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仙骨无寒暑》putaoliulian

2、好天良夜多风月二

　　从百濯香楼的大堂再往前，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便是一扇白玉镂空的大门，进去后直直进入眼帘的，便是刚刚楚逸云倾身为舞的彩台。
　　四下一顾，便发现这房间实在是极大的，却又结构精雅，外围着赤栏，栏外植着垂杨数株，长长的柳条翠绿欲滴，袅袅娜娜的垂在了栏外的清水里，堂里不知从何来上一阵清风，香在有意无意之间，摇曳出风姿清扬。室内一片清凉。
　　赤栏之上正是雅座数间。檀道鸾刚进门，一个碧衣的女子，右边脸颊一个小小的梨涡，吐词清朗明白："公子，请跟我来。”
　　檀道鸾漫应了一声。上楼安坐了。
　　烟涵下去，心里想，这檀家公子真俊。

　　说来也奇怪，竞价的声音只有三个方向。苏卿云这里，檀道鸾那边，以及楚子野。
　　想来是他俩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解决了，断然容不得别人来插手，可是苏卿云这边又是唱的哪一出呢？居然两边都不买账。一个是累世公卿，门生故吏遍天下，当今做官的一半走过他家的门，弄文的谁不知道檀家书香？而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权倾天下算不上，势焰还烧不着这小小的青楼楚馆？其实他们也可以放低一点想想，他俩凑在这小小红楼里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呀，想到这里，苏卿云眼里一抹笑意。敛神了一会儿，便叫红英过来，吩咐了几声。
　　而价码已经喊得可以买下整座青楼了，仿佛只是一个游戏。眼前这依旧不动声色的楚逸云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苏卿云抚弄着她的头发，含笑说道，“逸云，待会儿有人上来，你做何打算？”
　　楚逸云娇笑：“任凭主人做主。”竟是毫不在意。
　　苏卿云说：“既然你要跟我一段时间，那么后事难料，你且唤我卿云吧。主人二字听来实在别扭。”
　　楚逸云说：“烟涵姐姐拂月姐姐都是这么唤的呀？”
　　苏卿云淡淡说道：“你我机缘不同。”
　　楚逸云默不作声，心里想着“机缘”二字，出了神。
　　这会儿苏卿云已经敛衣起身，站在了门口，漫不经心的敲着楼道上的栏杆，嘴角含笑。檀道鸾和楚子野正好转角见了。
　　苏卿云倾身为礼，朝他俩含笑颔首。
　　楚子野深深的看了苏卿云一眼，大笑道：“檀道鸾，见到你不是什么乐事，但是却不知这小小楚馆竟有如此佳人，实在是赏心悦目至极。”
　　苏卿云听他这么说，似褒还贬，身份不明，也不答话，只是嘴角始终一抹笑意。
　　檀道鸾倒也不恼，倒是轻轻点头：“月魂玉质，卿本佳人。”
　　苏卿云笑笑：“谬赞谬赞，彼此彼此。”
　　楚子野听了这话，笑道：“原来还是个妙人。”
　　檀道鸾凝视她一笑：“清风明月，幸甚幸甚。”
　　三人大笑。不知笑的是这良白风月，还是彼此彼此。不知何时楚逸云已经站在了他们旁边，也未行礼。

