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边缘》神的左手

1、翻云覆雨手

　　（一）
　　京都，闻名的繁华之城，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时分。寻常百姓家已是早早吹灯入睡，长街上沿街的客栈酒楼商铺里人客稀少，掌柜和小二都在幽暗的烛光中昏昏欲睡。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行人，却是神色匆匆急急忙忙赶路，毫无半点停留之意。
　　而城北端最为富庶的朱雀大街上，占了小半条街的红花馆内却是一片夜宴乐声不断。
　　馆外，迷离夜色中悬挂起了数十串大红灯笼、彩色绸带在风中宣告着红花馆最最热闹的时刻来临了。再看珠帘玉树的馆内，灯碧辉煌，鼓乐声声丝竹入耳，美酒佳肴人声鼎沸，显得热闹异常。
　　二楼西厢最好的红花厢房内，有五个人正一边观赏舞娘跳舞一边饮酒交谈。
　　坐上座面朝南的是一个华丽锦袍的贵公子，虽然年岁颇长，但显得文雅俊朗，极其富贵之相。
　　与他并肩而坐的便是红花馆的主人，也是此次夜宴的宴请者，人称富贵红花的严如翎。
　　坐在贵公子东面的是与他一同随行至京都的人。一个是杀气逼人眉宇冷漠的黑衣男子。他腰间插着黑鞘长剑，一看便是个武林高手，从进来到现在，他基本都没有吃多少菜肴也没有喝多少酒。另一个绿衣男子，则是举止优雅，始终笑意盈盈。虽然言语不多，但酒量倒是惊人，一坛半极品竹叶青下去居然面上颜色不改分毫。
　　与黑衣男子、绿衣男子对座的是江湖上很出名的索命剑高青。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是严如翎最好的朋友。也是严如翎贴身的保镖。
　　厢房正中央，跳舞的舞娘年轻貌美，玉骨冰肌。霓裳翩翩撩拨心弦。当她不停的旋转而呈现出来的迷人舞姿，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倾倒，恍惚间竟似乎来到了人间仙境，这绝世的美酒配上曼妙的舞姿，真真是羡煞神仙。难怪红花馆可以如此吸引达官贵人来此捧场，的确是有其过人的魅力之处。
　　一舞完毕，舞娘谢礼后便静立一旁。她的视线落在华丽锦袍的贵公子身上，竟似乎有点娇羞。
　　眉目间是含情脉脉。贵公子顺着她的视线与其交汇，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京都就是好啊！人美这舞更是人间难觅啊。恐怕除了红花馆再也没地方能看到此舞了。”贵公子饮干杯中美酒，毫不吝啬言辞的赞叹道。严如翎听了极其开心。当即打赏了舞娘一锭银子。舞娘领了赏钱后缓缓退出厢房。临走的时候，扫了高青一眼。

　　高青却是低着头饮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已过三巡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严如翎试探着问贵公子道：“听说离别山庄这几日有些不太平？”
　　“恩。”贵公子应了一声。
　　“庄主遇刺，而冷面堂主楚赞也受了重伤不知所踪。却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向离别山庄宣战？”
　　“这个么……”贵公子看着严如翎却没有说出答案。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尹堂主此次来京都，却正是离别山庄风云变化之时，这又是何原因？”
　　“那严堂主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尹堂主素来是有重要任务才离开离别山庄的，莫非已经查出杀手下落？还是为找楚堂主而来？”
　　“两者皆有。”贵公子眯着眼笑答。又一杯酒咽入肚中。
　　“即使找到楚堂主，那他已经中了毒，要找到黑玉神仙水才有机会救活他的。只怕，这玩意找不到啊。”
　　“那严堂主一定是有办法的把。”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严如翎干笑几声，显得有些尴尬和不安：“我又没有黑玉神仙水。”而后他便及时转移话题：“尹堂主此次带来的两位陌生的很啊。”
　　“离别山庄的人严堂主又未必都见过。我们十二堂堂主，你也不过见到了其中三人而已。”贵公子嗤笑道：“这也不能怪严堂主，因为严堂主太忙了，一年也不过来离别山庄一次而已。”
　　“是，是，尹堂主说的极是。今日能见到尹堂主和各位，已是严某的荣幸了。来来，大家都喝酒啊。。。。。。”
　　不知道不觉，夜更深了。
　　高青终于抬起头来。他向严如翎使了个眼色。绿衣男子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尹藏花微微坐正，余光已瞥见绿衣男子将手中的酒泼倒在了地上。这是之前说好的危险时发出的信号。
　　他将视线微移，看见高青的神情高度戒备起来。从进来到喝酒到现在，高青的左手始终藏在衣袖之中。
　　江湖上对高青的左手剑评价很高，说他是剑若不出手必是留情，剑若已出手必不留命。他的索命剑在武林中很是赫赫有名。倒不是因为他杀的人有多高强，而是因为他的剑太快太狠。
　　快的永远不留人命。
　　所以他的手不轻易离开被人看见，一如他的剑也不轻易被人看见一样。

