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害》lodeleo

3、第 3 章

　　记得三大爷曾经说过：“要说人，他妈就一个字，贱！”
　　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多条皱纹挤在一起，常年锻炼的喉咙倍儿亮堂，几乎是恶狠狠的吼出来。三大爷其实不是什么大爷，只是个整日扛着烂锤子揽活的臭铁匠。据说三大爷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过的。当年谁不知道村花是他的裤下之臣，整日追着送茶递水嘘寒问暖，一付非他不嫁的架势。无视其它小伙眼中迸射出的血淋淋的刀子，三大爷觉着倍儿有面子的同时，照样该躲的躲，该吃得吃，丝毫不为所动，日子潇洒得意的狠啊。不料平地惊雷，某日一觉睡醒，村口敲敲打打爆竹震天，竟是那丫头嫁人了。三大爷顿时傻了眼。
　　原来这竟是个乌龙亲，新郎官和三大爷同名同姓，姑娘以为心上人终于石头开花，欣喜若狂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嫁了。
　　红盖头一掀，不是那人。木已成舟，还待怎样？三大爷输得窝囊输得冤枉。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不在意？为什么失去才知道要珍惜？为什么要等来不及了，才知道错过了什么？
　　所以三大爷说：“人他妈就是一个字，贱。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忒烦看着就触气，非他妈分了才知道原来有人为你补衣送饭就是天大的福祉……”然后追悔莫及长吁短叹。

　　我也叹气。
　　果真如此。
　　在宫里的时候吧，哭着闹着要出去；等到有一天真的被放逐，却心心念念都是回来，回来。

　　时间不停流逝，记忆中最后的中秋，随着日金花谢去的，还有月国的昭昭国威。
　　谁都没有料到，所有人都以为月国的富饶强盛似乎永不消逝。然而人自以为是的永远不过是浪尖上的奔流花沫，转眼就被命运的漩涡吞噬淹没。

　　番王造反了。

　　秋雨滂沱。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水声，夹杂着金属敲击的沉闷声响。天地间硕大的雨幕沉沉压在头顶，只有远处的乾清宫好像熊熊沸腾的火炬在铺天盖地的冰冷中跳跃挣扎。
　　我曾经在百姓的街市上看到过涉死的鱼，肚皮已经被剖开，肠子血水流了满地，可是眼睛还睁着大大，身体不停的弹跳、抽搐。一如现在，这座昔日被人们交口赞叹为神迹的巍峨建筑只能在烈焰中痛苦的呻吟，没有人能够挽救它逐步走向毁灭的命运。

　　雨水很凉，我情不自禁抖瑟了一下，引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拢紧双颊的披风帽，用眼角看了看身边的戚将军。在他脸上，不再有平日的冷静，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焦虑以及紧张的表情。禁军齐刷刷跟在我们周围，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和远处的哭喊声求救声一起被大雨吃得干干净净。

　　我年轻的太傅很喜欢雨。他说雨是天空思念大地的眼泪，让人沉静又忧伤。他的这句话在侍女中广为流传，最后因此吸引了更多多愁善感的芳心。这是一种很叫我新奇的想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天空也是有眼泪的。想起来我也经常哭鼻子，不由对会哭的老天爷油然而生几分亲近感。
　　可是这样的雨却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冰冷，麻木。
　　好像除了雨就在没有其他存在。没有远处奔走慌乱的人们，没有到处吞噬人的火海，没有被大雨包围的我们。
　　那段最腥风血雨的年岁，父皇驾崩了，母后死了，太傅被谋害，戚将军带着我们逃到东土，却又在追兵下为我们断后而咽下最后一口英雄血。
　　生命中的人都一一失去。

　　那些存在过的人和事如此鲜明血热，令我有种错觉。好像就发生在此时此刻。好像一回头，一伸手就能抚摸到他们温热的身体，好像他们从不曾离开。

　　感觉到身边什么微微踢动，我抬眼望去。

　　此刻床褥中的小东西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发烧小小瓜子脸上秀眉紧蹙，白玉沁汗，长长睫毛可怜兮兮的轻颤。我鼓了鼓腮帮，朝他眼裢吹去。浓密黑睫就如同风中翻飞的芦苇胆怯的躲避不可知的侵扰，不胜娇羞。
　　这小孩瞧上去分外稚气，大约舞勺之年，长得倒是真周正。不消说身上诸多锦衣环佩，单是一身细皮嫩肉也只能是富贵人家精心养出。

