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冷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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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灯光冷如冰刃，林远川托着铁盘，指尖微颤。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金属器械在盘中碰撞，发出低沉的回响。
陈医生站在尸检台前，声音平静如刀划空气：“男性，32岁，疑似中毒。”
她的手套在尸体上滑动，动作如机器般精准。切开皮肤时，她会稍作停顿，像在倾听死者的低语；分离组织时动作轻柔，如抚慰某种隐秘的伤痛；取样时干脆利落，像是完成一场无声的告别。林远川看得入迷，仿佛这是一场只为他存在的表演。
他的视线掠过她腕上的卡地亚手表，指针滴答，与他的心跳同频。两年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入他的骨髓：解剖从左胸起刀，记录用0.5毫米蓝色签字笔，思考时会转动表带三圈，像拨弄他的灵魂。
“钳子。“她伸手，没有看他。
他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套。她从不因为这种“意外”的接触而躲避，仿佛他只是空气。
但今天，她的手抖了一下，细微如蜻蜓点水，但被他捕捉到了。
“张然。“她低念死者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怕惊醒鬼魂。
林远川看见她眼中的光，不是悲伤，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碎玻璃反射的日光，刺目而危险。
***
两年前的雨夜，解剖室如孤岛。
林远川刚入职，雨水从鞋底渗出，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暗痕。陈医生站在一具女尸旁，白大褂薄如蝉翼，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像一幅未完成的素描。
“新来的？“她没抬头，手术刀继续游走，“手洗干净，戴手套，别出声。”
那是个跳楼的女大学生，脸庞已经变形，但还能看出生前的美丽。陈医生的手指点在颈部的淤青上：“勒痕，死前被扼制，然后伪装坠楼。看这里的角度，凶手比她高至少十厘米，右撇子。”
她的声音如雨，冷而沉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那是对死者的怜悯，对真相的尊重。
林远川凝视着她的侧脸，心跳如刀尖划胸。她的眉毛淡而疏，专注时会微微皱起，唇角一颗小痣，像夜空中的孤星。他知道自己病了，病得想将她锁进自己的影子里，独占她的每一寸光。
“死人不会撒谎。“她脱下手套，“活人才会。”
这句话烙在他心底，如同烧红的铁，慢慢发酵，变质成另一种含义：如果活人会撒谎，那就让他们都变成死人。
***
林远川开始观察她，像朝圣者研究神明。
早上7点50分，她的白色本田准时出现在停车场的B7位置。她总是在车里坐一分钟，整理心绪，然后带着一杯星巴克拿铁进入大楼——去冰，不加糖浆，杯子上会有她的名字”CHEN”，字母C格外醒目。
解剖前，她会站在尸体旁静默三十秒，像在与死者对话。她相信灵魂需要被尊重，这是她的仪式。
林远川将这些细节记在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像是要编纂一部关于她的圣经：
“7:51，整理实验器具，从左到右排列。
7:53，检查昨日记录，用蓝色签字笔做标记。
8:00，第一杯咖啡，小口慢饮，唇瓣与杯沿接触17次。
思考时习惯转动手表，三圈，从不例外。
生气时，左眼角会下垂0.2毫米。
她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但我知道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每晚，他翻开本子，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在与她对话：你是我的宗教，我的信仰，我的一切。
三本笔记本，1127页，记录着她的每一个细节。他想将她困在这些文字里，变成只属于他的标本。
但陈医生的抽屉里也有一本笔记，锁得严实：
“林远川，26岁，医学院毕业，成绩优异。工作细致，观察力异于常人。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他看我的眼神，像在解剖一具尸体。
今天他又’意外’触碰我，第47次。”
***
三个月后，一具新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
"女性，28岁，"陈医生一如既往平静的语调响起，"据报告，酒后失足坠河。"
林远川站在她身后，眼中闪过虔诚的宁静。这是李雅，那个总在咖啡厅对陈医生投以暧昧目光的女人。他记得她的笑声，记得陈医生脸上不常见的柔和笑容。
现在，李雅再也不会笑了。
陈医生的手指在尸体上游走，像钢琴家抚摸琴键。