　　三杯酒过。
　　楚子野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一介散人，师傅名我苏卿云。”苏卿云笑道。
　　檀道鸾沉吟道：“不知苏卿来自何处？我说不上相交满天下，但是实在是第一次见到苏卿妙人。”
　　苏卿云轻笑道：“我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你们自然不识。”
　　楚子野想，檀道鸾他家门相交满天下都不认识，不禁皱了皱眉头，道：“莫非苏卿是山门隐士弟子？”
　　苏卿云摇头笑了笑：“我师傅不是隐士，不过我倒是。”
　　檀道鸾笑道：“那就更奇了。苏卿既然是隐士，那现在下凡为何？”
　　苏卿云道：“在山修身，出山修心。有些机缘未了。”说到这里，语气里倒有了几分寂寥。楚逸云听到“机缘”二字，不禁向她看了两眼。
　　楚子野笑笑：“既是机缘未了，那就有得奔波了。还未请教苏卿师承哪位呢？”
　　苏卿云略略沉吟，摇摇头，笑道：“我师傅呀？他可没告诉过我名字，我要下山，他便叫我来了这百濯香楼。”
　　檀道鸾两人听得她如此说，问道：“莫非与这百濯香楼有什么关联？”
　　苏卿云说道：“大概是有些关系的。不过也没什么是非。”眼波一转，笑道：“倒是两位来此地，要搅什么是非呢？”
　　檀道鸾笑笑不语。楚子野道：“自是为了楚逸云。”
　　苏卿云揽过身边的楚逸云，叹道：“同是姓楚，不知我这卿卿与楚王爷有些什么渊源？”
　　此时苏卿云搂着逸云，说不出的自在，道不得的风流，说不出的潇洒，可是吧，就是有那么一点怪，这交颈的是两个女子。
　　檀道鸾轻声说：“又不知苏卿与楚姑娘有什么关系呢？”
　　苏卿云笑道：“自是卿卿。”边说，一手抚楚逸云清艳的眉道：“嗯，卿卿，你说呢？”
　　楚逸云：“卿云说是，就是。”仿佛斟酌着一杯酒，似醉非醉，眼里一段缠绵意，口里三分绸缪香泽。
　　楚子野看的一愣，也听得一愣，沉声道：“楚逸云，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
　　苏卿云不说话，楚逸云似乎也不打算说话。
　　檀道鸾忽然道：“楚姑娘，圣上已经知道了。”
　　苏卿云一脸淡然，两眼微闭，唇角似笑非笑。
　　楚逸云漠然道：“我不想回去。”
　　楚子野眼有急色，说道：“皇兄说了，只要你回去，一切好说。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楚逸云漠然道：“我不会听他的。”
　　楚子野沉声说：“他下了份圣旨给我。”
　　楚逸云说：“跟我没有关系。”转而唇角露出一丝讥讽：“他居然用这个来威胁我？又或者是威胁你？”
　　楚子野道：“自然是威胁我。”的确，你都敢逃了，还会怕他来抓你？
　　楚逸云低声笑笑：“我不会回去的。”忽而抬头，道：“檀道鸾，你来又是为何？”
　　檀道鸾朝她一笑，说：“不过是闻风而动罢了。帝女歌舞绝世。”
　　苏卿云叹道：“楚卿不想回去，却又留在我身边，却叫我不知怎么办呢？”明明是为难之语，不知为何，檀道鸾只觉里头有三分笑意，心里想，不知这出戏到底是谁来唱主角呢？今天晚上的确是个良夜。
　　此时楚逸云已经起身在一旁立着，苏卿云拔过头上的金钗，一头青丝做云散，她似也不在意，叹道：“不知道楚王爷在我这百濯香楼做了些什么安排呢？”
　　楚子野沉声道：“我哪能做什么安排，楚王闲人一介。外头围的都是皇兄的暗卫。”
　　苏卿云自把金钗轻敲：“卿卿，暗卫吗？似乎你这位皇兄对你很是看重呀？看来是非拿你回去不可呢。”
　　楚逸云柔声道：“苏卿会帮我的是吗？”
　　苏卿云抬眼看她，眉眼山水一般优美，她眯了眯眼，长叹：“卿卿，真是美丽到危险的地步。”
　　楚逸云唇角一扬，但笑不语。