　　尹堂主忽然起身，也不等别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处。迎面而来的舞娘却拦住他盈盈一笑：“尹堂主去哪里啊？”
　　尹堂主身形立顿，眉头一皱：“你想留我？”
　　“小女子不敢。”舞娘口说不敢，但身后七个彪形大汉已经把她和尹堂主团团围堵住。看那气势还真是想留住尹堂主呢。
　　里面的高青冷笑一声：“我们岂止要留你人，还要留你命呢！”
　　此话一落，黑衣男子立刻拍案而起。他的神情显示了他的极度愤怒。他正欲拔剑，却被绿衣男子一个眼神镇住。他只得又坐了下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二)
　　昔日的战友今日的敌人，人生真的瞬夕变化。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这么说来，庄主被刺，楚赞失踪，这件事情果然是和你们有关系。”
　　“不错，是我策划此事情的。而且杀手也是我亲自挑选的。” 严如翎得意的笑。他喜欢看见尹堂主被动的局面。
　　“哦，不知道严堂主派的杀手是什么人物？楚赞到底被你藏哪里去了？”
　　“你猜！”严如翎心情好的要命。他素来看不惯尹堂主被庄主宠信，早就想铲除他而快之了。如今更是有一种痛快的感受。真想用尹堂主的人头来祭天。
　　“别怪我没提醒你，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尹堂主冷笑着说道。
　　“可是现在是我说了算，不是吗？” 严如翎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赐给他天大的胆子，他居然回答道：“小小的离别山庄又岂在我的眼中？总有一天我会代替楼观潮而坐上庄主的位置。”
　　话音刚落，极度按奈不住的黑衣人已经拔剑刺向他。动作快的电光火石之间。但——
　　高青左手出袖，已一种更加快的速度一剑挡下了黑衣人的那一招式。饶是这样，严如翎的前胸衣服上还是被黑衣人的剑气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一旁的绿衣男子终于看清了高青的剑，不由低低赞叹道：“好剑。”
　　剑是三寸的软剑，但寒光冷冽，锋芒毕露。当与黑衣男子手中的剑交撞后，便发出一种其他的鸣声。那是剑本身的声响。
　　不过，高青也是极度吃惊黑衣人的身手。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人，其身手绝不在他之下。只是他的剑没有自己手上的绝妙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尹堂主也出手了。他要打发掉堵在门口的人，否则真的成了瓮中之鳖，只有挨宰的份了。
　　笑意盈盈的舞娘莲步微移，轻轻然躲过了尹堂主的招式。她的轻功令尹堂主想起一个人。他的心陡然一惊，忍不住问道：“你是千煞观音？”
　　离他不远处的严如翎回答道：“我既已经决定杀你，又怎么会派普通的杀手来动手呢？”
　　静静然坐在一旁的绿衣人点头道：“果然不普通。你用索命剑高青用来对付阎王手再合适不过，因为阎王手的剑比起高青的剑是逊色多了，况且他出手也比不上高青快。最最重要的是，阎王手是火暴脾气，他没有高青冷静。而千煞观音用来对付尹堂主也是刚刚好，尹堂主的火焰掌再厉害，也是伤不了千煞观音的，江湖上谁人不晓得千煞观音的观音分影的本事天下一绝。我担心的是千煞观音同时也是个用毒高手，真的让人防不胜防。这下子完了，我们不是你们的对手。看来，这次你准备的相当充分啊。估计也不会留我们活口了把。我唯一的希望是，给我准备一口上等的红木棺材啊。”
　　绿衣人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离别山庄的人，面临危局，他居然还头头是道的分析，与严如翎闲谈着，不知是无意之问还是有意装傻。
　　馆外夜色依旧迷离，而馆内却杀机汹涌。
　　尹堂主手微扬，他是真动了杀机了。这次千煞观音也不敢大意了。因为她知道，她的对手不是别人，是尹洛驰。
　　离别山庄里卧虎藏龙，尹洛驰能当上一堂之主，又受庄主器重，又岂非是不简单三字可以形容的。只见他眨眼间已经击倒了七个壮汉中的其中两个。
　　而另一边，高青的剑虽快，但却暂时还未能立刻取黑衣人的性命。黑衣人的剑法刚烈，招式诡异，总是相当难以招架。如此一来，倒也难分伯仲。

