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话 光与暗的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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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的森林中，有一道纯白的影子在飞快地移动着。
凤凰并没有变回本身的样子，借助轻盈的羽翼穿越天空，而是选择了维持人类的形态，靠着一双脚急速狂奔。一身看似繁复的曳地长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双臂向后舒展着，尽可能减少阻力，遇上挡路的树木，直接飞身越上树干，脚尖轻轻点过树叶，然后纵身落在地上，脚踝上的金铃发出悦耳的声响，与林间飒飒的风声相呼应，成为一支曼妙的合奏曲，而随风扬起的薄纱裙角，仿佛是翩跹伴舞的白色蝴蝶。
如果保持这样的速度，走一条直线，大概能赶得上收个全尸吧。凤凰心里默默盘算着，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有减慢。
突然，眼前的空间诡异地扭曲起来。
凤凰顿时一惊，下意识往旁边一拐，撞上了坚硬的树干，才生生停下狂奔的脚步，没有一头扎进那处扭曲空间，被绞入时间隧道。
“啧……”凤凰揉着自己差点撞歪的鼻梁，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一个扭头恨恨地瞪了过去。
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从时间涡洞中缓缓走出。她神色淡定地对上凤凰愤恨的目光射线，水蓝色的眼睛没有一点焦距，双手牵着裙边，从容地行礼。
凤凰揉着鼻梁，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时间的旅人。”
凌空微微一笑：“凤凰不死。”
“我的时间不多，直接说正题吧。”凤凰无意于揭穿凌空在黛夜面前伪装的失忆戏码，那是别人的家事，她才不管呢。
凌空自然知道自己那点小把戏，瞒不过全知全能的凤凰，不过她现在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凌空迎上凤凰的视线，无机质的眼睛亮起一丝光芒，仿佛是微风晴日下，碧蓝的湖面漾起了涟漪：“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她抬起手，指向凤凰所在的方向，指尖有金色的微光闪过，一个魔法阵在凤凰脚下迅速展开，金光笼罩之地，时间在逆转回溯，瞬间流转当初——百鸟羽毛织就的衣裙华丽如新，裙摆上的碧蓝孔雀翎毛反着荧光，茜红色的薄衫重新披上肩头，九条纯金色狐狸尾巴慵懒地拖在身后。
凤凰一脸生又重新可恋的表情，背身抚摸着柔软的狐尾，像是在抚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几乎快要哭出来。
凌空收回手，在身旁握成拳头：“一点小小的心意，聊表感激之情。”
凤凰再次看向凌空的眼神，哪里还有半点愤恨，泪花盈在眼眶，随时都可能喷涌而出。放下手里的大尾巴，凤凰一个飞身扑了过去，猛地把凌空压在身下，扭动着屁股蹭啊蹭啊，荡漾的表情让凌空都无法直视她了。
“嗷嗷嗷！小宝贝儿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吗？我真是太爱你了！血可流，头可断，衣服不能换！涅槃把我的衣服毁了，我的心都要碎了！”说着，凤凰温柔地捧起眼前少女的脸蛋，深情地四周的空气都在冒圣光，“是你把我碎掉的心拼了起来，让我终于重新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凌空抽动着嘴角，一脸抑郁。她突然觉得来找凤凰是个错误的决定。
挣扎着从这个还在抽风的女人怀里脱身出来，凌空一个大退步，和凤凰拉开两个身位的距离：“你还有事吧？我也要回去了。”
凤凰看着凌空身后的空间再次扭曲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上，凭空出现的漩涡，慢慢地旋转着变大，涡洞的中心一片虚无，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就是时空隧道？”荡漾的表情终于恢复了正经，凤凰眯眼审视着眼前的巨大涡洞，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嘴唇，“一段时间内得不到你的魔力补给，就会自动把你逮回去……吗？”
凌空的脸色一白，神情顿时变得落寞。
凤凰见此，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忽然伸手一把把凌空拉到自己怀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面容，语气温柔得腻人，仿佛能掐出水来：“没有什么阻碍能把我们彼此分离，即使是时间也不可以！”
原本落寞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冷漠：“你妈可以。”
