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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话 风的旅人 ...

  •   “很抱歉,打扰一下。”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很细微的声音,突如其来的访客轻轻敲着门,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一袭宽大的黑色长袍包裹着过于清瘦的身体,显得有些松松垮垮,他的脸色苍白不带血色,漆黑的发丝服帖地洒在额前,看起来柔弱而又没有攻击性,让人根本无法把他和那个传说中的黑魔导士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瑟雷夫?”看清楚门口的人是谁,梅碧丝的脸上非常难得一见的露出了心虚的表情,“你……你来了啊。”
      “梅碧丝……”看着梅碧丝努力往黛夜的身边挤过去,试图把隐藏自己起来的举动,这位历史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也只能是面带无奈地摇头,“你以为你瞒得过我吗?”
      天狼岛上,梅碧丝通过她和黛夜的魔力共享,第一时间感知到黛夜身受重创。公会的印记传来了黛夜被零挖心的景象,当时梅碧丝就猜到苍狼知道了恶魔心脏的秘密,得手后,必定是要前往庞贝古城,复活恶魔撒恩珀杰尔。所以,梅碧丝的第一反应,除了担心黛夜的安危,就是怎么瞒住这个消息不让瑟雷夫知道。
      然而,梅碧丝显然太过低估了恶魔对瑟雷夫的影响力,撇脚的借口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黛夜揉了揉梅碧丝的头发,即使是机关算尽如她,面对在意的人,也会有失算的时候。目光看向瑟雷夫,神情表露着她正在接受现实:“你已经感觉到了吗?他……回来了?”
      “目前还没有。”瑟雷夫抚上自己的心口,温柔的笑意带着几分颓然无力,“但是……我听到了啊——来自恶魔的呼唤。”
      恶魔的心脏,正在向着恶魔的躯体无限靠近。撒恩珀杰尔被禁锢的灵魂,正在狂妄地叫嚣着自由。他,黑魔导士瑟雷夫,恶魔的一只玩偶。只需要主人动一动手指,他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的思想、他的身体,都将牢牢地掌控在恶魔的手中。
      再也无法享受到了啊……他渴望已久的安稳生活。
      那样苍白的笑容让黛夜心底一紧,察觉到梅碧丝的身体在颤抖,也只能揽住她的肩膀,传达自己的宽慰。
      瑟雷夫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再落在梅碧丝的身上。他依然对着黛夜微笑,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在我们再次成为敌人前,最后看看你……和梅碧丝。”
      过人的听力,让他听得见空气中传来几不可闻的抽泣声。但是,瑟雷夫依旧是选择了继续说下去:“黛夜……如果我又一次不受控制,把灵魂卖给了恶魔……下一次再见到我的时候,请不要手下留情。”
      瑟雷夫低垂着头,刘海洒下的阴影,遮住他清澈的双眸:“我比你们……更痛恨那样的自己。”他以手覆面,神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他的周身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黑色雾气,众人又一次感觉到七年前在天狼岛上,那种如坠深渊的绝望感。
      凤凰皱着眉头,不着痕迹地来到了黑魔导士的身边。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的肩头,魔力悄无声息地输入,原本面色扭曲的黑发男人,顿时平静了下来,异样的黑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氛一时间趋于死寂。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黛夜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嗓音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魔力感知察觉到他的体内,有两股相互排斥的气息,因为主体的情感剧烈波动,开始动荡不安。黛夜的眼帘微垂,试探性地问道:“这是……死亡捕杀?恶之本源开始影响到你了吗?”
