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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流沙(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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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海未料到金连会把这件事写在信里告诉金柔,正待推想金连用意,金柔勒在他身上的气力便加了一倍。
其实也好,有人代劳,他便无须斟酌怎样同她提起。
李东海没否认,金柔知道果然已是板上钉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一时有千言万语说,一时又觉得没什么好说。
京城,那是个纸醉金迷、权利汇集的繁华之地。可是于她而言,也是一个感情颇为复杂的地方。她熟悉那里的气候,却从未有机会真正见识它的风貌。处在烟花之地,所见的人间百态,俱是该被掩埋在黑夜里的丑恶,连所谓乡绅权贵,也都是几乎变形的嘴脸。
不愿意去想起,如蝼蚁般被践踏过,又如禁脔般被拘束的日子。
初入京城,见识到恢宏景观的时候,也未必是不曾向往过的。可直到狼狈离开,才真正明白它为何别名“烦都”。
那里有太多不快活的人,不完满的际遇。
到京城去,一去一回,哪怕逗留不出三日,返来也已经是过完年了。如果不出意外,开春她便会是别人的新娘子。
即便李东海留下来,又能怎样,他能改变什么?即使他能拼尽全力,同金连抗衡,她真的忍心让他卷在烂事里坏了前程?她是个没有未来值得期待的人,李东海未必。
何况他承了金连的恩,愿意为其赴汤蹈火,完成他的责任,有什么理由去打断?
金柔默默把淤积在心里的话都往肚子里面咽下去。
两个人心里各有计较,谁也没法开口。
金柔只贪婪地靠着他攫取他体温,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天亮醒来的时候,人又回到了被子里。李东海已经离开了。
金柔摸了摸一旁多余被子上人形状的压痕,依稀还有些余温。
怅然若失。可又何曾算得到了。
……
一连几日入夜后,络梨依然很快便坠入梦乡,而李东海会轻车熟路地推开窗,来到她身边。
金柔没见他时,觉得有那么多要倾诉,想了许多种俏皮话去引逗他。可只要对上他冷清清的眼眸,就哑了火。
李东海再不碰她。
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睡。他的气息、呼吸的声音,他存在过的证据,她都想拼命记下来。
……
到金柔赶络梨出去这日,离李东海前往陵德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世上最没法匹敌的力量,一是生死;二是天气;三是时间。时间如流沙一样,不知不觉从指间泄去,抓不住,留不下。
金柔穿着单衣,在华光冷冷的月下,坐在冰凉坚硬的石阶上。。
刺骨的北风扫过一遍一遍,躯体都快没了知觉。
敞敞的院子里,树枝光秃,叶已凋零,枯草只余薄薄一层,被月光一照,像铺了一层寒霜。
一个身影,从一侧的院墙上轻灵的落下,踩着他自己的影子,一,二,三,只三步就立在了她面前。
他若是做贼,一定是顶顶尖了。偷什么呢?采花贼?采撷晶莹花蜜……
一定是她笑得过于诡异,不好看,李东海才会又摆出怒意皱着眉问:“这是做什么?”
金柔抬起两臂要抱。
“我冷。”
李东海脸上闪过的愠怒、挣扎,一丝也没有被她放过。
可见他还是在乎的,对不对?
金柔被李东海卷进怀里往房里拖。
天璇地转,她已被丢在床榻上。
李东海随手捡起被子盖在金柔身上,飞快地关上门,点起灯,查看了炭火,才回到床边。
“丫头呢?让她去给你烧水!”
金柔在被子里抱住头:“她不在,嗯,她被我赶走了。”
李东海的呼吸凝滞了。
他掀起了一层一层,瞧见扑在床上的瘦弱身体,瑟瑟发抖。
气到疯。
想撕开这人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还有她的心,操纵或者胁迫他,极有意趣吗?
真正可恶至极。
李东海卸除身上所有硬质的器物,把上衣甩在地上,拉起被子钻进去,把小小冰人包入怀里。
隔了一层锦被,他的暖慢慢地透进去。过了一刻钟,牙齿打颤的声音终于没了,里面的人吐出一口气,话也讲得利索了。
“哈,哈,你再晚来点,搞不好真的冻死了。”
李东海恨不得掐死她算了。
凉得像蛇一样的躯体缠上来,哪只手都不安分。
“不要乱动。”
那人作对似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如溺水的人渴求氧气一样,渴求他的体暖。
躯体的刺激像火星一样点燃他极力压抑的欲念,烧得他心烦意乱。
李东海粗着嗓子说:“停下,躺着别动!听好了,同一个把戏,我不会上当两次!再碰一下,我立刻就走。”
是在危言耸听吗?金柔也许该斗胆试试,可她不敢。
她僵着身体,任由他紧紧抱着捂暖。
不多会儿,金柔背上有了些汗意,李东海提着她的头发往顶上翻起,拿汗巾慢慢按着替她揩去。
“这些服侍人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
“刚到金府时,做过你兄长的近侍。”
“他太糟践人了吧?不是说唯有礼贤下士,才能得到忠心耿耿的帮手吗?”
“大人自有道理。”在李东海看来,金连大概只是为了更方便观察他罢了。“初时也手足无措,无从下手。日子久了,多少也会学到一二。”
金柔想了想,问:“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那种关系?就是外面传得很厉害的、说哥哥常年不近女色,是因为……哎,痛!”
李东海紧紧掐着她的肩膀,闭目良久才把一口恶气咽下去:“且不说这般市井流言你也要来问我……我究竟是不是,你难道……”
他说到一半,觉得这荒谬的话题实在是讲不下去,索性扔了帕子,抽身打算离开。
金柔慌忙转身抱住他:“啊,我随便乱说,你别生气。”
李东海沉默一会儿,按着她的手:“小禾,我也很难受……我们,真不是在一个好时机。”
金柔心想,他其实是明白的。
“你是后悔了吗?”她尽量笑着说话,心里却难免酸楚泛滥,“我不后悔。我的命是捡回来的,也历经几次刀尖上行走。无论是什么,得到过,总比完全未曾好。未来时局什么的,我此刻不想考虑。”
李东海如鲠在喉,忍了忍,还是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忍住了。承诺之类,即便他有意,也还是如空中楼阁般不切实际。他不喜欢让人失望,所以宁可沉默。
只是当金柔钻到前面,倔强地把他按下去的时候,他没有抗拒。
她柔软白皙的身体在他身上起伏,俊秀的小脸上欢愉和惆怅的情绪交替出现。她初时羞得双眼紧闭,要紧关头反而敢大胆地盯着他目不转睛。
这种视线的挑拨令他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其实金柔的技巧介于纯熟和生涩之间,姿态很主动,讨好的能力却不足。李东海几次被她急不可耐地撩拨得差一步到顶峰,每每又由于她半途而废跌落。
他不愿去细想她这些半吊子的把戏自哪里学来——至少她一直是被取悦的那个,而如今,专心一意想使他欢愉。
“下去。”
金柔尚未来得及回应,李东海起身。
她翻倒在一侧,他随即压上去。
这一次他做得很慢,极尽温柔。
金柔觉得仿佛漂浮在莫测又浩瀚的汪洋,身体波荡着,心却很宁静,所以她能悉心地去感受每一个细节。
惟愿她能将这些记得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