"肺部有水，但量不足。"她自言自语，表情专注而冷漠，”溺水前应该已经失去意识。"手术刀切开皮肤，露出紫色的皮下出血。她眉头微皱，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颈部有压迫痕迹，很轻微。酒精浓度......"她停顿，"有些奇怪。"
"你觉得是谋杀吗？"林远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每个字都隐藏着期待。
陈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如X光，穿透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赤裸和完整——她在看他，真正地看他。
"我需要做更详细的检查。"她说，但林远川听出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像冰面开始融化时的细微裂痕。
***
夜深了，解剖室只剩下他们两人。陈医生还在记录，笔尖在纸上游走。林远川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就像两年前的那个雨夜。
"你还没回去，在等什么？"她没有回头。
"我在等你发现真相。"他走近，"关于李雅的死。"
她放下笔，转身，目光如刀。“你问我是不是谋杀，”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亲密的危险，“你觉得呢，远川？”
他的心跳一滞。她极少唤他的名字，更不用这种语气，像是控诉，又像是邀约。
他走近一步，手中的手术刀映着灯光。
“我认为有人想让她消失，”他慢慢地说，“一个……把她视为麻烦的人。”
陈医生唇角微动，似笑非笑。“麻烦，”她重复，目光扫向解剖台上的尸体。“李雅对谁都不是麻烦。她只是……活着。”
她的手指轻触面前的笔记本，那本装着她秘密的书。“但你说得对。有人想让她消失。就像其他人一样。”
他屏住呼吸。“其他人？”
她偏头，审视他，像是将他置于显微镜下。
“去年那位刑警，死在车里，针孔精准得不像瘾君子。六个月前的店员，滑倒在不该有冰的地面上。张然，现在是李雅……他们都与我有关。”她的声音平稳，但左眼角微微下垂——那是林远川烂熟于心的信号。她愤怒，但更多的是洞悉。
“你一直在观察我，”她说着，跨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化为乌有，林远川的脉搏在耳中轰鸣。“我见过你的笔记本，远川。我知道你写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僵住，手术刀在手中颤抖。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这真相如刀，割裂他编织的幻梦。
“我为你做的，”他低语，声音破碎，“他们不配拥有你。他们看不到你的真我。”
陈医生的神情柔和，但那不是怜悯，里面藏着更冷、更锐利的东西。
“所以你以为你看到我了？”她低声问，“你以为数过我喝咖啡的次数、转动表带的圈数，就了解我了？你不了解我，远川。你从未了解。”
她拿起面前上锁的笔记本，缓缓打开，露出满页的记录——不是案件，而是关于他。
日期、时间、行为，他以为自己隐形的每一刻，她都在观察。
“2023年10月12日，”她读道，“林远川下班后逗留，观察我的行为3分钟。2023年11月3日：他借故扶住我的肩膀，本周第三次。2024年1月15日：他尾随我到咖啡厅，在外站了12分钟。”
林远川的世界倾斜。她不是无知，她在解剖他，如同他解剖她。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为什么不阻止我？”
她的微笑像是解剖台上的手术刀。“因为我要知道你能走多远。现在我知道了。”
***
他还未反应，陈怡雯已如外科医生般迅捷。一支针管在她手中闪光，未等他举起手术刀，针头已刺入他的手臂。世界模糊，他的膝盖一软，瘫倒在地，手术刀叮当落地。
“我一直知道你很危险，”她蹲下身，注视着他模糊的视线，“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用。李雅不是意外，远川。她是诱饵。”
他的意识摇晃。诱饵？为他？但淤痕、河水、精心的伪装——那是他亲手布置。不是吗？
“你不是唯一会玩游戏的人，”陈怡雯继续，声音柔和得近乎温情，“李雅靠得太近，问了太多关于我过去的问题，关于我……调整过的案件。她必须消失，但我需要干净。你，远川，你那么渴望取悦我。”
她利用了他，用他的痴迷将他变成她的工具。刑警、店员、李雅——每场死亡都为她服务。他是她的手术刀，割除威胁，而他却以为在谱写他们的爱情。
“对不起，”她说，声音第一次有了裂痕，“你很出色，远川。但你看到的太多了。”
意识消散前，他看见她拾起手术刀，手指稳定，他曾如此深爱这个动作。
最后的声音是她手表的轻响，转动三圈。
***
第二天，解剖室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男性，26岁，疑似自杀。"陈医生的声音依旧平静，白大褂无暇。她的新助手，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站在一旁记录。
"死者名叫林远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冷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