　　三刻过去。局势对于严如翎一方来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明朗。严如翎的脸上渐渐笑容尽失。
　　“其实庄主早就猜到所有一切了。你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你背后的那个人，大家都认识。”绿衣人对打斗充耳不闻。一边饮酒一边与严如翎闲聊，仿佛面前的不是生死厮杀，而是一场歌舞表演而已。
　　“我们来京都也不过是证实一下。你们心太急了点。也许此时，他就在这里偷窥发生的一切呢。”绿衣人又自顾自说下去：“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现身，因为他一出来我们就知道他是谁了。也许他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他是谁。”绿衣人脸上带着微笑，这份从容不迫令人感到诧异。
　　严如翎忽然发现自己最最疏忽的就是这个绿衣人。因为这次都没有打听到他的资料，所以也没有用高手对付。
　　之前买到的消息仅仅是说来京都的是尹洛驰、阎罗手二人。没想到来的时候居然变成了三个人。而这个至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却恰恰是所有人里面最最危险的人。
　　明明对方是弱势，但由于绿衣人的从容与调侃，反倒是显得自己没占上风。尹洛驰、阎罗手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弱势工夫，反倒是好象新学了一些防御自己请来的杀手的招式。所以严如翎的心一点一点在往下沉。而绿衣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绿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没有告诉自己？
　　而绿衣人则注视着严如翎，笑容里藏着惋惜。

　　(三)
　　厮杀持续了一个时辰。尹洛驰、阎罗手的优势越发明显。
　　高青长啸一声后，几乎与千煞观音是同时掠出大厅，他们为了保命便背弃了严如翎。
　　尹洛驰、阎罗手收手也不去追赶，对他们而言，此行的唯一目的是带严如翎回离别山庄，其他一切都不在计划之中。况且高青与千煞观音受的都是重伤。
　　严如翎的脸色一片惨白。他再也横不起来了。
　　楼听雨淡淡的说道：“馆主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肯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吗？”
　　严如翎不吭声。
　　“尹堂主，你带他回离别山庄。莫把人弄丢了。”
　　“是。”尹堂主领命后，用独门的点穴法快速点住了严如翎身上的穴位，而后押着他走出了红花馆。
　　如果快马加鞭，应该是在五天后抵达离别山庄。
　　尹堂主一离去。宋羽便趋步上前在楼听雨的耳边低语了一会儿。
　　楼听雨眉头皱了皱，朝宋羽点了点头。于是宋羽也离开了红花馆。
　　厅内，狼籍一片。打斗的残影依稀可见，人却只剩下了一个。楼听雨居然还留在那里喝了一会酒。酒一入肚，他的眼睛又清亮了好几分。只见他朝着空空的大厅说道：“人都走远了，你还是不肯出来吗？”
　　一股浓郁的花香忽然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不知何时，早有人站在楼听雨的背后。那人站了片刻忽大笑：“好个楼听雨，什么时候学着你哥了，居然对着我都那么嚣张。还真有点不象你呢。”
　　楼听雨也笑：“我本来就是个嚣张的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倒是你，胆子变得越来越小了。”
　　那人一转身，转到了楼听雨正面，终于看清了那是个相貌英俊的白衣男子，头束金冠，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我就知道楼观潮会派你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亲自过来？你留了那么明显的记号，我不过来一趟都不行了。”楼听雨冷笑，反手一揭，从脸上撕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自己的本来面貌。不是别人，正是那楼观潮。
　　白衣男子一愣：“真的是你？”

　　楼观潮站起身：“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刺杀我的人是谁？用那么一个小小的把戏就唬弄住我了，那我凭什么当离别山庄的庄主？”
　　“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已假装被刺中，当时你也没说什么啊。”
　　“我若当时就点破，那怎么能找到严如翎身上呢？楚赞啊楚赞，枉费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居然不知道我的为人。有人要刺杀我我又怎么可能让他安全的逃离离别山庄呢。就算他逃到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我要他死，永远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楼观潮一字一句地说。
　　楚赞一身冷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望着眼前这个假扮成他弟弟的楼观潮，心一点点往下沉。
　　这个可怕的人真的是楼观潮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楼观潮成为今日的楼观潮的，楚赞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的眼中一片迷茫，直至看见楼观潮收回手痛心的望着他时，他才回过神。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剧痛。血从他的胸膛里迸出，他的瞳孔收缩如针尖，只是他已经来不及挣扎了。

　　(四)
　　在离别山庄还未改名叫离别山庄，楼观潮还未成为离别山庄的庄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赞在倒在地上的刹那，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紧紧握在手心里。有些话，他一直想告诉楼观潮，可是，他没有想到楼观潮压根不给他任何机会。背叛他的下场就是这样的吗？
　　楚赞的头无力的斜斜倒在一边，闭上了双眼，最后，他的眼角沁出了一行泪。
　　静静的在楚赞的尸体边站了一会，楼观潮忍不住弯下腰去掰开楚赞的手，他想知道楚赞最后要给他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而当他看清楚之后，一阵难过。他微微的发着愣。原来，楚赞要给他看的东西是他们童年时他赠给楚赞的一枚雨花石。
　　这便是当庄主的代价吗？即使是朋友也无法放其一条生路吗。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如今走的只不过是当初自己选择的那条路而已，只是也许是条不归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