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于世》无良的过客

42、青云非愿瑶池远2

　　“为什么啊……”听到林瑶的问题，若鸿淡淡一笑，说，“九尾狐族的功法十分特殊，初时进阶迅速，到了一定程度，有劫难要度，度过了自然是无碍，度不过，便再无寸进。”
　　“劫难？”林瑶挑眉重复道。
　　“比如，情劫。”若鸿说。
　　听闻此言，林瑶倒像是松了口气，她说：“您的意思是，无论是我，还是那个男人，都是他们修行的工具？”
　　若鸿颔首，说：“你似乎不在意？”
　　林瑶垂下眼帘，说：“女人都希望遇上一个爱着自己的男人。但是，您知道的，对我这样的女人来说，爱情不是必须。荣华富贵，尊荣无限，这才是我这种出身的女子真正向往的东西。如今，我只所求，不过是一生康泰。少琅许我一生执手，我信他。可是，他对我太好，我心有不安。”
　　“所以，发现他亦是有所求，放心了？”若鸿接道。
　　“对，我放心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林瑶说。
　　若鸿看着林瑶，说：“你和你的母亲很像。”
　　“是吗？我觉得我比母亲快乐。”林瑶笑着说。
　　“你能这么想，她应该放心了。”若鸿轻笑着说。
　　林瑶看着灯火，目光柔和。若鸿的面目隐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东边的天空泛白。
　　“你的夫家遇上麻烦了。”若鸿忽然说。
　　“麻烦？”林瑶一惊，瞬间想到前天傍晚他们的异常。她略作犹豫，说：“您，可会帮我？”
　　“帮你如何，不帮又如何？”若鸿似笑非笑地问。
　　“您若肯帮我，我就去与他们共患难，若是不帮，我便什么都不知道。”林瑶的声音很平静，眼中却透出一丝慌乱。
　　若鸿轻轻一笑，说：“我不喜管闲事，却还不会眼看着语心的女儿失去了后半生的依靠。”
　　林瑶站起身，对着若鸿行礼，道：“多谢田姑娘相助之恩。”
　　若鸿对林瑶伸出手，像先前那样带她离开。
　　一晃神的工夫，两人就到了地方。林瑶发现，她现在的位置不是黄家的四合院。她不认为若鸿走错了地方。她已经可以听见打斗的声音了。
　　林瑶清楚，自己就是个累赘。她没急急忙忙的跑过去。说不着急是骗人的，毕竟是相伴十年的枕边人。林瑶压下心里的焦虑，安安静静地跟在若鸿身后——这样识趣的行为，为她赢来了若鸿的一个赞许的微笑。
　　若鸿看似悠闲地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两人就可以看见那几位了。那边的几位没发现这里多出了两个观众。和妖怪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林瑶清楚的知道，妖怪们对周围的环境是多么的敏感；他们没发现，应该是身边的这位大妖怪做了什么吧。
　　黄家三人被六个人——或者说，人型生物——围着打。看周围的痕迹，他们应该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黄家三位暂时落在下风，却没有什么危险。林瑶见此，松了一口气，开始观察起那边的六位。
　　这六人，有一个林瑶见过，就是黄绯颜的那个男人。没想到，他明明是一个人类，竟然能和锦儿抖个旗鼓相当，甚至略占上风。围攻黄少琅的，是两个男人，对付黄绯颜的，则是一男一女。黄家三人的武器都是剑，那边的，除了那个女人用鞭，锦儿的对手用刀以外，其余的用的都是杖。他们的动作太快，林瑶没办法看清他们的容貌。还有一个人没有下场。那是一个老人，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他穿着暗红色的古怪袍子，手持一人高的藤杖，站在最能阻止黄家三人突围的位置。林瑶的玉佩一直在发热，她分不出哪个是妖怪，哪个是人类。
　　“是赤鱬啊，这可不好办了。”若鸿忽然开口道。
　　“赤鱬？”林瑶不解。
　　“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这是……《山海经》里的句子。”林瑶皱眉想了想，说，“那六个，是赤鱬？”
　　若鸿微微摇头，说：“是五个。和锦儿相斗的那个，本是人类。”
　　“本是人类？现在不是了？”林瑶一边问，一边主意场中的情形，因为黄家三人不甚危险，故而有心思问些不那么紧要的东西。
　　若鸿眯起眼睛，说：“他本无修为，机缘之下，得到了妖族的真元，才有此等威能。不过，因为被妖气侵蚀，他已经算不得人类了。”
　　“那个度真元给他的妖族，是绯颜？”林瑶问道。
　　“从气息上看，确是如此。”若鸿颔首道。
　　林瑶点点头，又问道：“您说，不好办了，是怎么回事？”
　　“赤鱬，是来报仇的。”若鸿说。