      颠倒善恶的禁忌魔法【涅槃】,光明的背面,即是世间一切的罪恶。承载了恶之本源的兰恩·米迦勒尚且化身为黑龙阿库诺罗利亚,作为思念体的瑟雷夫也没能逃过劫难。
      越是想珍惜生命,越是会夺走生命。无意识释放的黑暗魔力,即为恶之本源的诅咒。所以,瑟雷夫才会千方百计地躲藏起来,不去靠近任何有生命的物体。但是,他珍惜生命的意识越强烈,他拥有的破坏能力越可怕。即使没有了恶魔的蛊惑,他依然被这个世界拒绝。
      瑟雷夫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凤凰的魔力纯净到极致,连恶之本源都无法侵蚀她半分。身体像是被浸泡到圣水之中,彻底净化了一般,瑟雷夫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舒畅。
      “其实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情。”表情终于恢复了平常,瑟雷夫的目光注视着黛夜,“我带来了一个人,想让你见见她。”
      瑟雷夫微微侧开身子,人们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人。
      遮掩在瑟雷夫宽大的黑色长袍后面,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头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水蓝色的无机质大眼睛,仿佛是幻境中的假想天空,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的手指不安地抓着瑟雷夫的披风,白皙的小脸上,全是惶恐与茫然。
      黛夜看清楚小女孩的模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了人群,拨开了阻碍,瞬间飞扑到她的身前,太过突然的动作让她失去平衡,突兀地跌跪在地上,然而,她全然不顾地把那个女孩揽到自己的怀里,然后死死地抱住。
      好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拥在怀里的是温暖的实体,而不是一个虚幻的梦境。黛夜的身躯都在发抖,直到女孩发出轻微的呼痛声,被唤醒的意识终于回到脑海。
      松开了太过用力的双臂,黛夜扶着女孩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拉到自己眼前,让她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那张记忆深处的熟悉面孔。颤抖的双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黛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泪如雨下。
      沙哑的嗓音,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小空……”

      “阿无。”推门而入的男孩,脸上难得没有挂着一贯温柔的笑意,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脏兮兮的包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待已久的女孩站起来,急忙迎了上去,表情终于从担忧到放松。这段时间,她一直有听到邻居在提起两个王之间的矛盾激化,刚刚平息的战事,随时都有再次爆发的迹象。凌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城去寻觅食物,她本来就是非常反对的。他们只是普通的平民,一旦出了城,遇上了敌军来袭。就算是军队的士兵不伤平民,攻城的火器可是不长眼睛的。她宁愿挨饿,也不想让他拿命去冒险啊……
      还好……还好他平安回来了。女孩的眼底,是担心后的庆幸。
      然而,当她看清楚凌虚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瞳孔瞬间怔大了,“哪来的婴儿?”
      破旧的布料上,还有火器攻城后,留下的烟熏污渍,黑漆漆的襁褓,衬托得小婴儿的皮肤更加白皙稚嫩。平稳的呼吸,红扑扑的小脸,都在昭示着她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在城郊捡到的。”凌虚把包裹着婴儿的脏布换下来,女孩很快在屋里找到一张没用的小被子,小心地搭着手,把孩子重新包裹好。一脸别扭的婴孩努着嘴,似乎有被吵醒的迹象,凌虚熟练地抱着她,轻轻地摇晃,孩子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继续沉沉地睡去。
      一边哄着婴儿,一边对女孩说道:“阿卡德和埃兰又打起来了……城郊遍地都是尸体,也不知道是没来得及撤走的周围村庄的居民,还是其他地方逃荒来的流民……路过的时候,我听到死人堆里有哭声,上去看了看……然后,就发现了这个婴儿。”(注:阿卡德、埃兰,古城邦名。)
      注意到女孩瞬间流露出惊恐的眼神,凌虚也只能是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看来这次,恩美王是不打算放过埃兰了。伊辛被逼得没办法,大概是要对抗到底了。毕竟是他先惹怒了恩美王啊。”男孩抬起眼,目光深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内敛,“如果恩美王真的吞并了埃兰,阿卡德就会成为亚拉亚安最大的城邦。”然后,恩美王的下一个目标……估计就是菲奥雷了吧。(注:恩美王:阿卡德城邦的君主;伊辛王:埃兰城邦的君主;亚拉亚安:亚德里艾尔的古称)
      女孩的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年仅八岁的她并不懂各个城邦之间复杂的势力对抗,也不懂各个王之间的恩怨纠葛,她只能从男孩的话里,听出一个她最最害怕的结果——
      “又……又要打仗了吗?”
