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26、第二十五章 异变

　　半夜里，睡到约摸两更天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房里有点不对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撩开帐子看着我，我大惊，蹿了起来，就要尖叫，却被捂住了嘴。那人伸起一个指头抵住自己的嘴，冲着我“嘘～”。
　　瞌睡虫顿时都不知去向，我睁大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却在昏暗的光线中不得要领。他微微一笑，放开我，主动侧头，把脸转向由窗外洒入的月光，却是元慎。
　　我闭上眼睛，拍拍胸口，轻嘘一口气，恼道：“干什么？半夜来吓我！”
　　他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把我的外衣提过来，放在床上，说：“没办法，被人气得睡不着，过来报仇的。”打开房门，很大方地走了出去，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我拿起外衣，避开月光，在黑暗处穿好，走到他身后，轻声说：“好了。”
　　他环住我的腰，直接带我来到后院那棵榕树后的石头旁。看着这块只够两个人并肩靠坐在一起的石头，我暗自发笑。
　　元慎扫了我一眼，说：“有什么好笑的？”不会吧，我就笑出来了？
　　“我看看，这块石头旁边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以后有什么东西藏在这儿，告诉你就在‘老地方’，可不是只有咱们俩知道么？”
　　元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惜儿，你要拿什么东西给我，那用得着这么麻烦，随便找个丫鬟往王府一送，不就成了？除非你成心要我好找。”
　　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等用完五年的“江心碧”，我连卷铺盖走人的心都有，所以哪有什么好东西送他？要不是好东西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手，所以啊，还是算了吧。
　　元慎在石头上坐下，拍拍旁边，我很自觉地靠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转头看着我，我扳着手指算了算，笑道：“认识四年啦，怎么？快认不出来了？”
　　他轻轻一推我脑袋，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我们认识了这么些年了？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凭良心说，我这些年可有亏待过你？”
　　那肯定是有的，要不怎么会有“江心碧”的事情呢？只是，形势比人强，现在断断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我很乖巧地应道：“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没有，那，就算是没有吧。”
　　“什么‘就算是’，本来就是，我好心怕你以后上我府里来，被没见过的奴才拦了，特特地给你个玉牌表明身份，你倒好，诚心呕我。”我似乎听见磨牙的声音。
　　这么说，那玉牌还是有用的，短时间内不能丢了？就这事让他晚上不睡觉，上侍郎府来锻炼身体？白天被骚扰就算了，晚上还不得安生，想想我还真是命苦啊！我伸伸懒腰，打了个大哈欠，不客气地又靠到他身上。
　　他伸手拍拍我的脸，“惜儿，醒醒，别睡着了，还有事情要跟你说的。”
　　我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说吧，我听着呢。”
　　耳朵被拉起，我吃痛，睁开眼睛，不高兴地看着元慎：“干什么呢，半夜三更不让好好睡觉，亏你刚刚还说没有亏待过我。”我嘟着嘴，有点委屈地瞄了他两眼。
　　他又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狼啊？炫牙呢？我恨恨地想，顺便给了他两个卫生球。
　　元慎看着我，只是笑，状似甚不经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从下个月开始，这‘江心碧’的用量可是一个月两次了。”
　　我又听到磨牙的声音，只是，这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这死孩子，锱铢必计，太不可爱了，迟些日子告诉我会死啊。看着他灿烂的笑脸，我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元慎牵起我的手，温温地说：“惜儿，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来，先送你回去吧。”
　　直到回到房里，看着元慎的身影消失无踪，我却突然没了睡意，一月两次，是不是说我马上就是晋王府的常客了？还是不请自到的那一种。

　　近期去侯府，经常能与新封的魏王，原来的三皇子元凯不期而遇。
　　我算是吃过亏了，因此，除了整个的水果，只要是他老人家经手过的东西，我一概不吃不碰。对着他，只是笑，不多说话，尽量当好一个木头美人。我就不信了，这样还能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结果我在侯府里遇到他的次数是越来越多，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长住侯府了。也算是难为他了，对着一个笑多话少的木头美人也能乐此不疲，难道我在哪里露了破绽？要不，就是那一抹明黄实在是动人心魄。
　　现在，我就在侯府里，和魏王殿下一起品茗下棋，泡茶的，是我的堂兄——顾颐峥。我怎么样都得给他一点面子，因此，时不时地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只是，由热到凉，这一小杯茶还未见底。颐峥哥哥几次要帮我续水，都被我坚决地拒绝了。
　　至于棋，我这方早已是苟延残喘，谁让我尽走昏着。好不容易，平平顺顺地，有一点小成就，又让一个昏着给毁了。一而再，再而三，这局面还真是风吹雨打、落花流水啊。
　　保持淑女形象，也为了保持木头美人的端庄、无聊，我不做什么悔棋之类的孩子游戏，免得出现什么“娇俏可人”的评语。只是，新晋魏王对着我，只是一径地笑着，时不时说点小笑话来取悦我。不要说，木头美人还是挺有技术含量的，特别是在“忍”功上，很多东西要装作充耳不闻，不要有太多回应，很累的。有时候想想，也算是我和元凯之间的博弈吧，看谁最后撑不住了，先告退下来，另一方就算是大功告成，功力更上一层楼。