一支冷箭精准地射在了膝盖上，凤凰“嗷”地一声推开怀里的少女，匍匐在一旁，抱着树干眼泪哗哗地流：“你真是太讨厌了！一点都没有你姐姐可爱！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要逮着人家的痛处戳！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人家！嘤嘤嘤……人家不活了！”
凤凰声泪俱下的哭诉，让凌空感觉到一阵恶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第一次，她逃命似的回到了时间隧道。
库洛卡斯郊外，菲奥雷王国最大的莱塔公墓。
据记载，这里是几百年前的皇家设计师专门为王公贵族们设计的墓园，占地面积超过了如今的华灯宫，大大小小的陵墓，犹如是一个个缩小版的宫殿，只有灰白两种颜色的石料和玉料，比起华彩纷繁的皇宫，显得更加肃然。四处可见的苍翠藤蔓，还有镌刻着岁月沧桑的圣女雕像，让整个墓园处处弥漫着悲伤。
这里埋葬着八位国王、十几位王公和上百个名门望族，所有菲奥雷的贵族富豪都渴望着死后能被葬入莱塔公墓，以彰显自己生前的高贵和荣耀。因此，莱塔公墓又有“贵族墓园”之称。
黛夜把装有阿尔贝里希头颅的木盒子，轻轻地放入一处空余陵墓中，然后俯身在一旁的百年樟树下，捧起一手泥土，缓缓地撒在木盒上。她一次次地重复着捧土的动作，直到泥土填满了不大的墓坑，黛夜才用手仔细抚平土层，最后盖上石板，彻底封好陵墓。
封墓完毕，黛夜望着眼前的空白墓碑，凝聚着魔力的手指停在墓碑表面，却始终游移着无法下手。
杰拉尔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她所有举止。从跟随黛夜抱着木盒离开公会，一路用空间魔法来到库洛卡斯，看着她魅惑了公墓的负责人，为一个毫无身份、仅剩一个头颅的历史罪人，得到了王国最昂贵的墓园中的一处安身之所，然后将木盒亲手埋葬。杰拉尔一直沉默地跟在她的后面，没有说过一句话。
黛夜的手指抚摸着墓碑，最终放弃了为他书写墓志铭的打算。一来是她不知道是否该在上面留下他的真名，如果让前来扫墓的人看到这个皇家墓园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数百年前的死者——还是一个亡国的罪魁祸首，只怕他死后都不能安生；二来，谁都可以给阿尔贝里希刻墓志铭，只有她，没有这个资格……
身后是熟悉的气息，从杰拉尔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公会开始，她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却也没有拒绝他的跟随。而现在，她感到颓然无力的时候，杰拉尔的存在，莫名地让她觉得很安心。
黛夜站起来，终于转身正对着杰拉尔，望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她突然无奈地笑了：“是不是我不说，你就永远不会主动问我？”
杰拉尔回以微笑，然后走近她，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摸出一张干净的手帕，仔细地为她擦去手上残留的土痕：“因为你会愿意告诉我的，不是吗？”
黛夜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她认命地摊着双手，让杰拉尔继续擦拭，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面对着宽容原谅的老师。
待到杰拉尔的工作完成，黛夜收回手，又一次背过身去，面对着空白的墓碑，眼底尽是朦胧的雾气：
“我是在他十四岁时找到他的。他出身在最混乱的贫民区，那里是王城的阴暗面，底层人民的聚集地。他的母亲是一个妓女，他的父亲是谁，连那个女人自己都不知道。”
黛夜第一次见到阿尔贝里希的时候，他刚从四五个比他强壮的大男孩手里，抢下了一条死鱼，为了保护这点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他宁愿生生挨着拳头，也要把鱼死死藏在怀里，瘦弱的小身板像是煮熟的虾一样，蜷缩成一团。
在这之前，黛夜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这里污秽、肮脏、混乱，比起战火纷飞的火器时代更像地狱。她都不用做什么，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就逼退了那些行凶者。相较于这些男孩只能穿着用废旧麻袋改成的衣服，一身深蓝轻铠、裹着大红斗篷的黛夜，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看似柔弱又年轻的女人，却浑身散发着不善的杀气，直觉让大男孩们感知到了危险，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第一时间选择了落荒而逃。
但是，那个弱小得不堪一击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神中，丝毫不带恐惧。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疯狂地开始啃食那条发臭的死鱼，连鳞片和内脏都被一起囫囵地吃进肚子，吞咽的速度快得像是饿了两天的地狱三头犬。直到他把鱼头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咀嚼了片刻，然后吐出一块嚼得变了形的鱼头骨。他抬起头，倔强而凶狠地瞪着黛夜，那样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就算是打死我也没有了。