      单手抱住襁褓,另一只手握住女孩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凌虚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别担心。我们的王——卢伽尔班达可不会任人踩在他的头上。恩美王想把手伸到菲奥雷,还得有点大本事。”
      女孩并不能听进去这么苍白无力的安慰,她的脑海已经完全被即将到来的战争占据了。从周边村庄的战火硝烟爬出来,一路逃难到中心城,终于安定下来。日日夜夜入耳的炮火声,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阿无你来看——这孩子都不怎么哭呢。”意识到女孩已然陷入了对未来的无限恐惧,凌虚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情绪。依然微笑着强拉过女孩,让她来看自己怀里乖乖入睡的婴儿。还没有萌发自我认知的小婴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了父母,又是在何等恶劣的环境下活了下来。仿佛生活在另一个无忧无虑的次元里的她,无疑是最幸福的人。婴孩含着自己的手指头,做着一个香甜的梦境。
      女孩久久凝视着小婴儿的睡颜,渐渐放下了恐惧,面色变得柔和起来。
      凌虚看着的却是女孩的侧脸,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靥愈发深了几分:“我捡到你的时候,你也只有这么大一点点,软软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女孩好奇地抬眼看着他,眼底是晶亮的光彩。
      “你可没有她这么安静,老是爱哭。苏珊婆婆都哄不好你,我就更不敢抱你了。一抱就哭鼻子,爱哭鬼。” 说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男孩的语气带着故作的嫌弃:
      慌慌张张地躲闪着他的袭击,女孩的脸有些红,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你那个时候也才多大啊……肯定是你把我抱疼了,我才会哭的。”再次抬起头来,眼睛认真地对视着他的,“你想养这个孩子吗?”
      “有这个意愿。”凌虚点点头,向女孩传达着自己的心意,“当初,苏珊婆婆也是这样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然后,我又捡到了你。”
      目光落在桌子上,那里摆放着一只被火烧得发黑发亮的陶罐。在战火中失去了儿女的苏珊婆婆,把心底所有的悲伤化为爱意,转嫁到这对同样在战火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身上。每天清晨,从相依为命的母羊身上挤出奶,用这个陶罐烧得滚烫,又慢慢吹到温热,再倒入细口的小瓶子,哄着孩子喝奶。就这么耐心而细致地养大了凌虚,养大了她。直到今年年初,这个善良的老人在睡梦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不是苏珊婆婆的善意之举,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总是把笑意挂在唇边,已经成为了凌虚的一种习惯。他相信笑容拥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一如苏珊婆婆的慈爱而又坚定的笑脸,能让他们不再哭泣,“所以……虽然婆婆去世了,至少尽我们所能,把婆婆的心意延续下去。”
      “阿虚你都这么说了,我还会反对吗?”女孩伸出手,逗弄着婴儿娇嫩的小脸,婴孩非但没有哭,反而扭了扭身子,展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
      “就叫她——凌空(Inkon)吧?”

      “小空……小空……小空……”再一次把她拥入自己的怀中,黛夜怔大的眼睛不住地淌着泪水,目光依然是无法置信,“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她十八岁的那年,凌虚发现魔力,创造了魔法。同样也是那年,恩美王俘虏了卢伽尔,卢伽尔班达自尽而亡,他的儿子——吉尔班达即位,成为菲奥雷城邦的新任君主,吉尔班达第三王朝建立。傲慢而愤怒的王,为了替父报仇,再次掀起了菲奥雷与阿卡德之间的战争,这场战役打了整整七年,史称“七年战争”。最初,菲奥雷王军被阿卡德的重型火器所压制,频频后撤退让,直到退守中心城。两年,阿卡德的攻城火器在菲奥雷的城墙外,接连不断地狂轰乱响了两年,菲奥雷的人民用血肉和眼泪堆砌成守卫家园的最后一道防线,为王的任性和自负买单。强守主城四年后,菲奥雷的军队终于展开反击。围绕着城墙外的河流伏击作战,菲奥雷王军从城内悄然潜出,打得阿卡德人措手不及,大批的火器和大量的尸体被埋葬在了血红的河水里。“河上之战”的胜利,吹响了逆袭的号角,阿卡德节节败退,几乎溃不成军。菲奥雷一寸寸地收复失地,甚至是一度兵临阿卡德的中心城城下。
      而菲奥雷城邦取得胜利的关键——正是来自于凌虚的效力,以及创始魔导士麾下不足一百人的魔导军团。
      魔法的神秘与强大,使得信奉神灵的阿卡德人误以为是神迹的降临,引以为傲的火器在魔法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神出鬼没的魔导军团让曾经不可一世的阿卡德王军闻风丧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阿卡德的战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愿意接受失败的恩美王,放弃了所有光明磊落的手段,派出了奸细潜入菲奥雷。
      那一天,十二岁的凌空把黛夜藏到了柜子里,自己从窗口跳出去,引开了闯门的奸细,最终被俘虏到了阿卡德。
      彼时的黛夜身中恶魔之血,早已是躺在床上等死,面对突如其来的侵入者,她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如果那个时候,凌空选择抛下她自己逃走,对于抓到可以威胁凌虚的人质的阿卡德人来说,自然不会再去追她。凌空是完全能脱险的……
      恩美王的目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抓住了凌空,用她的生死逼着凌虚转投到阿卡德,让魔导士为他卖命。凌虚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进退两难。
      然而……那个孩子,生来有一颗倔强而不屈的心。她在阿卡德的地牢,点燃了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包括看守地牢的阿卡德士兵,包括恩美王的野心,包括她的性命……
      凌空之死,成了凌虚和她的心里,最大的伤痛。

      但是——她从来没敢想过,小空还活着……她居然活着。跨越了八千年的时光,她们还能又一次重逢。
      “为什么……为什么……”黛夜抱着小女孩喃喃自语着,闪烁的眼瞳,像是在诉说着心底的茫然,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时间的旅人。”仿佛是看出了黛夜的疑惑,瑟雷夫适时地开口了:“对失落的魔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时间的……旅人?黛夜松开了手,深深看着凌空的眼里终于有了焦距。
      传说中,那个可以自由操纵时间,穿梭于过去与未来的时间魔法?