　　结果，没有想到来了一个搅局的人。程紫依居然亲自带了丫鬟，捧着茶点、水果过来看望我们。她站在我身后看了看，笑道：“惜儿，算了，别下了，伯母都看出来你怕是要输了。”
　　我笑：“伯母说的是，惜儿认输。”推棋而起。
　　程紫依看着元凯：“你们下棋没有什么赌注么？”嗨，看来她是来逼我破功的。
　　元凯笑道：“下棋不过怡情养性，加个赌注可不就俗了么？”
　　程紫依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不是这么说，咱们怎么会象那等子俗人，拿什么金银珠玉来赌，没得看轻了自己。可要是输的人弹一段琴，或是唱一个小曲，你们说，好玩不好玩。”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一点都不错的，程紫依是成心来让我破功的。
　　果然，元凯和颐铮拍手叫好。我淡淡地笑：“只是，伯母知道，惜儿在静安院里可没有瑶琴。”唉，怎么感觉都象是在垂死挣扎。
　　程紫依笑道：“偌大一个侯府，怎么会连张琴都找不着。不急，伯母昔日也是喜欢弹琴的，今儿虽说是荒废了，可是还有有一张琴的，虽说不及你的‘紫漪’，也还是不错的。”叫过身边的小丫鬟，让她去取琴。
　　程紫依回身看我，略带回味地说：“要不是这么些年，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没时间让我好好练琴，要不一准也是个大家了。现如今，大家是不能指望了，只能盼着时不时有个好手弹几首曲子给我听听，也算是一偿夙愿了。”
　　颐铮马上把话接了过去：“早听说惜儿妹妹是侯府里弹琴弹得最好的，我都没好好听过，今儿算是有耳福了。娘，你要没什么事别忙着走，一道听听。”殷勤地搬过椅子，侍候他母亲坐好，再亲自捧上茶水。程紫依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爱子，而元凯，则是一脸深究地看着我。
　　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我在侯府中也干了不少尽人皆知的事，在孙辈中的地位，怕已是连侯府中的任一下人都心知肚明，侯府若是刻意要辅佐魏王，定是不容我这么混水摸鱼下去的，退一步来想，让当家主母来做这事，也算是很给我面子了。
　　琴取来了，我认命地坐在矮凳上，左手起，右手滚拂，一曲《祈天》慢慢由指端淌出……
　　程紫依闭着眼睛，按着韵律打着拍子，颐铮只是笑着看我，元凯却是面无表情，一手支颐，淡淡地看着我。
　　春欣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副喘吁吁的样子，我恍若不见，继续弹下去。她四下看了看，赶紧站定，一一施礼，我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程紫依张开眼睛，微带惊异地看着她。春欣凑过去，在程紫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程紫依脸色骤变，尖叫起来：“竟有这等事？”
　　我不便停下，只能继续粉饰太平。
　　程紫依嘉许地看看我，转头微笑着对元凯和颐铮说道：“家里一个下人大白天的就喝多了，正在闹事呢，我去看看。”带着春欣匆匆离去。
　　看多了她玲珑八面的样子，一眼瞥去，觉得她临别时的这份笑略略有点勉强，看来侯府出了点棘手的事情。元凯略带笑意地看着程紫依远去的身影，颐铮却是明显多了几分忧色。
　　看来，这两人都清楚，能让程紫依如此失态，决不是一个下人闹事这么简单。
　　正盯着他们俩，不提防，元凯转过头来，变换表情已是来不及了，我迎着他的眼光，神色不变，他了然一笑，懒懒地回头看了看颐铮，转过来，又是一笑。
　　一曲终了，元凯率先拍手叫好，颐铮一副被惊醒的样子，跟着鼓掌，说：“可算是好好听了惜儿妹妹的一支曲子，真是不错。”
　　我微笑不语。
　　元凯站起来，说：“今天在侯府里也打搅得够久的了，小王也该回去了。”颐铮赶紧出言挽留，我只是站起来，笑着，看着他们客气。
　　终于，元凯还是走了，临出门前，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我却是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静安院，与陪我同来的明浩说起刚刚的事，猜度侯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正说着，小喜跑进院子，和小曲一块叽叽喳喳地说着，明浩似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居然侧耳聆听，我微微一笑，不去理他，顾自斟茶饮水。
　　一会儿，小喜和小曲说完话，各自走开。明浩微微一哂，冷冷地说：“刚刚竟有人闯到了侯府内堂来。”我大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明浩歪了歪头，说：“据那两个小丫头说，刚才有人打伤了好几个家丁，闯入内堂，说要见他的妹妹。”
　　我惊疑地接了一句：“妹妹？”
　　明浩冷笑：“可不就是，不知道被侯府的哪位爷给抢了，人家父母在府门外哀告了好些日子，不但没求得女儿，还被打了回去，据说当妈的回去不久就死了，现在来了个厉害的哥哥，上门寻仇来了。”
　　“是真的吗？现在呢？”曾经由外祖父和舅舅的口中听说侯府颇有些不轨行径，可是又怎有就在身边发生的这事惊心动魄呢。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人有点瘫软。
　　明浩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只是侯府的为人处事，实在不敢恭维。”
　　我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问道：“那现在这人呢？”
　　“听说是关在后院的地牢里，怎么了？”
　　我低头看着脚尖，期期艾艾地低声说：“明浩，咱们救他好不好？”
　　明浩怪异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用脚在地上乱画，继续说：“咱们救他吧。”
　　“这世上有多少含冤蒙难的人，我们救得过来吗？”
　　我抬头看着他：“明浩，我也姓顾，这是顾家人造的孽，怕是迟早得还的。我只是想替自己积点德，以后，就是死了，我也可以说，我曾经救过一个人。”
　　明浩认真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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