即使他的头发已经脏得发黑，脸上满是污渍和血痕，也掩盖不了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漂亮得无与伦比的容貌，还有那双仿佛在发光的琉璃色眼睛。
但是，黛夜却看见了他的右眼之下，那个鲜红似血的刺青。
从那一天起，名为阿尔贝里希的少年，走上了另一条命运的路途。
“我可以给你钱。你带着你的母亲离开这里，从此过上富裕的生活。”
“那又如何？我依然是贫民区出身的低贱者，谁都知道我是妓女的儿子。”
“我可以保护你。如果有人辱你一句，我让他永远说不出话来；有人动你一下，我叫他永远站不起来。”
“我不要你的保护，我不需要你像幽灵一样时时刻刻监视我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能力所及，都能如你所愿。”
“我要权势！我要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屈服于我，即使心里依然看不起我，也要折服在我的权势下，恭恭敬敬地对我下跪！我要做人上人！”
“……你想做国王？”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完成。”
于是，在黛夜的安排下。阿尔贝里希离开了噩梦般的贫民区，洗干净了满是污垢的头发和脸庞，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来到王城的另一边，进入了皇家剧团，凭借着一张惊艳了所有人目光的脸蛋、充满了冲击力的表演，成为了剧团最出色的明星。
然后，正如所有史书记载的那样，他被理查公爵看中，王朝覆灭的伏笔就此埋下。
“爱德华九世一直想要抓到我，让我为他所用，吞并敌国。阿尔贝里希就是在进宫后，才猜到了我的身份。为了向国王卖好，他用自己做诱饵……骗了我。”
因为阿尔贝里希非常排斥她的接近，所以黛夜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魔法刻印，并且告诉他，如果有危险，只要在心里呼唤她，她就会来保护他。
阿尔贝里希利用了黛夜的好意，把她引入了王国的天罗地网，被沾满了恶魔之血的锁链束缚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恐惧。如果……如果不是阿萨·奥丁，她只怕会就此沦为王国的武器。
提起“妖精狩猎”，杰拉尔的眼神变得深邃，视线落在那个描绘着精致的白百合图案的陵墓上，双手不由地握成拳头。
“后来……刻耳知道了阿尔贝里希出卖我的消息，从王宫中掠走了他。然后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却不屑于吃他。结果，阿尔贝里希被恶魔收殓，用邪术将他复活了。”说到这里，黛夜又一次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痛苦得埋下了头，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塞满，再也发不出声音。
恶魔用阿尔贝里希作为教材，为她上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堂课。
“凌虚教你学会了守护，我便来教你学会复仇。对于背叛者，无需留情，必定要饮其血，噬其肉，他在死前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撒恩珀杰尔的低语，便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经历了被地狱三头犬的利齿一口咬穿喉咙的劫难，侥幸重生的阿尔贝里希大概想不到，等待自己会是更加深刻的绝望吧。当利刃隔开他的手腕，完美地将他一片一片凌迟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和完好的头颅，却依然还在活着遭受痛苦，一低头就能看到肋骨瓣膜后跳动的鲜红心脏。那时候，也许他会感谢地狱犬的仁慈吧。
亲眼看着那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妖精，被恶魔扼住下颌，自己的血与肉被她尽数夺去，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缓慢地流逝，身体越来越冷，冷得透骨生寒。他突然开始怀念起曾经在贫民窟的童年。
虽然屈辱，虽然饥饿，虽然没有未来……但是，阳光很温暖。
回想起那个人的眼里流出了最后的血泪，天使一般的面容完全扭曲成厉鬼，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嘶吼着，发出恶毒的诅咒，恨不得将她一起拉入无间的死亡深渊……
黛夜的身躯不觉一晃，险些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然而，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杰拉尔的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黛夜的头发，像是在用这种最直接的顺毛方法，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猫科动物。感觉到怀中的身躯终于不再颤抖，他才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左手捧起黛夜的脸颊，半强迫地让她正视自己，“你现在……有我了。”
