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绯衣公子》空花航流

9、＜緋之章＞

　　（１）
　　櫻花……紛飛——在血色的月亮下妖豔……
　　仰面躺在透殿，身穿粉白的細長，又長又黑又亮的頭髮披散在木質地板上，像水底的妖嬈著隨水波舒展的黑色水草。露出來的小臉小手小腳，白皙玉質不像人類。
　　這個小人兒就這樣靜靜躺在地板上，安靜的就像一尊被人遺忘在這裡的木偶。
　　沒有點燈的黑夜。很遠的地方傳來細細的說話聲。
　　黃鸝一樣美好的女子們的聲音，怎麼聽都覺得似乎帶上了血腥的氣息那種就算是被掩飾在迷人香氣之下，也會一絲一絲流瀉甜膩如腐肉的味道。
　　“真是可惜了……本可以成為尊貴的人……內親王啊……”
　　“沒辦法……先皇……不在了……”
　　“……不被承認也很正常啊……”
　　“……話說被寄養了吧……”
　　……
　　竊竊私語著，那樣小心翼翼，惡意的，談論著。
　　“不被承認”、“內親王”、“被寄養”……
　　這才不是真相呢……
　　女童扭曲著嘴角。
　　大概是她比所有人都美麗的容顏？所以她才活了下來？她曾經尊貴的父上母上……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所以才永遠沉寂在内裏。
　　尋常一歲的小孩子能幹什麼？會記得什麽？
　　睡覺吹泡泡？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樣的各種光鮮下的腐爛呢。
　　小小的孩童嘴角勾起妖豔的笑容，黑色的眼睛漂亮的像是無機質的寶石，倒映著紛飛的櫻花融化成最後一夜的血海。
　　暴斃的父上其實是被虐而死，這樣的真相又怎麼能被流傳出去。
　　陽光下光鮮絢爛的平安京有多麼絢爛，隱藏在陽光之下的陰暗就有多麼腐爛黑暗。

　　（２）
　　溫暖的夕陽，居於右大臣宅中的一隅之處。
　　面對面坐著的真子和彌生婆婆。
　　恭敬俯下身的彌生婆婆用哀戚的聲音。
　　“我的小姐啊……如果你眼裡沒有情緒，也請用溫和的笑意去偽裝……”請不要在露出這樣麻木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神了，這樣的小姐如果被看到，那樣又怎麼能被接受……彌生婆婆那樣的悲傷溢於言表，只能用狼狽的用溫和的言語去掩飾，目光難掩愛護和悲傷“如果小姐只能是這樣，那麼請完美的偽裝……吧！”不要被人發現，這樣异於常人的小姐才能活下去……
　　真子直直的看進彌生婆婆的眼裡，一如既往的，隨即垂下眼簾，乖巧的依照彌生婆婆的教導行事，露出溫柔的笑顏。
　　“我的小姐……”

　　（３）
　　“《古今集》已習得多少？”端坐的右大臣——如今應該被稱作父親的男人有著嚴厲性情，例行公事的詢問著。
　　“已讀了六卷。有五卷可以背了。”彌生婆婆鞠了一躬回答著。
　　露出滿意但是矜持的微笑，但是嘴巴上還是說出“請加把勁努力吧。”這樣話語的右大臣，真子垂下眼簾掩去真實的心緒——她現在還無法做到擁有可以騙過所有人的“真實感情”——勾起的嘴角恰到好處，用袖子掩了掩嘴巴，完美的詮釋這個時代的女公子應該有的姿態。
　　“是”
　　連聲音也是符合男性夢想的柔軟嬌俏。

