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淮阳之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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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李东海瞥见旁边夏冰诧异的表情，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监视的人金连都派来了，还闭着眼睛往坑里跳！
夏冰完全是对这位上司居然会关心人——而且是除了金校尉之外的人感到讶异。上次他听到金连一番暧昧的话，已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谁知老天待他不薄，又塞大礼包给他。
他很苦恼。到底是如实报告金连，李司马似乎有寻花问柳的嫌疑——对象是他妹妹，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把自己埋掉算了呢？
金柔对李东海的关切没好感，不过总不能直巴巴地丢一句：“我月经不调。”只好含糊道：“没什么，吃着调理的方子罢了。多谢李司马关心。你这趟来可是有大哥什么话带给我？”
李东海听了，还是不上道。
“没事为什么不能下楼？小病也不能马虎。看大夫了吗？没有我替你去找。”
金柔吃了个善意的瘪。
既不能如实说我懒得鸟你，又不能假称自己不下楼是因为不舒服，只好揣着一肚子火再次提醒他：“调理的方子就是大夫开的，无需李司马忧心。大哥让李司马来，不是让你同我说闲话的吧？”
李东海终于回神：“唔大人让我来看看你，问问你有什么需要没有。”
金柔熟练地打起官腔：“劳烦李司马回去转告哥哥，柔儿一切都好，只是很挂念哥哥。噢，对了，我舅舅重阳要接我去过节，得劳烦哥哥帮我准备些礼品。单子我跟孙妈妈已经拟好了。”下次别再让李东海来了。虽然金连很可怕，不过看见李东海更不快活。
李东海说：“喔。”
他没由来的觉得心里酸酸的。到底是亲兄妹，感情好是应该的。
金柔也不想多说：“请问李司马可还有别的事情？柔儿让下人在厅里备了茶点，李司马和这位军爷可以用完再回去复命。”
吃完喝完赶紧走吧，总不至于我还得给你赏钱吧。
夏冰看上司还在发呆，挑了挑眉。快走罢，老大，人家无意于你啊，逐客令都下了。您别朝三暮四了，赶紧回去跟金校尉负荆请罪吧。
“你难道，没有什么别的人挂念了？”
别说金柔，李东海也被自己的话吓呆了。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补救这突兀的失言。
可金柔已嘲讽道：“别的人？我倒是不知还有谁值得我挂念？”离开烦都的时候，她有千百留恋，可认真分析下，那不过是对未来的恐惧造成的迟疑。柳琼、平南这些人也许曾在她生活里划过痕迹，可也终于不可逆转地呼啸而去了。如果只是过客，她有什么好留念。
李东海不喜欢她这时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淡漠和疏离。即便他知道，保持距离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他仍忍不住厌恶这种可能性。
“你都不会挂念我吗？”
这下金柔终于被哽住，她几次提起意想对应，都不知说什么。
入秋后气候宜人，空气凉爽。可才在院子里待了不到一刻钟，夏冰铠甲下的布衫就汗透了。
两个主角都挺尸，急坏了旁边的人。
站在金柔身旁的孙妈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小姐，该吃药了。”
这就是给李东海台阶下了，他一抱拳：“小姐保重。李某告辞。后会有期。”
金柔会过神来，起了捉弄之心：“李司马留步。”
李东海抬头，一脸愕然，正落在侧身斜睨的金柔眼中。
“听说司马射艺了得，若不急着回去，不知可否指教示范一番？”
李东海本来燃起小小希望之火，闻言又消沉了：“唔，略懂一二。不过今日并未带□□……”谁来看妹纸的时候带十八班兵器啊！
“你对剑术可有兴趣？”李东海把金连给长剑接下来举在手里——
金柔说：“不要紧，我日前找哥哥要了两把。”
孙妈妈把弓箭取来，金柔示意她直接扔下去。李东海堪堪接住蛇皮弓，心中实在很纳闷，好端端地说话，怎么突然变成他献艺。
“我射靶还凑合，但是活物总是难射中，搞不清是哪里差了点火？”毕竟射靶子再准，要是不能用在实战中，有屁用啊！而实战，恰恰是李东海的强项。
“射活物要点是瞄准快，出手干脆，预计好目标移动的速度、风速，也要熟悉箭的特性。”
金柔朝外扔出一只木酒盏，李东海手松箭出。酒盏“啪”一声裂为两半，箭钉入屋檐下。
她又随意丢些物器出窗，俱被李东海射中。
金柔暗暗叫好，问：“那么，如何能够精准地估计目标移动速度？”
“反复练习。”
金柔问：“完了？”
“射艺唯有反复研习，才能进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金柔没料到是这么个坑爹的答案，疑心李东海有所保留。但她问他两三遍，都是同一种说法。
最后她头一甩，恼恨道:“好吧，那你可以走了。”
李东海自恃武艺傲人，从没有这一刻恨自己不是个好师傅，口拙地讲不出满腹经验。
回程走了一半，李东海还在纠结自己脑抽的原因，并准备回去研究下，别人的射艺射差在哪里。
夏冰比他更纠结——不得不越级汇报，还是奸|情坐实的严重军情，他该怎么办！！
……