      “大概是在地牢的时候,因为情况危及生命,导致自身突然觉醒了魔法,被强制拉入了时间隧道。”瑟雷夫知道一些黛夜的过去,目光再次转到凌空的身上,“不过,她似乎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魔力,可能是因为强行被带入时间隧道的缘故,她的精神力受损很厉害,长时间停留在时间隧道出不来,连思维和心智都有些混乱了。”
      黛夜当然知道精神力受损有多么严重,那是比身体上的损伤更可怕的存在。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从再见到现在,凌空还没有说过一句话……无法置信地抚上眼前女孩的脸颊,心痛地发现那双眼睛里,只有茫然无措……她,并不认得自己。
      “我在来的路上,感觉到有一处的空间扭曲,才阴差阳错地把她从时间隧道里面带了出来。”瑟雷夫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当时听到她叫凌空,我都不敢相信有这么巧合,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你对我提起过的那个人。所以,只好顺路把她带过来,让你认认。”
      瑟雷夫对着黛夜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看来,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黛夜依旧半跪在地上,捧着那张脸,呆滞着发神。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失去的亲人,如此艰难地再见,面对着面……却是陌生人?
      凌空抿着唇,惊惶失措地望着眼前流泪的女人,一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悲伤,局促地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身边的瑟雷夫,得到确认的点头回应,凌空终于抬起眼对上了黛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叫了一声:“妈妈?”
      ……在场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就算是黛夜,也被这声妈妈惊得愣了许久,才又气又好笑地低吼了一句:“我是你姐!”
      凌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怯生生地往后缩了一下,直到她的视线,透过黛夜的肩头,看到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眼里猛地绽放了亮光。
      像是一条滑溜溜的鲤鱼,从黛夜的怀里灵活地闪了出来,直勾勾地扑向她背后的——杰拉尔。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就不放手,稚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脸:“爸爸!”
      石化中的人群风化了。
      杰拉尔的神情微愣,被袭击的他双手僵直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直到正对上凌空抬眼望着他的目光,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恍若是荡漾着波光的湖水,杰拉尔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个了然的微笑,放松的双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黛夜在旁边,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幕,心底居然涌上了名为嫉妒的情绪——为什么小空对杰拉尔都比自己亲近?她这是把杰拉尔……当作阿虚了?
      瑟雷夫悄悄打量着着黛夜复杂的脸色,不觉有些好笑。像是想到什么,才又出声问道:“我就把她交接给你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埋在杰拉尔怀里的凌空顿时探出头来,她几下脱身出来,急匆匆地跑回到瑟雷夫的身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不要!我要你!”