　　“报仇？”林瑶不解。
　　“九尾狐和赤鱬都是生而为妖，他们的居所离得不远。”若鸿看着林瑶依旧不解的模样，说，“狐狸，是吃鱼的。”
　　普通的生灵得到机缘，开启灵智，修炼成妖，大多不会在意本来的种族，因为他们已经是不同的了。先天妖族则不然。他们一出生就是妖，自然没有什么和族人不一样的说法。族人的遭遇，他们能够产生一种情绪，叫做感同身受。幼年的赤鱬被九尾狐猎食，长大了的赤鱬要找九尾狐报仇。九尾狐有族人死在了强大的赤鱬手里，心里自然是有着恨的。
　　林瑶不知道后天妖族和先天妖族有什么区别，不过，九尾狐和赤鱬有仇，她是明白了。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了。当年，凌舒夜和若鸿无疑是有交情的，可是，当年那件事，她没出手，甚至没有提醒他。林瑶不确定，若鸿会不会出手。
　　若鸿像是知道了林瑶的顾虑，她微微一笑，伸手弹出一道光束。那光束打在锦儿的对手身上，他不由一个踉跄。见此变故，锦儿一愣，手中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她到底年轻，对敌经验少，没能趁此机会重创对手。不过，那人也没有再战的能力了。那光束化作翠绿的藤蔓，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任他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挣开。
　　锦儿略作迟疑，后退一步，握紧手中宝剑，不知她顾忌的是这奇异的藤蔓，还是她的母亲，总之，是没给这个男人补上一剑。其他几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故，他们又过了几招，各自分开。黄家姐弟将锦儿护在身后，另外那四人，却在那位老者身后一步的地方并排而立。那位被缠成粽子的可怜人躺在中间，这时候，无论哪方动手，最先倒霉的都是他。他只能祈祷，身上这些碍事的藤蔓能结实些了。
　　林瑶借机打量那边的四个年轻人。他们乍一看，确有几分相像，细看，却又说不出哪里相似，只是，看着觉得怪怪的，和普通人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林国的人和燕国的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一般。他们身上那种怪怪的感觉，大概就是赤鱬的特征吧。他们的长相只能说是一般，别说和风华绝代的若鸿比，便是黄绯颜的艳冶，锦儿的活泼可爱，也是没有的。大概，也就比普通的人类漂亮一点儿吧。
　　最先有动作的是那个老者。只见他高高举起藤杖，那藤杖带着水蓝色的光辉，向那颗粽子身上打去。看他那用力的模样，不知道他是想敲开那层层叠叠的藤蔓，还是想将那个男子直接砸扁。那些藤蔓也不是好惹的。它们迎着打来的藤杖，伸张身体，缠了上去。老者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他猛地抽回藤杖，踉跄着倒退两步，被身后的人扶住。
　　吃了一亏，老者站直身子，当机立断吐出一个字：“走！”
　　另外四人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老者，施展遁术离开。地上被绑成粽子的某人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招呼先前的同盟。可惜，他的嘴被藤蔓缠着，没人能听懂他的声音。那几位走得可谓是干脆利落，根本没有哪个注意到他。
　　留在原地的黄家三人面面相觑。黄绯颜小心的用宝剑的剑鞘戳了戳地上的粽子，藤蔓没什么反应，里面的人有什么反应，呃，看不出来。
　　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危险，黄绯颜伸出手，试探着触碰藤蔓。藤蔓毫不客气地缠了过来。黄绯颜缩回手，皱起眉头。
　　另外两人试了试，亦是如此。
　　最后，黄家姐弟砍了一截树枝，将粽子绑上，抬着回去了。
　　林瑶点点头，说：“没事了，我们也走吧。”
　　“不去见见？”若鸿挑眉。
　　“他们不希望我知道。”林瑶摇摇头，说。
　　若鸿轻笑，说：“装糊涂装到你这种程度，也算少有了。”
　　林瑶自嘲地笑了，说：“人生就是一场戏，若是自己都骗过了，那就是真的了。”
　　“既然如此，不如随我看看这燕国的边城吧。”若鸿提议道。
　　林瑶笑着点点头，说：“好啊，想来，他们是不希望我这时候回去的。”
　　依旧是前一日的茶楼，依旧是临窗的位置，若鸿喜欢这里，林瑶也觉得这里不错，她们决定在这里消磨时光。
　　茶楼二层没什么人，林瑶和若鸿可以放心的谈些不适合普通人听见的话题。