黛夜抬起目光，对上一双相似而又不同的琉璃色眼睛。没有不甘于平庸的倔强，也没有掩藏不去的阴鸷。这双眼睛，干净得仿佛承载着一个清澈无暇的纯白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数百年的时间界限变得模糊，记忆里，两只流着血泪的可怖黑洞被水幕冲刷而过，所有阴霾都被阳光在顷刻间照亮了。
胸腔中，那颗跳动不止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
敏锐地察觉到黛夜混乱的喘息渐渐变得平和，杰拉尔的唇边才扬起了安心的微笑。他的手指轻轻抚开黛夜被泪水沾湿而贴住眼帘的刘海，露出那双清明的金色眼瞳。杰拉尔的笑意更深了一点，他低下头，在黛夜的额头印下一吻，然后，又一次将她揽入怀中：“黛夜……有时候，不要总是一个人承担一切。你可以试着依赖我的。”
黛夜把头轻轻靠在杰拉尔的肩头，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他镌刻着妖精图案的锁骨。心思突然一阵翻涌，不知往何处安放的双手，仿佛是终于找到归宿，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魔法评议会，[Era]。
曾经辉煌一时的评议会总部，此刻已经变成了满目废墟。四大女神的雕像破碎了一地，光洁无暇的白玉石被烧得焦黑，哪里还看得出原本高贵的原貌。匆匆赶来一队队的士卫军，正在不断地从废墟之下挖出尸体，然后盖上白布运走，现场的气氛趋于死寂，除了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动，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凤凰站在这片废墟前，眼皮子跳得就没有停下来过。恶魔……恶魔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女神雕像里可是镶嵌有庞贝古城里挖出来的魔水晶啊！真他妈的会糟蹋好东西！
无奈地叹息一声，趁着还没有人发现这里杵着一个无比显眼的人，身影化为一抹红光，闪身飞入了唯一保存完好的秩序女神雕像的……脑袋里。
魔法铸就的奇幻空间中，一扇白色门扉凭空悬浮在那里。推开门，进入到其中，门后的空间一如坠落的女神像一般倾斜着，白龙的一身衣袍破碎，懒懒地倚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四周一片狼藉，凤凰打量着这里被破坏得惨不忍睹的环境，再瞧瞧那位一脸悠闲好像在养老的龙王大人：“你居然没死？撒恩珀杰尔下手还是不够狠啊。”
白龙听到熟悉的声音，懒懒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优雅惑人：“早安。”
“早安……早安你妹啊。”凤凰的嘴角抽搐着。上下扫描着他的全身，确定这货看起来一副没事的样子，实际上绝对伤得不清。想到这位龙王大人被恶魔血虐的样子，凤凰的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看在曾经是同僚的份上，好心奉劝一句，你现在滚回你的老巢里，窝上几十百把年，还能捡回一条命。”
“谢谢你的关心。”白龙只是微微一笑，如和煦的春风拂过万物。然而，眸光骤然一转，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恰似极地之岸呼啸而过的寒风，“但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
“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疯子！”凤凰当然知道白龙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多么可怕。日蚀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是他显然做好了准备，早就策划了另一套方案。现在的白龙就像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所以才能赌上最后的筹码，妄图在绝境之中拼死翻盘。凤凰不禁提高了声线，试图叫醒这个装睡的执拗者：“守护之战的时候，我就曾经劝过你，你没听我的。现在吃过一次亏了，你还是不愿放弃？”
凤凰预知了守护之战的结果，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最后成为参战的妖兽之一，只是为了见到这个躲在幕后的发起者，劝他终止战争，避免酿成无法弥补的灾祸。然而，那时的白龙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好意，选择了孤注一掷。最后，涅槃发动，兰恩·米迦勒永远消失，黑龙阿库诺罗利亚就此诞生。
“如果你当时直接告诉我会是那样的结果，我一定会选择放弃。”白龙深深地凝望着不远处的凤凰，青黑的筋脉在苍白的皮肤下剧烈游走，暴露出他内心激荡起伏的情绪。一向从容的龙王大人，神情泄露了一丝不甘和疲惫，优雅绽放的紫罗兰，已然缠绕着致命的荆棘，“现在……我停不下来了。”
