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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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境内的鄢陵城，靠近卫国都城卫都。刚击退了梁国进攻的卫国赫然成为卫梁陈三国中国力最强的国家。
鄢陵城内由于临近中秋，张灯结彩，正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城中心最大的那家酒楼名叫赛天庭，有三层之高，美酒佳肴扬名百里。到了晚饭时候，酒楼中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二楼中央还有歌女舞女助兴，几个新来的胡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婀娜身姿衬托出一片温柔情怀。
说书人在一楼东北角上占了一块地方。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的固定位置，从卫国只是个小国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
说着说着，二十多年过去了，人老了，胡子白白的拖得老长。
“各位客官，可知道黑白无常的故事？”
那木头在桌子上拍的响亮，顿时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说书老头的桌子也很老了，上面全是斑驳的印记，一块一块露出些淡色的木头，看着像人的皮肤。
白其樟坐在说书人的不远处，叫了几道菜，正挑着鱼刺。
“王老头，今天怎的说这个？”
周围有人开始叫嚷。
“喂，没意思啊，谁不知道黑白无常啊？”
姓王的说书人扇子一展，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诸位都知道的故事，我还在这说吗？”
有人好奇的问，“你说点什么新鲜的？”
说书人合上扇子，正儿八经地又说，“不过若想说清楚这个故事，还得容我慢慢从头说起。”
众人应了几声，“小老头别卖关子，快说吧！”
鱼刺一根根挑出来放到碟子上。白其樟手中筷子搅和着鱼肉，饭已经凉了。
“当年江湖上突然冒出两个医药奇人，各位可还记得？十多年前，江南富商宋之清的两个儿子都染上怪病，是个黑衣男人去给他治好的。紧接着，宋之清自己也病了，这次是个白衣男人给他治好的。那黑衣大夫下了药，说十天能耗，宋之清不信，黑衣人便又改了方子道，两个公子，一个九日好，一个十一日好。结果两人都按那大夫说的痊愈了，一天也不差。”
“你说的这个我知道，黑白无常初出江湖的时候嘛！”
说书人一边捋自己的胡子一边说，“宋之清病了之后，想找原来那个大夫给他看病，结果百般寻觅却无结果。正在哀叹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府上又去了位白衣人。那白衣人给他开了药，道他七日定能康复。宋之清心里惊慌啊，他不知道自己家招惹什么了，也不知道这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夫是什么人。将信将疑时，那白衣大夫给他熬了药强按着灌下去了！”
“毒王白无常，”一个男子咬着饼闷闷的道，“我知道，他脾气大。”
“岂止大，还相当倔，”说书人道，“江湖上传言，黑白无常年龄相仿，彼此私底下是至交好友，但谁也没见过他俩承认过。黑无常深居简出，寡言少语，每每出现都会罩上面纱，没人见过他真面目。白无常性格狡黠多变，听说经常游戏人间，但谁也不知他到底来自何方。”
有一妇人打断他，“不是听说，白无常是苏州白家的儿子吗？”
说书人点点头，“有这个说法，但白老爷从未承认。只说小儿子白衍未及弱冠便去世了。”
又有人问，“那……传言白无常来了卫国是真的吗？”
说书人：“我只知道，当年卫国攻打梁国，是他救了卫国二皇子李政，手刃梁国的朝中好友戚千峰。”
众人低低的惊呼。
“二皇子和他姐姐清河公主当年被梁国俘虏，那时卫国国力尚弱，梁国不放人，国君没辙，便让清河公主和二皇子在梁国作质子。当年白无常已经拜入梁国朝廷，清河公主生得美貌，被梁国皇帝捉去放进宫中，二皇子还小，被扔进千勇侯戚千峰府中。娇生惯养的皇子名义上是质子，实际上成了戚千峰的奴仆。”
“白无常也喜欢清河公主美貌，常常入宫探望，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他又是戚千峰好友，经常去戚千峰府中做客。天下广为流传的便是几年之后白无常突然发难杀了戚千峰，带着二皇子跑出来了。”
“那一年卫国正好发兵梁国，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东宫太子——带兵，白无常在梁国接应，咱们太子就一路杀到了梁国都城新凉，火烧宫门救出了清河公主。”
“从那以后白无常就销声匿迹了。”食客中有人道，“江湖中再无白无常的踪影。”
“胡说，”有人反驳，“不是他下毒杀了风七彩吗？”
