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离》小莜

2、第 2 章

　　“祁公子！”
　　我睁开眼睛，有些木然的看着床边的人将我扶起，利索的倒了杯茶递到我嘴边。
　　“祁公子，你终于醒了。来，先喝口茶吧。”女子轻笑，“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若是你再不醒，全城的医馆怕是都要叫少主子让人给拆了……”
　　我喝过茶，轻靠在床沿上，声音有些干涩。“这是哪里？”
　　“慕容别苑啊。是少主把公子带回来的交给小姐的。那时公子全身都是血，又昏迷不醒。少主让人把全城的大夫都被请来了，我从没见过少主那么紧张谁的样子……”

　　慕容别苑。
　　是了。绯红色的傍晚，青石路上漫溢的鲜血，尸横遍地的祁云山庄。我看着那个人，那个我曾经抛弃一切去爱的男人，毫无犹豫的毁去了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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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慕容家的少主真会喜欢一个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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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我紧拽着衣襟，一阵剧咳。每一下都是牵动着心肺的痛……

　　“祁大哥！”推门而入的女子眼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小月，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小姐。”
　　“不用了。”我缓过一口气，出声阻拦，“我没事。让我躺会就好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与那个人是如此的相似，只是五官略微细致柔和了些，身材是女性的纤细。若不是早知道那个人是定不会出现在这的，恍惚间我还真的要错以为是他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会是他。浸透了血雨中的祁云山庄早已见证了他的身份，从来都不是翌，从来都不是那个笑着温柔的抱着我说爱我的人，没有，也许根本就不曾存在过那个人，所有的温柔，所有的专注，都只是一场戏，而我就是那个迷失的戏中人。这里只有慕容少翌，一个作为慕容家未来少主的男人……
　　“对不起……”
　　我挑了挑眉，看向慕容少雪。“为什么道歉？”
　　很奇怪，照例说慕容家毁了我祁云山庄，我应该对所有和慕容有关的东西都恨之入骨。可是现在的我缺完全没有那个感觉。或许是我早就厌烦了祁二公子的枷锁，现在这样子，也算是勉强达成了我的心愿。也或许是雪儿的这张脸蛋，实在是我见犹怜，让我无从恨起。也许，我的血管里流的血也是冷的……
　　“你不要恨我好吗？”雪儿咬着下唇望向我，含泪的声音已经哽咽。“都是因为我们，才会害得你，害得你……我……我真的……很抱歉……对……对不起，祁……大哥……我……我……”
　　我看着已经哭着趴倒在我床沿的女孩，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才发现女孩子眼泪竟也可与江河比高。“别哭了……雪儿，那并不是你的错……”我抬手抚着雪儿的柔美的背脊。“这只是宿命，是每个江湖儿女无可避免的宿命。我们既然在杀戮中壮大，必然也会在杀戮中消失。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实，对于祁云山庄的破败，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我从出生就已经知道了世事无常的道理，更何况是江湖事。祁云山庄本就是踏着别人的血建立起来的，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的血祭。关于这一点比我清灵的大哥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所执着的只是祁家的责任。现在，这一天来了，也是到了我们这些祁家人该尽责任的时候了。虽然早了点，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既然我享受了它的尊荣，自然也必须承担它的破落，即使那是以我们的血为代价……
　　我抬起雪儿因哭泣而埋被褥中的脸，望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一个柔弱美丽而又温柔的女孩子，莫说与她无关，即使真的有关，面对这样的软言相求，又有谁能真正狠得下心来责怪她呢？
　　捧着雪儿的脸，我温柔的替她拭去眼泪。 “不哭了好吗？祁大哥并没有怪你。你看，哭得那么伤心，真不知道家破人亡的人是你还是我……”
　　“祁大哥！”雪儿一惊，抬头望向我，哭泣的眼圈红肿，脸上残留着水渍，引得我不由一笑。
　　忽然觉得这样子还真有意思。家破人亡的人是我，可是现在哭得一塌糊涂的人却是造成这一切的人的妹妹，而我竟然成了安慰她的人。这情形实在是让我觉得好笑。

