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芷草》三日

4、第四章

　　这之后的几天，黎芷天天到金色喷泉来报到，早上总是很早就到，但是不论多早，季允白总是比她还要早。每次一摆好行李袋，便坐下低着头吹口琴。这个时候，他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这个世界了无牵联了。
　　而往往这个时候，却最叫黎芷害怕，因为黎芷觉得自己不属于他的世界，感觉不到他的心，甚至于他的灵魂。这个时候，他离自己非常的遥远。

　　他也天天见到自己，但也只是略略点点头，像是打过招呼，不再多话。
　　黎芷为他已经牺牲了几天宝贵时间，没去听其他的音乐演出，天天守着他，却得不到他的回应，很是气馁，却不甘心。
　　于是，她决定主动出击，但是用什么打破僵局呢？

　　她脑筋一动，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份超市买的三明治，递给他，【给你，早餐。】
　　他被这突然递到眼前的东西给呆住了，口琴声嘎然而止，【你，……】
　　【肯定还没吃早餐吧，每次你都来得那么早，怎么有时间吃呢。】
　　他明白过来，冷冷的拒绝道，【我不饿。】
　　【怎么会？】黎芷不信，【每天一大早来，吹到天黑才结束，不吃不喝的，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我晚上回去才吃。】他还是不接受。
　　黎芷也坚持不懈，【那也受不了，哪有人一天只吃一顿的，况且你要吹上一天，一天不吃东西，拿来的体力。】
　　【我可以的，……】
　　【不行，】黎芷把三明治硬是塞在他手里，
　　【相信我，我是学营养学的。研究表明，人类一天不吃东西，脑部缺乏血液提供的养分，很容易记忆力丧失，老化。对像你这样学音乐的尤其危险，你们对音乐的敏感会不断下降，甚至反映在演奏时反应能力下降。想想看，你愿意自己以后连口琴也吹不了了吗？】

　　季允白听着黎芷的一大套理论，有点混头涨脑，之后冷冷的自嘲道，【有什么关系，如果口琴也吹不了，就可以和音乐完全告别了，更好呀。】
　　【你说什么！？】黎芷难以致信，【你有这么好的天赋，应该好好加以利用，继续深造，去维也纳交响乐团演出的。为什么要告别音乐，这太可惜了。】
　　【天赋？！】他冷笑，【光有天赋有什么用，已经有心无力了。】
　　【什么？什么有心无力？只要有信心，怕甚么？】黎芷不信。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给黎芷看，【我的左手中指，你看见没，它的手筋断了，我现在除了吹口琴，已经不能再弹钢琴了。】
　　黎芷现在才明白，老是总觉得他的手指长而纤细，不去弹钢琴而在此地吹口琴实在可惜，原来他的手残废了，跟本不可能再弹了。
　　黎芷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自己的坚持揪出了了他的伤心往事，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神情，可这更叫她后悔不已，为什么自己这么后知后觉，这么的迟钝。
　　她的心很痛，为他的不幸，更为他的痛苦。对于一个音乐痴狂的追求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叫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了。
　　她仿佛见到当时他失去手筋，万般痛楚的场景，眼泪竟然不知不觉流了出来，从脸庞滑下。
　　【哦，对不起，】黎芷慌忙用手背拭去泪水，【我，……】一向能言善辩的她，此时不知如何掩藏自己了，只能不断的用手擦掉控制不住的眼泪。

　　季允白看见她的眼泪，愣住了，这样熟悉的场景，似乎以前也出现过。同样的泪水，同样的凄楚悲伤，也在他面前上演过。那时，他为了这样的眼泪，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而且无怨无悔。可是今天，留给自己的，只有残废了的手，和一身的沧桑孤独。

　　他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块方帕，【拿着吧。】
　　是男人们常用的那种，大大的四方型，蓝色格子。【没有手巾纸，你将就一下吧。】
　　【谢谢，这个就很好。】黎芷羞赧的接过。
　　她的手指触到手帕的同时，感觉到手帕上他留下来的热力，传到她的手上，然后这股热流一直传到她的心里，她的心，顿时暖烘烘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溢满了整个心房。

　　黎芷相信，自己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