　　这个时候，林瑶最好奇的，当然是青丘九尾和赤鱬。最想知道的，自然是赤鱬了。她想起方才的事情，不由想起那个一直没出手的老者。开始，她以为那个老者是头领一类的人物，需要统筹全局，故而不动手。后来发现，他确实是头领，可是，他的动作似乎并不灵光，他不动手，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让身有残疾的人当头领，不是没有，但是，让这样的人带队打架，怕是不合理。那么，就是，他真的老了。妖怪，也会老吗？
　　林瑶问出了这个问题。
　　若鸿微微一笑，没有急着解释，反而说：“这种话，万不可对其他妖族说。”
　　林瑶睁大眼睛，虽然不解，还是乖巧的点头。
　　“不必这般。我知你不是乖巧的孩子，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装模作样。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既然提了，就不会瞒你。”若鸿摇头笑道，说，“如今，妖族被分为两类，一类是九尾狐这般的先天妖族，另一类，本不是妖，乃是机缘之下，开启灵智，修炼成妖的，也就是所谓的后天妖族。先天妖族，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寿命悠长，有着各种各样神通的人。他们生来就已经开启了灵智，能够修行。但是，他们的寿数是有限的，若是不能在阳寿终了之前，修成妖仙，也会衰老死亡。后天妖族开启灵智颇为不易，弱小时无人护持，夭折者，更是不计其数。不过，我还不曾听闻哪个后天妖族是老死的。想来，这就是上天的补偿吧。”
　　林瑶点了点头，说：“听您先前的意思，先天妖族和后天妖族，似乎不和睦？”
　　“对，先天妖族认为后天妖族残忍粗鄙，野性难驯；后天妖族嘛，弱小时嫉妒先天妖族有族人相互，强大了，又鄙视他们的软弱。双方相看两相厌，若是有谁将这二者相提并论，定然要惹得他们不愉快。”若鸿说。
　　林瑶“哦”了一声，又问：“那么，您是哪样？”
　　“我吗？我应该算是后天妖族。”若鸿说。
　　什么叫做“应该算是”？林瑶心中有着这样的疑问，却没问出口。有些事，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的。刚刚那个问题，已经僭越了，若鸿没怪罪她，她已经在心里偷着乐了。
　　见林瑶好久都没说话，若鸿不由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你的脾气好了很多——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林瑶轻咳一声，说：“我记得母亲提过，您曾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我现在依旧是一名大夫。”若鸿说。
　　“那您能不能帮我看看，嗯……”林瑶脸上泛起红晕，她说，“我成亲已经将近十年，一直没有子嗣，能不能帮我看看……”
　　若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你和你的夫君，不可能孕育出子嗣的。”
　　“这是为何？这世上，也是有半妖存在的啊。”林瑶惊道。
　　若鸿淡淡的说：“妖族孕育子嗣与人类不同。弱小的母体是无法孕育强大的子嗣的。半妖再不济，也强过你许多了。若是强求，怕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林瑶想了想，露出认命的表情，说：“罢了，既然他都不提，我还介意什么？任何时候，杂种都是骂人的话。”
　　“你能想开，自然是最好的。”若鸿淡淡地说。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算他再找十个八个女人，专门给他生孩子，我也是想得通的。”林瑶不甚在意地说。
　　若鸿低声一笑，说：“你没嫁入豪门，当真是可惜了。”
　　林瑶嗤笑一声，说：“豪门有什么好？年轻时和婆婆斗，和相公斗，和相公的妾室斗，老了，和儿子儿媳斗，算计来算计去的，有什么意思？我和母亲就是这点不同，她喜欢高高在上的生活，我却希望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所以你处处不如她。”若鸿如是评价。
　　“对，我不如她。我做不到像她那样。所以她给我安排了一个我绝对无法接受的联姻对象，就为了让我自己跑出来。”林瑶自嘲地说，“不过，我比她活得自在。她或许会高兴吧。”
　　“语心，自然是高兴的。”若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