“你怎么确定是他毒杀的风七彩？”那人不服，和他辩起来。
说书人伸手示意他们安静，食客中有人又道，“那个啥风七彩……是怎么回事？”
说书人咳两声，有人和他同一时间清嗓子，说书老人刚要开口，一道晴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风七彩是梁国奸细，曾经陷害过樛木山庄的庄主。”
“你是说樛木山庄的灭门惨案？”有男人的声音开始兴奋。
“是。”
说书人抬头看看答话的那人，道，“对，据说白无常是毒杀戚千峰，那之后慢慢有人管他叫毒王。到他毒杀风七彩时，人们已经习惯管白无常叫毒王了。武林中相传黑无常复兴公孙，却没有人知道白无常到底姓甚名谁。”
有人点点头，又问，“他为什么要杀风七彩？是为了樛木山庄？”
“不，”说书人否定，手中纸扇哗啦一展，微风徐徐，老人看向楼梯旁斟酒自酌的锦衣公子，“是为了二皇子李政。”
人们又是一阵惊讶，相互小声交谈，无非是猜测白无常那么做的原有。有人说他是为名，有人说他是为利，有人说他是为情，也有人说白无常就是个无常怪人，游戏人间。
“为名？——毒王白无常，他还要什么名？如果为名，为什么当时帮助国力尚弱的国家？”
“你小子不会是觉得他喜欢清河公主吧？公主几年前就嫁给咱们林将军了。”
说书人喝了口茶悠悠道，“当年白无常在梁国，官拜郎中令，九卿之一，你们说他为利……老头子问一句，他现在身在何方？任何职位？”
楼梯旁的年轻公子端着酒杯一回身，懒散的靠在木桌上，冲着说书人的方向说，“毒王其人乖僻暴吝，切不能以平常人之性情猜度。”
说书先生朝他一点头，那公子微微一笑，仰头尽了杯中酒，说书人道，“但他本性不坏。”
四周食客一片差异，说书人抬手示意，众人便又哑声。
说书人继续道，“他多次帮助二皇子，既不为名，也不为利。”
顿了半响又道，“也不为情。”
锦衣公子听见便笑了，放下酒杯，直接拿了白瓶酒壶在手中。长腿一抬翘在一旁无人的长凳上，握着酒壶饮了个尽兴。
白瓷瓶细长弯曲，犹如他的脖颈，光洁无瑕。纯白中透着点诱惑。公子喝完酒，抬手一抹嘴，脸颊上沾了点红晕，看着醉人。
似乎二楼歌舞伎的声音更大了。鼓乐声阵阵，正是一天中最繁华的时候。热闹的赛天庭中，说书人还在拍着醒木，食客围在老人四周入神的听着，或疑惑，或入神，或觉得离奇，将信将疑的表情看上去好笑。
白其樟唤来小二，又点了壶酒，一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脑中晕晕的响，前方说书人说着说着朝他看来。白其樟一扬手，笑着提酒入喉。
说书人也笑，一把纸扇摇的呼呼作响。
咕噜噜再次把酒灌了，正好听见那个说书的老头说到，“白无常并不在卫京。”
“不在？”众人惊呼。
说书人重复，“不在。”
老头朝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在白其樟身上停留了一会，又飞快的移开，“但是，他快回来了。”
食客中突然有人说道，“您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说书的老人摇摇头。
接着食客中渐渐骚乱起来，不断有人猜测白无常的动向，猜测他的目的。
一个壮年男子道，“这人当年能被迫梁国转头卫国，会不会哪一天又背叛卫国跑去陈国？”
“是啊，”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担忧的和自己官人对视，“当初他救了二皇子，而今，他要是又劫持二皇子呢？”
“可是……这十年来，卫国形式一片大好，多少也有他的功劳啊……”
有一个书生笑道，“那我们还应该感谢他了。”
白其樟向上抛起酒壶，手指又堪堪接了，来回摆弄着白瓷瓶，打断那书生的话，“感谢他？感谢他什么？”
目光和说书人对接，白其樟笑道，“难道感谢他玩弄二皇子吗？感谢他助纣为虐，帮助梁国多次欺辱卫国？”
“那白无常不过是个炫耀手中权势，自认为毒术无人可以的自大小人，以压制他人为乐，我都躲闪不及，你们却都对他充满兴趣。”
“你！”
“你？——”
众人倒抽一口气，都转过头来看他。刚才那书生吃了一惊，指着他问，“公子是哪位？”
白其樟朝他揖了一礼，“在下白衍，无名小卒，在卫京中开着一家医馆，战时随军出征，先下刚刚从二皇子军营里出来。”
那书生连忙回礼，“白大夫。”
白其樟微微一笑，有人问他，“大夫是不是见过白无常？”
“见过一次，很久之前。”
“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白其樟皱起眉头一副思索的表情，过了会道，“记不住了。当时在军营里，好多人都在场。而且素闻那人易容之术高超，那次见面他恐怕也不是以真面目示人吧。”
说罢放下手中酒壶，起身朝说书人作揖，“先生，在下告辞。”
转身离开，听到他身后舌灿莲花的说书人又开始讲黑白无常的故事。二楼歌舞声像渐渐远去，飘渺的悬在天际。白其樟独自一人，走向故事中茫茫无涯的未来。故事尽头，是再能说会道的说书人也讲不出的波澜壮阔。
他们都不知道，他与白衍并非重名。他年少时即被逐出家门，出道那年人们给了他一个称号——白无常。从此，世上只有白无常，再无白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