　　（４）
　　“欸，你有聽說過吧，就是住在北之花的那位女公子啊……”
　　“你說哪位啊……”
　　“有什麽不對的嗎？那可是位如同仙人一樣美麗的小姐啊”
　　“美麗是夠美麗……但是……但是……你不覺得、不覺得”
　　“覺得什麽？氣質優雅又高貴？”
　　“你不要隨便插嘴啦。聽小泉講嘛～”
　　“對不起啦請原諒我～小泉姐繼續講吧～”
　　“真是的那你沒辦法……好啦好啦別拉著我的袖子我說就是啦……就是北之花的那位啊……你不覺得沒有感情不像人類嗎……”
　　“什麽意思？小泉姐你說的太含糊啦我不明白～”
　　“就是……那位小姐其實一點感情也沒有啊……上次不是有個刺客闖了進來嗎，死在小姐面前，可是小小的小姐雖然害怕的撲進彌生婆婆的懷裡，可是！我……看見”
　　“看見什麽？”
　　“——看見的小姐，眼睛里漠然的……就像漂亮的琉璃球一樣！”
　　“什麽？——”
　　“不可能吧……這是真的嗎？”
　　“不相信就算了……”
　　……
　　說話的聲音漸漸遠離，陰暗的角落，露出繡的精緻的衣角。偏開頭的少女，隱沒在陰暗的角落里的面容，叫人看不清神色。

　　（５）
　　好似看進水底，有種不真切的虛幻感。
　　所以，有什麽是真實的，有什麽能確切感知自己的存在的？

　　（６）
　　公卿之家，三代由貴。

　　左中將，曲起左腳盤起右腳拿起一盅酒，喝盡“啊……真子……”
　　真子
　　這般溫柔繾綣的喚著。仿佛是用盡所有真心的情感，格外叫人……不忍起來。
　　只是……始終是沒有結果的。

　　從隱在暗處的僕從口中聽到真子小姐並無不妥的消息，左中將揮揮手讓僕從退下，注視著手中乾枯的櫻花枝，眼睛閃了閃莫名的神色。
　　“真子啊……”
　　無法探知情緒的低喚。

　　是志在必得嗎？左中將對真子小姐是怎樣的想法隨著時間流逝左中將流連在各色美麗的花叢中也淹沒在時間里不得而知了，左中將對真子究竟是怎樣想的呢，也無人可以得知的了。
　　所以，在櫻花樹下，越過邊界的只有真子。
　　遠遠神色莫名，微笑著看著的左中將究竟是看到了誰又是怎麼想的卻是沒人可以知道的秘密了。
　　是愛麼。
　　大概不是的。
　　喜歡上的，是和緋衣公子在一起的櫻花小姐真子，染上地獄厲火的少女，這樣奇怪又決絕的愛情，才是左中將喜歡的吧。
　　只有那樣近似于妖的少女，才是美麗到無法移開眼睛，只有這樣的，才是才會喜歡上的真子。
　　在所有都平息之後出現的左中將撿取那株櫻花樹下的斷枝。
　　用他也不明白的心情，注視著那個少女。
　　關注著這個少女。
　　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生物。
　　如果真子知道了。

　　（８）
　　她或許也會這麼感慨著，無法拒絕的愛情，無法推拒的他。
　　緋衣公子帶來的是她的什麼樣的心情？或許是她還存有僅剩的“心”了。
　　喜歡這個妖怪。
　　願意和他在一起。
　　出於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知道沒有未來，可是誰又在乎呢，真子微微的笑了。
　　這是彌生婆婆一直希望她的小姐做到的表情，哪怕是心裡再怎麼空洞，哪怕是心裡沒有感情，也希望她做到的溫柔微笑。
　　這樣，她家的小姐也就不再是異類了，本來是內親王的真子小姐，她高貴的小姐，又怎麼可以因為這樣的理由遭人冷淡的對待。
　　或許這樣的想法真子永遠也不明白，這個時代真子也不會去理解，但是，真子也確確實實融入了這個時代，像一個貴族一樣，帶著面具，生活下去。
　　忘記那個妖怪，高貴的，活下去。
　　“真子！活下去！”
　　誰的聲音呢。
　　她已經不記得了。
　　可能？
　　可能……曾經逝去的母上？
　　誰……又記得。
　　如果連真子都忘卻了的話。

　　（９）
　　這樣才是真實寫照的平安京風雅之士的生活吧……
　　“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灰规i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
　　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
　　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白居易《潛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