那双眼里的怨毒和阴鸷，让凤凰不禁都抖了抖。白龙对她的恨意，只怕不比黛夜少多少。抱着双臂，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凤凰避开他的目光，心虚地嘀咕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把我做成净化器能救回你的小情人，你分分钟剁了我。”
“所以呢？”白龙直直地看向眼前的女人，低沉隐忍的话语，犹如是在祈求神的恩旨，“兰恩他……还能回来吗？”
“救不了。”凤凰肯定地断言道，没有给他一点希望，“兰恩·米迦勒一个人承载了光明背后所有的黑暗，构成黑暗的是世间最可怕的恶念。虽然这些恶念害了他，但是现在支撑他活着的，也是这些恶念。如果把他和恶念强行剥离，失去了支撑的兰恩，就像是一个被抽空血液的躯壳，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而那些重获自由的黑暗……足以将这个世界瞬间毁灭。”
听过凤凰的话，白龙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黑龙阿库诺罗利亚……不得不死。”
凤凰的唇边勾起一个笑靥：“所以，要在黑龙死前，为那些恶念找一个最完美的宿体。”
“这个我可以帮你。”他们相识的时间，比那几只妖兽的年龄加起来，还要漫长得多。凤凰只是提起一句，白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他也有条件：“龙王祭，你得帮我。”
“可以。”即使白龙的计划有多么可怕，肩负的职责也注定了她会是帮凶。然而，凤凰沉默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地又确认了一次：“如果你发起龙王祭，魔法时代便会覆灭，灭龙时代到来……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吗？”
回应她的，是白龙坚定而决绝的答复：“我已经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凤凰突然感觉到一阵抓狂。她绕着狭小的封闭空间转了好几圈，终于还是忍不住情绪，语气也变得急躁起来：“龙族还巢即将结束，就算残存的龙族只剩下几只，这次还巢回复的龙息足够坚持一段时日，你何必……”
“一段时日是多久呢？你能告诉我吗？”纵使遍体凌伤，蜷缩在不为人所知的阴暗中，身为龙王的威仪，依然让凤凰感到压迫，几乎无法与之直视，“还巢……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手段，连你都不敢说出所谓的‘一段时日’是多久吧？”
凤凰咬了一下嘴唇，选择了沉默。
“如你所见，我现在这副残破的身躯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白龙重新躺回到长椅上，目光渺茫地凝望着头顶的虚无世界，“我已经没能救回兰恩，至少在我死前，让我完成身为龙王最后的使命吧。”
凤凰的目光意味深长，她久久地注视着白龙，好像在往他的灵魂深处探寻。曾经创造了世界的太古龙族，经历十几万年的峥嵘岁月，直至今日，那一身往日耀眼刺目的光华，已然黯淡到快要看不见了。恍然之间，凤凰感觉到一阵兔死狐悲的凄凉——龙族即将迎来灭亡，下一个便是她了吧？
他们这些神之使者，早就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一切的努力，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毅然转身，凤凰走得步伐极快。然而，她的手刚刚扶上白色的门扉，却又停住了脚步。
“你说，神还会继续眷顾我们吗？”凤凰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目，“瑟拉弗。”
“于人类而言，我们就是神。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白龙静静地合上了双眼，“迦蓝陵歌。”
距离评议会的废墟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恶魔撒恩珀杰尔倚靠在树上，带着痴迷而满足的表情欣赏着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久违的痛感让他眷恋不已，甚至是不愿意疗伤。没想到，竟然是衰弱到弱不禁风的白龙给了他惊喜，他亲爱的龙王大人亲手布置的逢魔结界，也可以把他伤到如此境地，倒叫他有点舍不得杀死这位宿敌了。
到底是提前让小黛夜那边的好戏开幕呢，还是和龙王大人玩会儿捉迷藏呢？撒恩珀杰尔又开始纠结了。
一道黑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在恶魔的身旁，黑魔导士瑟雷夫，单膝跪地，一手扶在弯曲的膝盖上，一手握拳撑在地上，微微低着头。
“回来了？”撒恩珀杰尔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平淡无奇的语气，仿佛是一个慈爱的父亲看到了离家出走的儿子。
瑟雷夫抬起头，柔软的黑色发丝洒下碎影，碎影后的眼睛闪烁着猩红的血光。
作者有话说第67章 第六十七话 光与暗的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