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珏》赵七儿

19、苦弈

　　几个太监宫女服侍太子吃过中饭，端了收拾过的膳盒往厨房走，正穿过花廊，如意玉立的身影从偏院走过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喊道：“平常，你把盒子给别人，过来一下。”

　　平常忙把盒子交给身边的小太监，也不知道如意找他什么事情，心下忐忑不安，跟着如意来到了他的房间。如意的房间比一般太监的大了许多，是个三进的屋子，最外面是客厅，中间是书房，里面一间是卧房，用屏风隔着。平常跟着如意匆匆走过客厅，来到书房，如意在书桌后面的椅子坐下，大概刚才走的急，有些轻轻的咳嗽。

　　他咳过一阵，突然问道：“平常，咱们是同一年进宫的吧。”

　　平常不知道如意为什么问这个，点点头。

　　如意大概是因为生病，有些轻轻的喘息，语气因为这个变得缓缓的，却听不出是什么滋味，平常只听他接着说道：“跟我一样，咱们都服侍太子已经十六年了吧？”

　　平常又点点头。

　　“那太子对你如何？”

　　“太子对下人宽厚仁爱。”如意越问，平常就越害怕。

　　如意话锋一转，凌厉的问道：“太子对你宽厚仁爱，那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太子么？”

　　平常脑袋里面“嗡”的一下。果然被发现了么？才这么几天而已。他只得抵死不认，慌乱的道：“我一直伺候太子十分周到，不知道怎么如何对不起太子了。上次严大人家的事情，也是平常无意，连严大人都放过平常了，太子也没有说什么，难道你还要追究么？”

　　如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东西，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就给你看看。”说罢先展开一幅长卷，“这是什么？”

　　“画。”

　　“是画，”如意道，“是北齐谢赫的真品。”

　　“我不懂画。”平常只装作不知。

　　如意冷冷的看着他，道：“你确实不懂画，不过这幅画，却是你放在太子书房里面的。”说罢，他又掏出几份奏章，在平常眼前晃了晃：“这些奏章，确实是我跟太子看过的，可是，却不是原来的那一份，除了你送奏章，没有人再碰过。”

　　平常一口咬定：“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趁我不备掉换了。”

　　“那么这些，也是有人趁你不备放在你房间里面的了？”如意有些可怜的看着平常演戏，不过是个三流的演员罢了，是非早已经写在了脸上，“这些可是真正有太子和我批注的奏章，难道你要拿到你的房间去仔细研读不成？”

　　“还有你房间里面的炭盆那些纸灰，烧的是什么？为什么我找到了一些信笺和奏章没有烧完的残迹？你的房间里面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还有你的贴身的一些衣物的边缝，缝着成卷的银票，难道这些都是别人为了栽赃你，替你缝进去的？……”

　　一桩桩一例例证据确凿，平常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如意根本就不是怀疑他询问他，他早已经调查清楚了一切，只是把它们摆在他的眼前罢了。

　　如意见平常瘫地上，冷冷的道：“我们从小熟识，我真想不出你能做出这些事情来。我现在还没有告诉太子，你就为了这些东西，就把太子的江山都卖了？”

　　“江山？”平常倒吸一口冷气，他是个蠢笨的人，字都认识的不多，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有如此严重。“是上次严大人那件案子，我被送到严府之后，严大人就问我是要一死抵命呢，还是要活……我是心里实在害怕，才做这些的……我并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关系，开始只是严大人说给太子送礼太子不纳，要我偷偷的送过来。那些奏章也是严大人说他有几个门生想要升官，怕太子的态度阻碍，于是让我偷偷调换……”

　　“笨蛋！”如意怒道，“平常你知不知道，你要把太子害死了！”因为忿怒动了心气，他又陷入了一场深深的咳嗽，吐了几口血，拼命喝着浓茶才勉强压下嘴里的血腥味，如意有气无力的道，“那如今你怎么办呢？”

　　平常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严如瑾么？如意揣摩着，也许还有郑云吧？他们布局多久了？自己这边竟然丝毫不知，就算知道了，也几乎没有什么证据，有的，只是这么一个靠不住的人证罢了。也都怪自己太疏忽大意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做这件事情，死十次也不够了。你现在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也许还能保住你一条命。你回去把自己替严如瑾做的这些事情，什么时候、做了什么、接触了谁，给我写在一张纸上面。另外严如瑾那边叫你做什么，换什么，你都先答应着。只是要换的东西，你都拿来给我；换掉的东西，你也不要烧掉，一起拿过来。”

　　平常点点头，神色里又有些为难，踌躇着不敢开口。如意看他神色有异，皱起眉头道：“怎么，不想做想死么？”

　　平常吓得一个激灵，忙道：“不不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认得几个字，那个事情，没有办法写……”他因为害怕和紧张身子微微颤抖着，脸色惨白，小心翼翼的说。

　　原来是这个。如意长出一口气，他还真怕还有什么阴谋了，他点点头，疲惫的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做事情吧。我还有些事，等晚上你来我这里，你说我写，然后你按个手印就好了。”

　　平常点点头，哭丧着脸告退了。如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争扎不脱的无力感。他突然一瞬间有点茫然，自己究竟是下棋的人，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呢？只是棋局已经开始了，无论是棋手还是棋子，怕是都没有退路了吧。

　　他却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平常，晚上平常没有过来。如意找到平常的屋子的时候，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吊死在梁上，尸体早已经僵冷很久了。而平常的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新的证据也找不出来。如意皱着眉头，看着平常悬在半空中沉重摆动的尸体，棋局远远比他想的要复杂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