　　这两天我咳得越发厉害了，总是止不住的咳，即便是用内力压着，有时候也会有咳到站不稳的地步。小月，那个被派来伺候我的小丫头，总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就怕我真的倒在哪里了。其实，我一个街下囚还能往哪里去，左右也不过是在别苑里走走，身子好些时，便教教附近的孩子识字打发打发时间。

　　“公子，这几天天气不好，容易犯病，明天就别去书斋了，我让小李去打招呼，等公子身子好些了再去。”
　　我自书中抬头，看向正在磨墨的小月，“你这丫头又再瞎操心了，我不就是咳嗽个几声吗，拿那么娇贵。再说这慕容别苑都是些干实事的，我这么个闲人，住在这偏院，还得了你伺候着。看在眼里的哪个不是心里嘀咕着，若再不做点事只怕真要招来非议了……咳咳……”
　　“你看，才说着又咳了。”小月连忙放下手上的墨棒，斟了杯茶递给我。“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明儿个找个大夫来看看，谁要说谁说去，公子是少主子带回来的人，小姐吩咐当贵客伺候的，这里的人哪个敢说半句不是来着……”
　　“小月！”我低声喝止，“我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看着是贵客，可说穿了还不是个……若真要说起来，只怕我连个小厮都及不上。”
　　“公子何苦这般自贬。别人不知道，可小月都是看在眼里的。少主子对公子的重视又岂是外人能比得上的。少主子向来冷静，可当初抱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公子回来时，那脸色真是青到不能在青了。公子昏迷的几天，若不是小姐劝着，只怕全城的医馆都要叫少主子给拆了。”
　　我一楞。那个男人？那个骗了我，杀了我大哥，毁了我一切的男人，真会像小月说的那样为我失控吗？我自嘲的笑笑。不可能的，即使他真的担心，也只是担心世人对慕容家的评论，担心我若死了，慕容家便会落个赶尽杀绝的骂名罢了。
　　“少主子真的很在乎公子，前两天还问了我公子的情形呢……”
　　“够了！”真的够了，其实作为一个阶下囚，这样的待遇真的是不错了。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听到有关于他的一切，不愿意再回想那个因为自己的愚蠢而造就的事实。我一直都在逃避，逃避那个身为祁家二公子的我，那个叫祁风的我。可是小月无心的话却让我不得不面对。我纵然淡然，可也是无法坦然接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灭门的事实。况且还要如常人一般活在那个人的家里，接受着那个人的给我的一切。
　　“公子？”
　　看着小月一脸的委屈，我不由一怒，一反平日的温文。“你也不用做出这般样子对我。其实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祁家二公子，你们留下我，不过就为了博个宽仁的美名。哪里又真有将我视作过贵客。”
　　“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小月自从派给了公子之后，便一直将公子视作半个主子伺候。你怎能，怎能……”
　　听着小月已经有些哽咽的声音，我轻轻冷笑。“半个主子？你道我真的不知道吗！我为什么不看大夫，不吃药。商茗红花。你以为在药里加了红花我就分不出商茗了吗？祁风虽然不才，可到底还是懂些医术的，如此简单的伎俩又岂能满得过人……”
　　商茗本是麻药，而红花也是补血的良药，可是若两者同时入药，便会让习武者化去功力，乃至上瘾。原本这药方一般的医者就已不知道了，更何况常人。若不是我从小因这宿疾遍尝百草，以至于后来精于医术，也未必能分出个所以。只怕真要到化功上瘾后才知道了。
　　小月似乎已经楞住了，她也许从没想过我竟会知道这些。“成王败寇，我自是听凭处置了。我也知道，若不废了我的一身功力，慕容家是决计不会安心的。可是若又要如此，又不愿坏了仁义之名，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你不妨去告诉慕容，若要废我武工，就自己来动手，我祁风就是咳死了，也决不会喝一口药，称了他的心的。”
　　说完，我捂着嘴又是一阵剧咳。那个男人，那个曾经说过爱我的男人已经连看我一眼都嫌麻烦了，若不是为了慕容家的名誉，只怕决不会留我至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