤,至少他杀了朕的父皇,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了……然后,您出现在了朕的面前……”
      此时的林曦早已哽咽不出声:“朕……哪里还有资格恨他呢……朕给他下的那些毒,朕对他做过的事情,朕甚至生前一句好言好语都没对他说过……他曾每日进言,朕讨厌他,他就再也没再朝堂上进言过一次。朕曾说过朕不想看到他的眼睛,他就一直垂着头,每每去到万芳园递奏折的时候,也只是远远地瞧着,从来不近一步……朕把他逼成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活死人,如今朕还怎么恨他……朕……朕……”
      男人轻轻地拍了拍林曦的肩膀,幽幽的叹息了一口气。
      ……
      临走的时候,男人微笑的和林曦告别:“草民不会再来大戚了。皇上当草民死了吧。不过草民在异乡会为皇上祈福的。”
      林曦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握紧手里的印章。
      回去的路上,章云杰骑着马微微落后林曦半步,黯然道:“陛下,摄政王林毓从未想过要叛变。那十年与皇权抗争也不过是被逼的。当年皇上年小不足十岁,朝堂大权由叛党安世仁掌控。林毓为了保住皇上的正统,假意与安世仁等叛党狼狈为奸,稳住局势。后来皇上羽翼丰满,他又逐渐把权力度给您。只是来不及洗白,就已经命丧黄泉。如今真相大白,也请……臣也请皇上还摄政王一个清白罢。那人顶了骂名二十载,生不痛快,死不安生,也是……太苦了。”
      林曦没有回话。
      而章云杰见林曦没有说话,策着马退了下去。
      林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寝宫的。他不顾司尧的担心,屏退了众人,然后从寝宫里的箱子里翻出了那个被鲜血浸透的碎掉的玉佩。
      他颤抖的抚摸着上面的纹理,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他把那些玉石按在胸口,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又过了二十多年,林曦身体已是油灯近枯,林曦命令太子从太史监拿来撰写的史书。太子以为林曦是要看太史监对他的评价,他拿过书一边给虚弱的林曦翻页,一边说道:“父皇是明君,为大戚做了多少事。太史监也是看在眼里的,父皇莫要担心。”
      林曦恍若未闻,艰难的翻着页,一页一页慢慢的翻。
      然后他的手停了下来,摩挲着书上的字。
      “摄政王林毓,先皇林越赐姓林,乃先皇结拜兄弟。天昭十年,兵变遇刺,卒,享年廿六岁。”
      他看着那个名字,思绪又似乎回到了还是稚童的时候……
      百芳园内,百芳争艳,杨柳抽枝,微风一起,花草淡淡地清香让人沉醉。那人站在柳树旁,柳树的柔软的枝桠轻轻拂过那人的脸庞,而记忆中,那人刹那的微笑印在了还是孩童时期的他的心里。
      他不受控制着跑过去,被单膝跪地的人稳稳的抱住。
      “父皇!皇儿要和这个人陪皇儿一辈子!”
      童言童语的宣告逗得少年嘴角挑起一抹微笑,他不禁看呆了。
      八岁那年曾以为只是孩子一般的喜爱其实早就代表了一切。在经历过那么多年的爱恨、猜忌、迫害、步步紧逼后,那种心情其实从未变过。
      只是朝堂的尔虞我诈,身份的对立让那单纯的喜欢变得越来越复杂,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的失去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八岁那年,一双小手被一个温暖又宽大的手掌牵着。
      一步一步走向迷雾的深处……

      太子拿走史书的时候,林曦已经闭上了眼,嘴角是一抹安详的微笑。
      “仁皇林曦,平蛮夷,定内乱。一生功绩无数,实乃大戚明君。天昭四十八年薨于未明宫,享年五十六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十年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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