　　苏卿云漫不经心的说，“王爷，你回去跟你那位皇上说，楚逸云不想回去。”
　　楚子野说道：“这我却做不了主。”
　　苏卿云忽然道：“这我自然知道，不过可能需要委屈一下子野。”话中三分笑意。
　　檀道鸾截声道：“不知道苏卿有什么打算？”
　　苏卿云叹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既然卿卿不愿，愿意跟着我这闲云，这百濯香楼又呆不住了，只能四处飘荡，不过也好，我下山来，还没好好看看这里。”
　　檀道鸾听她说的竟是没有一丝迟疑，似乎在这插翅难飞的局面里，她无须惨淡经营便能离开。
　　接道：“苏卿想怎么离开？”
　　楚子野想她孤身一人，不过是个姑娘，倒不知她有什么能耐能够带楚逸云离开，虽然不说话，听她说的轻松，虽然怀疑，但是眼里也有了一份玩味。可转身一想到皇帝的吩咐，便皱起了眉头。
　　苏卿云看他这样，便低声道，“子野，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透出一丝顽皮的意味。楚子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眼前白影一闪，脖颈处传来轻微的疼痛，是一条血痕。
　　檀道鸾心里一惊，不说刚刚没有看清苏卿云的动作，他看着漫不经心坐回位置上的苏卿云，手上的金钗丝毫不见血丝，那就是说她的动作非常之迅速，在她的金钗划过收回之时，楚子野的血居然还没有渗出肌肤。断弦离柱飞箭脱手而去想来不过如此。想到这里，心中一沉。虽说目前是友非敌，但是没有人会喜欢有些东西，不能掌控。
　　而他们这次来，先不说楚逸云怎么会在这小小的百濯香楼，这苏卿云也是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面对他俩不惊不讶，虽然苏卿云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但是似乎对他俩有了解，至于这了解是多少，他心里一寒。而苏卿云的态度，他苦笑，通身气派，像个姑奶奶。帝皇也没给她当回事。
　　其实，檀道鸾本人也是。但是毕竟这天下近百年来，皇室与贵族共治，而檀家又是士族首领。比起刚刚即位的皇帝，檀家嫡长子数起典来，实在还要贵气三分。可眼前的白衣庶族的苏卿又是为何这般无法无天呢？
　　纵然想着苏卿云有什么通天的手段，尽管是白衣纯洁好似处士，但是这般野蛮愚蠢的方式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是够直接。因而，只是一息交换之间，楚子野不怒反笑：“苏卿，端的是好手段。
　　只有楚逸云，她的脸上放射着十分温柔的光芒，红润的嘴唇孩子般柔和的微笑着。
　　苏卿云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谁知道她心里其实极为苦闷呢？一下山就遇到的这就啥事呀！但她的右手玩着金钗，左手不忘搂着楚逸云，眼睛纯洁明亮，唇角笑意依然不散。
　　的确只有受伤的使者才好回去交差。
　　楚子野大笑，深深地看了苏卿云一眼，拱手道：“苏卿，有缘再见。”随尔，声音一沉，道：“逸云，你好自为之，能走便走吧，不要回来。”说完便大步而行，颈上的血留出来竟也没有意识一样。苏卿云微笑不语。眼睛一转看向檀道鸾，却见他半靠着椅背，两眼亮如晨星，扬着眉看她，并没有打算离开，苏卿云已经听见空气中流动的声音，她抿唇一笑：“此刻不走，更待何时？莫非公子也有妙计？”这么问，实在是苏卿云不知道自己的百濯香楼难不成有自己不知道的密道？不过就算是有，她也不用知道，她站起身来。他却还是一脸玩味的表情，像是等待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应该也不乏血染的风采。
　　忽然叹了口气，“檀公子，苏卿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檀道鸾看着长身玉立的苏卿云，白衣飘飘，青丝高挽，手无寸铁，听得这么一句，他道：“莫非苏卿打算净身出户？”
　　苏卿云眨了眨眼，笑道：“这是苏卿的地盘，莫非还要苏卿走后门？”说完又看了看身边袅袅纤身的楚逸云，踌躇道：“卿卿，你还是换个样子出门比较好？”说到这里，拊掌自笑，“这般我见犹怜，想将卿卿拆骨入腹的怕不止我一人罢？话说红颜祸水，或者卿卿这么走出去，那些个打打杀杀的非目瞪口呆任我等蹂躏不可。”
　　檀道鸾几近目瞪口呆看着苏卿得意的胡言乱语，看着温柔含笑的楚逸云，眼波流转，媚色缠绵。叹道：“素闻天逸帝女红颜媚世，诚不欺我！”听到这几个字，楚逸云笑得越发柔媚，眼光斜斜飞向檀道鸾，檀道鸾却仿似丝毫不懂，眼里却仍是赞美之色，这种像极了苏卿云看她的眼神，使楚逸云一愣。

　　寒光肆意，杀意几近扑面，这三人却在这里眉睫之间不加任何风云之色，想来也都是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