金柔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接过孙妈妈递过来的汤药放到嘴边，想起刚刚偷偷朝下瞄，收入眼底的李东海蹙眉焦急、关切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
药汁被她吹得乱溅出来，星星点点撒在裙上。
这冷冷的痴人也有这么萌的表情吗？还会问出那种话——“你都不会挂念我吗？”——他是痴了还是傻了？她挂念他作甚，怕还来不及呢。
她不晓得，她和李东海这番情态被孙幂和夏冰各自绘声绘色给金连以后，她向来冷静持重著称的哥哥立刻扔掉茶盅，一拳锤破桌子。
而李东海的下场比那桌子要惨得多。
……
九月初二，唐家如期派了人来接她。
笑眯眯的加宽版俊俏少年，郑重得体地隔着竹帘向她行礼：“表姐，我是唐晓，您可以叫我的乳名小二子。”他有七八分像董氏，身子敦实，态度和气，但眉目更为清朗。笑起来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不笑的时候，眼里带点痞气。
金柔被小胖子的乳名逗笑了：“小二子？这名字谁给取的，你这么大个子我怎么还好意思叫啊。”
唐晓敦厚一笑：“是爹爹。我在家排行老二，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爹、娘和家姐都还是如此叫我，表姐不用见外。”
金柔让孙妈妈把已经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本来以为要到家里才能见着，你来了正好，这套鎏金九连环，据说是陵德最不好解、最时兴的，我托哥哥寻了套，看看可难得住你？”
唐晓眼睛一亮，却装模做样地说：“多谢表姐，只是小二子已经十三，是大人了，这些儿时的玩意，很早就不大留心了。”
金柔明明看见他的视线直往孙妈妈手中的盒子里飘，促狭道：“哦？既然这样，不如给你的换成象牙算筹[1]，九连环就留给小妹妹？”
唐晓果然急忙道：“哎，不用不用，阿果最喜欢筹策。”
“啊，这该怎么办。”
唐晓眼睛忽闪忽闪：“那个，九连环就好，不过表姐能不能替我保密，不要告诉爹和娘？”
“为何？”
唐晓苦恼道：“爹说我不务正业，把我的玩意儿都缴了。这几日哥哥们都来了，爹爹见了别人都比我懂事，没少骂我。”
“这倒也无妨，我再给你只玉鱼，你就把那九连环私藏了吧。”
唐晓笑得眼睛都没了：“表姐！你真好。”
金柔嗔道：“谁让是你来接我，这叫投桃报李。”
“其实本来要来的是重五哥，我怕今儿待在家里挨骂，才抢了他的差事……”唐晓脸上显出些不好意思。
唐家的人口众多，金连连写带画讲过族谱，可没记着有个叫唐重五的呀？像重阳这种节庆，姑嫂娘家的亲戚又不太可能来。
唐晓看金柔发呆，估计到堂哥的乳名表姐不一定知道，赶紧补了一句：“重五哥是二爷爷那边大伯家的。”
金柔在心里回忆那张大图——那边大伯唐荣只有一儿一女，重五哥是其中那个叫做唐真的男孩子？唐荣一脉早移居去了雍县，离淮阳不算远，同她舅舅往来倒也勤。听说，大伯早年把唐真送到舅舅身边，让他帮着教导，虽然两边其实早已分了家。
二爷爷子息不旺，分到的铺面、作坊也少，唐六觉着既然都姓唐，帮衬帮衬也是好事——不过自己的兄弟这边为了这事吵翻了天，而他一直忙得没空理会。
……
金柔坐着牛车慢悠悠地往淮阳县城里走的路上，听唐晓兴高采烈地说了唐真不少好话。她不是爱拆台的人，可瞧瞧他都说了些啥——容貌出众、天赋异禀、周全体贴、勤快懂事、热情好客——生生的“五好青年”啊，而她遇到过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已经完全不信世上还有这等好货。这人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龌龊之处！
所以牛车停下，外面一个模糊的影子中规中矩地说：“小羊妹妹，重五哥没去接你，请不要怪罪。”时，她有一刻不能将“五好青年”和帘缝中瞥见的表情僵硬，眼神呆滞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体态纤长，五官精致不假，只是人像七窍只通了六窍，缺了些灵气。一身朴素的褐色窄袖直裾老气持重，和他年轻的脸一点也不搭。
他是怎么知道金柔乳名的？连金柔都还是把李东海给她的玉羊拿出来问孙妈妈之后才知道的。
“哥哥客气了，小二子来我也挺开心的。”
唐晓搭腔道：“哎，重五哥你不用这样，表姐很和气的。你若煞有介事的赔罪，倒像是怪我了。”
唐真慢慢站直：“我并无此意。小二子，你可知你表姐就算生气，也不会好意思当你我面说。”
金柔听这别有深意的话，不太舒服，只好耐着性子再保证一遍：“重五哥，你想多了。咱们一家人，哪有那么多事好计较的。”
唐真说：“那就好，是我多心了。小二子，六叔刚才又让裴叔叔来问我你回了没，你跟小羊妹妹先去见六叔吧。”
唐晓苦了脸对着金柔说：“表姐，我能不能生还，全靠你了。重五哥又把我卖了。”金柔觉得好笑，刚可还把这人夸上了天呢。
唐真像没听见唐晓的贬损，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快回，晚些时候我们还要去接你小姑姑。”
唐晓来劲了：“小姑姑这次也回来？”
唐真说：“是，如果你在她回来之前就被罚跪了，就不用去了。”
唐晓又给金柔加码：“哎，表姐，你可千万救救我。”金柔心特别虚，她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考验呢，支支吾吾地哼哈了两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淮阳之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