      瑟雷夫瞬间感觉到黛夜的眼神射线……压力山大。
      然而下一秒,黛夜的目光变得晦涩黯淡。她疲惫地闭上眼睛,语调无比沉郁:“算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小空留在我的身边不一定是好事。”恶魔即将复活,她自己能不能在撒恩珀杰尔的手下活下来都不甚明了。已经连累了一个妖精的尾巴,她不能再把小空拖到这趟浑水里。
      黛夜撩起凌空额前的碎发,深深地凝视着她的面容许久,好像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底。然后,起身看向前方:“瑟雷夫,你带她走吧。”
      面对着黛夜无比郑重的神情,瑟雷夫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沉默了半分钟,才回答道:“我的情况不比你好多少……但是,你既然放心把凌空交托给我,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她。我有一个故友,会照顾好她的。”
      目送着瑟雷夫和凌空离去,一高一矮的背影在夕阳余韵中,拉长了身影,看足好戏的凤凰,点着艳丽的唇瓣,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靥。

      “说什么故友……”离开小木屋的凌空,瞬间换了一副与刚才全然不同的面孔,连说话的语气都退去了所有怯懦,带着十足十的调侃,“除了阿无姐姐和她那个契约者,你哪儿还有什么朋友?”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见识到这人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本事,瑟雷夫也是无语凝噎。
      “刚进门的故事不是编得挺顺口的吗?”凌空一脸赞赏的表情望着瑟雷夫,显然是在表扬他的超水平发挥。
      “但是……你演得也太过了。”瑟雷夫现在非常同情黛夜,摊上这么一个好妹妹。
      “那个男人……拥有的毕竟是凌虚哥哥的灵魂啊。”凌空的目光,远远望着天边半沉的夕阳,眼底有着几分恍惚,“不搭把手,阿无姐姐那个死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那个杰拉尔不错,我希望阿无姐姐能得到幸福。”
      她在地牢里觉醒了【时空的旅人】是真的,她掉入时间隧道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是真的,她打开的时间涡洞被瑟雷夫偶然发现才阴差阳错把她拉了出来也是真的。但是,她的精神力受损,因此神志不清却是骗人的。
      她在时间缝隙里,游离了数千年。那里拥有无尽的空间,却没有时间概念。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只能透过时间缝隙,看着别人的一辈子——生老病死,过去现在是如何度过。魔法将她的年龄永远地定格在十二岁,但是,那双注视着世界的眼睛,仿佛是一个古井无波的老人,掩盖着岁月的沧桑。
      如果时间是永无止尽,那么连时间都会变成一种可怕的东西。时间的旅人——看似是时间的掌控者,实际上,却是时间的囚徒。
      瑟雷夫偏过头,看到一张落寞的侧颜,不由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她的身边?”
      “我是在时间的缝隙里,看着阿无姐姐一路走过来的……”凌空被困在时间隧道里面多久,就看了她多久。黛夜是怎样在活着,没有人比凌空更清楚,“她对凌虚哥哥太过执念,那种执念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比恶魔之血还要可怕的毒|药……如果她不能醒悟,执念迟早会害死她的。这个时候,我留在她的身边,无疑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凌虚哥哥的存在。”
      瑟雷夫并没有答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凌空的选择是对的。
      “不然你以为,零哥哥是为什么看不下去了?”凌空对苍狼向黛夜下手的心理,还是能猜到几分的。说到这里,她突然蹲下了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深深地把脑袋埋了进去。风声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况且……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消失。”是她太没用,至今都不能掌控时间魔法,成为真正的操纵时间的旅人。她现在是可以自由进入时间隧道,来去于过去与现在,然而,她依然无法阻止时间的力量,把她随时拉回到时间缝隙中,继续做一个出不来的囚犯。
      再抬起头时,凌空的眼睛一片通红:“比失去更可怕的,就是得而复失。她会发疯的。”
      哭过了……瑟雷夫注意到她遍布血丝的眼球,心里也不好受。至亲重逢的情感压抑到现在才敢爆发出来,凌空的痛苦绝不会比黛夜少。
      “不过啊……她还留着呢,她还记着。”凌空犹是挂着泪痕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无比怀念的笑容,“那条项链。”
      被黛夜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黛夜的脖子上,戴着的绿松石项链。也许现在绿松石已经不值钱了,但是在她们生活的年代,绿松石还是只有贵族才能买得起的稀有石头。那条项链,也是她在一个贵族夫人家里做工得到的奖赏。然后,被她当宝贝一样送给了黛夜。
      一把抹去所有的泪水,胡乱地揉了揉眼睛,凌空仰头看着瑟雷夫:“你有什么打算?”
      瑟雷夫犹豫了一下:“我……想去庞贝古城看看。”
      “也好。”凌空点点头,“那我们就此别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话 风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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