　　小东西，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院中？

　　受苦的小东西不自觉地轻吐呻吟。红樱小口粉嫩嫩开合，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细牙。樱唇皓齿，看得我色性大发，终于按耐不住伸出禄山狼爪，捧着小脸蛋上下其手，划划眉毛，戳戳脸蛋，玩得不亦乐乎。
　　你说，这小孩子不会是人家专门养起来的娈童吧。

　　手指来到挺翘的小鼻子。我才不自主放缓了节奏。
　　一遍又一遍，细细轻抚，流连忘返。
　　这一张脸，最像他的就是这处。
　　再小些，就是他十二三岁的光景，再高些，便是他现在的模样。

　　我神游物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全身俯撑在小孩儿身上。
　　还未干透的冰凉发丝滑下，引得小孩儿抽搐不适的冷颤。我心内疚，自己也刚从水里捞起，手脚还未暖透，怕肌肤相触又冷坏他，只好卷起宽大的衣袖留神隔着布料纷纷拨开。
　　手挪开的时候，袖口的绣金紫边颜色被汗渍深了一点。
　　小家伙大汗淋漓。
　　反正袖子也湿了，我干脆又帮他擦了一遍汗。

　　皇太子大人帮你服务这么久，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我无良的捏捏小脸泄愤.
　　指尖触摸到温热的唇。我的心抖了一下。

　　就这样鬼使神差般低下了脑袋。

　　晚上息了灯，侍女们放下纱帐。夜风习习，将帷幕柔柔推开，帘外银光点点，月光水一样流淌进来。
　　黑暗中的来者倚靠在脚边雪白软垫上。精致的半边脸笼罩在凝霜中，斜斜挑眉与我对视,白衣雪肤正如那漆黑夜空中一轮明月，皎洁明耀熠熠生辉。
　　“泷。”
　　“嗯。”
　　“不睡？”
　　“来看看你。”
　　“看什么？我今日比昨日更好看些？”
　　“嗯，终于开始向我靠拢了。”
　　我抬脚蹬他。
　　泷轻轻笑了起来。一把抓住我送上去的脚丫子。手指爬上膝盖，在凹陷处略微用力揉搓起来。舒服的感觉就潮水般一波波从那里涌散开来，蔓延至全身。我顿时全身酥麻，手脚无力，享受的哼哼。
　　“舒服吗？”
　　“嗯……嗯。”我话都懒得回答。直接哼出声，当作听到了。
　　“这小孩当真对你胃口？”
　　“是长得不错。”我又想起来今日手下的柔软粉团，满意的大大点头，“继续继续，别停啊！”
　　泷冷笑起来：“所以你就不惜引犯风湿，跳下潭子扮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哎哟，疼啊！”我听出这味道不对。我的娘哎，估摸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又捻了虎须。连忙使出哀兵政策，哎哟叫唤起来。
　　“哪儿？”
　　“这里、这里！在过去一点点，左边……对，就是那，啊，舒服……”
　　泷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去，愈加认真小心的按摩起来。让这么修长干净的手指做这等下人才做的事情，委实叫人有犯罪感。
　　“泷。”
　　“嗯？”
　　“你不累吗？”
　　“还好。” 水云殿距离上朝的正殿至少三里，白日里来回走动，车马劳顿哪有不累的道理。想当然这又是杀千刀的国舅爷的苦心安排,诅咒他.
　　“我真的好多了。”
　　“恩。”泷口上答知道，手中却一刻不停歇。十年如一日。熟捻的动作犹如已经做了几千几万年。哪里会疼，哪里舒坦，哪里要轻轻按揉，哪里又要施力压制，泷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病痛。
　　夜深了，泷把我往里推了推。侧身在我身边躺下。疲惫的伸伸腰肢，尔后寻个称意的姿势不消一刻便沉沉睡去。
　　敏感的耳后时时掠过微热吐息。细小的发丝调皮的挠动,叫人酥痒难当.
　　凉风有幸，风月无边，我却难以入睡。与朗朗乾坤中那一大圆盘互瞪煎熬良久，终于还是转过去看他。
　　睡觉时候的泷，分明就是个不设防的小孩子。
　　侧躺，双手交叠在脸颊一边，蜷缩成一只雪白的小虾米。
　　一点都看不出白日里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个装模作样的小老头。
　　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这是我的泷，世界上最乖巧，最漂亮的小皇子。
　　我唯一的弟弟。
　　泷睡得香甜，我小心翼翼的用不吵醒他的力道，将他围在怀里。泷稍微拱了拱，小狗嗅食般动动鼻尖，复而又安睡如斯。
　　被这么美丽可爱的小生物信赖依偎，让人油然而生幸福的感觉。
　　我阖上双目,与他额手相抵.
　　泷，愿我月麟能永远在你身边.
　　保护你，宠溺你，关怀你.而不使你为我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