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歌》墨猴

6、第 6 章

　　在曹雪阳的刻意为之下，杜凤之事如同石沉大海，只听得一声响后再无后续。调营令批的顺利，安淼进入尉迟营整修数日后，温铎雷厉风行的训练已然展开了。

　　“习武之人，唯有最艰苦的修习才能练成最扎实的武艺，坚忍卓绝者方可成大器！天策的功夫都是要见血的，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像我今日这般仁慈！”正是伏暑时节，天策大营的训练场地被近晌的太阳炙烤成惨白色，一群甲胄严整的少年士卒顶着火盆子修习着基本功。副将拎着自己的爱枪煌天四下巡视，“安淼，马步扎结实了！”他眼睛一转便看到角落里有些摇晃的小身板，眉头一皱后毫不留情地开口呵斥。

　　安淼双手横持一柄长枪下身马步蹲裆，面上津津全是汗水，她原还有些萎靡的神情在温铎的呵斥下微微一震，接着却愈发低沉下去。身侧与她年龄相仿的几个少年见她如此模样，趁温铎不注意，相互间挤了挤眼。

　　温铎习武极重基础，安淼一入营帐便安排着和同期的士兵们训练，又因根骨着实出众，量便比之丝毫不少。她虽也随父亲习武，又跟了曹雪阳一年。与温铎这正儿八经的操练比起来那几年的修习依旧算是小打小闹，以至于她一来尉迟营便在同期中垫了底。

　　天策军军纪极严，正卒与羡卒（预备役）日日均需平旦闻鼓出操，由各营将军呼名后再分与手下副将领去训练，食时晡时并不回府，自有每营的火头军送来碗筷饭菜，黄昏时鸣金收营，将军们再点一次方可休息。天策府中羽猎飞马二营并不算天策正营，而宣威将军营下女子众多，除此三营的操练相对轻些外其余营帐一律按军律行事，懈怠难制之人或笞或杖甚至见逐，律令中均有明确规定。来方数日，温铎手中名册里安淼名下便已划了四枚大叉，如果今日她再完成不了训练以至于又添上一枚大叉，那么明日在全营前十军棍便是受定了。

　　阳光白炙，温铎一身宋戈铠耀耀生辉，他眯着眼扫视一周的士卒，眼见安淼摇摇欲坠的身形后抿了抿嘴，蓦地大吼一声：“众将士听令，原地休整！”

　　此言一出，一众士卒均都放松下来，三三两两或蹲或坐，或倚或立，彼此饮水谈天，抓紧了这难得的时间尽量放松休息。温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自去取水休息不提。

　　没有一人愿意主动招呼安淼，虽说有唐以来，男女之防并不甚大，他们不招呼却自有原因。原是温铎这一营本是由一水儿的年少丁壮羡卒构成，唯一的女性因着教头一句“天赋难得”加塞儿进来时众男丁原是好奇又佩服的，可没几日这“天赋难得”的姑娘三番五次没完成训练的行径已让他们的好感转为厌恶。为了她，温副将已被杨教头当众训斥过一番，闹了整个尉迟营好大一个没脸。

　　尉迟营没了颜面，他们自然也没颜面，虽知面对的是个比他们还小些的姑娘，一营士卒的脸色也着实好不起来。即使安淼进营后他们休整的时间延长了几乎一倍，可比起别营同府那嘲讽的眼神，这么点福利来的已经不是那么令人心喜了。

　　一盘坐在地身着曜武甲的少年，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水囊后大咧咧地用牙齿咬开塞子灌了几口。眼见不远处那女性同门摇摇晃晃地拄着枪跪坐在地，他嘴角一咧，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唉，努力一下吧，可别又没完成训练便晕倒连累温副将被罚啊。”

　　见有人开口，不少心中不平的少年忍不住也接了几句下声，“是啊是啊！”“尉迟营原本可是诸营中排前面的，如今可好，掉到无忌营后啦！”“原来从没有过！”眼见安淼面色又白了几分，他们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什么刺激她，随便几句话题便又转回了枪法训练上。

　　安淼垂下头，指甲戳进了护手里，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屈辱而渐渐涨红，眼眶里的泪水转来转去。不、不能哭出来！她狠狠一抹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泪水。漠然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同门们，她自背后取下水囊平静地呷了一口，接着便闭上双眼恢复体力。着曜武甲的少年见她如此做派，自与同伴挤眉弄眼一番，撇撇嘴又喝了一口水。

　　一刻的时间不长不短，一众军士在温铎再次出现时已经列队以待，温铎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安淼，见她恢复的不错暂时松了口气，扬声道：“晡时前，先互相修习一番，再练习羽林枪法中穿云、破风、龙牙、龙吟四式、奔雷枪术中穿、御、疾、灭四式各五百次！”

　　应声如雷，少年们自去找搭档训练不提，温铎则拎着枪走向唯一落单的安淼。“温副将！”一杆短戟拦住了温铎的去路，着曜武甲的少年冲皱眉的指挥呲牙一乐：“今日的训练且让某与阿淼吧！”

　　温铎闻言不由一愣，待缓过神来神情渐冷：“阿穆？”

　　“在！”名为肖穆的少年笑嘻嘻地向面无表情的安淼颔首示意，安淼目光微沉：这人什么意思？

　　温铎神情严峻地观察了一会满面神情几近挑衅的肖穆，忽地叹气道：“且罢，今日的训练便是你与阿淼了。”语毕他背着手后退几步，原已有少年们兴致勃勃拉开了架势，他还需去观摩一番。

　　安淼咬住下唇，冷冷地凝视着欢呼几声向她走来的少年。肖穆上前笑嘻嘻道一句：“今日你我同门以武相会，可切忌不要手下留情！”话音未落，短戟一式龙吟，已是毫不留情冲安淼攻来！

　　果然……

　　安淼面色一肃，手中长枪一挑，下身马步蹲张，勉强挑开面前肖穆的攻击。肖穆见一击不成“哈”的一乐，手中短戟一转，刷刷刷三式穿云全力使出，攻势骤然加强了数倍。他本便颇有天赋，平日里又勤于训练，此时手上已用到八分力道，势必要让这死丫头输个没脸！

　　安淼左突右支，勉力支撑，下齿咬的死紧，唇间已蔓出腥味来。她习武时间并不算短，平日里也并不偷懒，但自小与父亲的切磋向来是点到为止，温铎的训练虽严，却也有留情的意味。今天肖穆的请战虽让她心中暗生戒备，可不想真动刀兵时会面临如此压力！

　　他只不过是一个同期而已！安淼就地一滚勉强躲开肖穆一式龙牙，回首还击的一枪却被肖穆轻松挑飞。眼见那人目光中明显的嘲弄，安淼简直恨极了自己此时的无力！

　　几次腾挪躲闪大量消耗了她本便不充沛的体能，肖穆下一式的破风安淼便没能躲开，左臂一痛，被凌厉枪风割裂的护甲下绯红衣衫渐渐洇出深色。肖穆一击得手后再接再厉，安淼侧身闪开两击后又不慎中了一枪，这一招角度选的刁钻，安淼右侧腰间生挨了一下，纵然有护腰阻挡，火辣辣的感觉还是弥漫了开来。疼痛使得她脚步一个踉跄，下一瞬，又中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