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歌》墨猴

34、第 34 章

　　一夜安稳。
　　天色麻麻亮时，载负辎重的车队又准备起行了。轩辕社众人为饱食后歇息一夜的驮马们添了些干净的水草，未得焦华吩咐，一行家丁军士也不敢生火，只稍稍就着冷水填补了些干粮，便准备整装待发了。
　　待收拾好了昨夜的垫在身下的褐色麻料，将笼头重新架上一匹温顺的驽马时，一名黄衣家丁忽地低低叫唤了一声。见他离主家的小驴车实在太近，生怕他惊扰了车内的二人，与他交好的家仆立即放下手中水袋凑上前去，小心地替他将趴在脖颈上的一只马陆虫弹飞。小驴车的厢门忽地自内推开，便见公孙云倩凌钗乱发，襦裙外笼着叶旋卿的外衫，白着小脸探出手：显是在替他要水来了。

　　见一行军士家仆皆起了身，车上几位也被服侍得妥当，秦宗将伪装好的陌刀背在背上，起身去寻焦华。
　　昨夜莫名熬了半宿未歇，焦华明显有些精神不济。看他背着蛇筐，一脸的阴沉冷漠，秦宗轻轻抿了抿唇。好在他来此地不短，摸索路线自有其章法，也从未完全信任过五毒教出身的焦华，如今已过了最难一段路，见派出探路的人回报并无不妥，秦宗复又看了紧皱眉头的焦华一眼，一声令下，队伍这便如一字长蛇般，有条不紊地开拔了。
　　焦华虽困倦，却也知道自己一身毒蛊不招人待见，很识趣地没有要求骑马。行得一个多时辰，见秦宗指挥下的车队颇有秩序地辚辚前行，反正精铁已经入了寨子，他也乐得不管事儿，索性便枕着手背着蛇筐，晃晃悠悠地划向了车队的后侧。

　　见焦华慢慢落到了队伍后侧，秦宗皱起了眉头。他一个眼神下去，右后侧便有一名亲兵点点头，亦是转身向后侧行去。而见到焦华绕过最前方的伪装过的军马、前侧的马车、家将与小驴车，缓缓接近了被殿后军士保护在后侧的驽马辎重，负责押运的家丁士卒无不绷紧了神经。然而行得许久，发现他居然真的只是在规规矩矩地随着前进，并未闹出什么事儿来。负责监视他的亲兵拍死一只落在手臂上的飞虫，与同样殿后在小驴车左右的安淼交代了几句，轻轻一个呼哨，又驾着马向前奔去。
　　安淼则拽着马辔，回过头来看了焦华一眼。

　　见自己又被人如防贼一般对待，焦华却也不恼：他向来精明，见在这一男一女的带动下，周围人开始大大方方地提防自己，摆明了双方“只是暂时合作”的避嫌模样，便知道这是秦宗的手笔。
　　不同于只为摆明立场的藏剑山庄，轩辕社的面子他还是要卖的，若是秦宗执意如此，他焦华倒也乐得放权。只是这样一来，若真出了什么事故，他自保之余，其他的可便完完全全与他无关了。

　　“嗡嗡……”
　　“啪！”
　　着实被四周乱飞的蚊虫扰得不成，秦宗索性连地图也不看了。将又一只落在手背上的虫子拍死弹走，他有些心烦意乱地看了看逐渐升起的朝阳，环视一周，确定队伍依然在正确的路径之上，便挥挥手，命众人继续保持速度均速前进。
　　这白龙口他已于其间往返穿梭不下数十趟，自是知晓其间的厉害：整个地势崎岖难行不说，除了已表明了立场的听风崖苗寨外，还有数个不知敌我的苗寨盘踞其间。他之前已充分尊重了藏剑山庄的面子，如今焦华不再管事，自是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包大揽：为了不刺到这些与天一教有千丝万缕联系寨子的眼，他专程规划了新路线，特特地绕了整个圣坛遗迹一大圈。
　　他如此苦心规划，对方若领情自是好的；只是如今这般风平浪静，也未免太过领情了些……

　　眼见已行至谷底的出口处，就在秦宗略有些心神不宁之时，他的鼻翼忽然翕动数下。无声地挥手止了整个队伍的前行，秦宗沉默半晌，忽然翻身下马，将陌刀转到手中。他身后四个亲兵对了下眼神，下马后立即四散开来，为首的那人慢慢对着左前方散发出淡淡血腥味的草丛探入了一截刀鞘……
　　接着他猛地一挥！

　　“！！！”
　　亲兵先是被眼前那血葫芦般的人骇了一大跳，待上前翻过那人、辨明了身份后，他的神色顿时悲愤起来：“……秦大人！秦大人！”
　　“是小侯爷、这是卫小侯爷啊！”

　　“！”听得此话，秦宗的心突地一紧：数月之前，因被社内线人出卖，轩辕社副指挥使兼苍云破阵营副统领卫龙在无量山断肠丘中伏身死，独生子卫东被掳走后生死不知，引发了轩辕社高层的大地震。李承恩大为震怒，几乎将整个无量山分社上下清洗了一遍，捎带着白龙口分社亦遭受了池鱼之灾。
　　如今失踪了将近三月的卫□□兀出现在此，秦宗虽知此事蹊跷至极，但深知死去卫龙在社众心中的威信远高于自己，若他再不施救卫东，恐会引发兵哗，只得强自忍耐疑心，一面令亲兵去请唯一的医正过来，一面则数道命令吩咐下去。亲兵往来间，整个商队阵势迅速变换，前列的军马逐渐拱卫于中侧的藏剑车队四周；殿后的军士们面色严峻，在安淼的指挥下三三结阵，已隐隐将整个辎重队都保护了起来。

　　眼见身边队列迅速变换，唯一的医正又被请去了前锋处，缀到车队尾列的焦华微微一怔，而后嬉皮笑脸地冲着一脸严肃的安淼大大方方地打探消息：
　　“怎地突然变成了军阵？阿妹呐，前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可奉告。”安淼扫了焦华一眼，再不言语，只盯紧了自己要护卫的几辆小车。见势不对，后面驴车内的公孙云倩自是安安静静，前方马车内的叶清薇却似有所感，欲要开窗来看，被叶旋卿微微劝了两声后，最终还是悻悻作罢。

　　焦华扫了一圈，眼见得家丁士卒均是满脸的小心警惕、一水的冷漠无言，自嗤笑了一声，而后扬声唤住四亲兵中的一位：
　　“喂，汉人！你们别忘了，我可不仅是个向导，还是仙教出身的匠嘎（苗医）呢。”

　　那亲兵闻言看了他一眼，而后催马上前去报。那焦华也不急，老神在在地转着笛子，与安淼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那亲兵果然折返来催：
　　“秦大人请您速速过去。”
　　“哎~”焦华挽起虫笛微微一笑，特意绕过立在原地戒备的安淼，自向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