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歆意

28、意料与意外

　　这段时间家中的分工非常明确，乐乐基本上是由卢玉梅整天带着。林湾曾经有过辞职在家安心陪伴父亲的打算，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时，林松涛也停止了化疗。
　　此时雷鸣的生活也因此进入了一段空前绝后的黑暗期。
　　他很怕和林湾一起去看岳父，每次他看着林湾和父母象没事人一样谈天说地，说说笑笑，谈乐乐的成长，谈工作的心烦事，谈人际关系，似乎象过去一样。但只要一离开，只要他们看不到她，林湾的神色就会立刻黯淡下来。
　　他很难过，他和林湾一样，无比地希望岳父能够平安和健康；他也无比地希望林湾能开心一点，同时他也在怕，担心林湾失去了父亲会怎么样，会不会象几年前朱轶出事时候那样。
　　凑巧的是，他突然忙了起来。他和陈从打点许久的工程终于开工，工地离家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虽然家中是非常时期，他却不能时时待命，虽然大家对他的突然忙碌有十二分的理解和肯定，但他总觉得对不起林湾。其实，他也庆幸自己突然忙了起来，这样就不要整天面对心事重重的家人，不用整天挖空心思去想该怎么去担起责任。
　　如果林湾在家里，看着她无助的神情，他会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他觉得他应该是她的大树，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帮她去遮风挡雨。有时他回到家里，家里空空地没有一个人，他会冷得似乎全身都要发抖，再累也要溜出去。溜出去以后怎么办？每次他的理智都会告诉他，在这非常时间，他更应该关心林湾关心林松涛，不管自己有多怕，自己是男人，现在正是证明自己的时候。
　　每次都会电话给林湾，然后迅速赶过去。但这次，林湾在电话里告诉他，她们去爬凌风山了，顺便在山上的寺庙许愿烧香。而他也不用急着过去接。
　　下雨了，雷鸣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有百无聊赖地开着车在街上乱转。在一个路口，他看到周燕正在车站的站台下躲雨，穿得正式整齐，一脸的焦急，手上拿着纸巾不断擦着落在袖上的水。
　　雷鸣把车滑到周燕跟前停下，按按喇叭。周燕抬起头，见到□□时一脸的惊喜，她很快地跑到车前拉开门跳上车。嘴里大叫着，“哇啊！雷哥！你真是我的贵人！”
　　雷鸣只是笑笑，“你搞什么啊！穿这么漂亮在那里淋雨？”
　　“别提了，雷哥麻烦你送我去智恒大厦，我面试，时间快到了！”
　　“面试什么工作啊，你不是在上班吗？”
　　“远枫广告，听说过没！我和他们约的四点半啊，现在只有十分钟了。雷哥求你了开快点啊，千万别让我迟到啊！”
　　“唉！你总不能让我闯红灯吧！”
　　“那，老天爷你千万别让路上堵车啊！”
　　雷鸣看周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两声。
　　周燕转脸看着他心不在焉满腹心事的样子，象想起了什么，“雷哥你怎么了？不开心了？”
　　“没！”
　　“对了，最近怎么没见到林姐啊？”
　　“她忙！”
　　“雷哥，”周燕象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雷鸣，孩子般地笑着，“是不是惹林姐生气了？没关系我帮你出主意哄她！”
　　“胡说什么！你去远枫应聘什么职位？”
　　“策划啊，只招两个。我已经过了两关了，今天是老总面谈。要知道，我可是从三四百号人里杀出来的。”
　　远枫广告，雷鸣是知道的，他有个中学同学在里面做副总，当初朱旭想在凌山发展的时候曾和他们有过接触。
　　“哦，怎么现在这工作不满意？年轻人，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雷哥，你说的都是有道理的，我也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我现在的工作好是好，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这是青春饭，而且做得久了，也没什么兴趣了，学不到新东西。雷哥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在大学里是学广告策划的，如果能学以致用就最好了。”
　　“学以致用？现在专业对得上的人能有几个？我在大学是学计算机的，现在成了挖路的。”
　　“雷哥，你要是挖路的，也是挖路的头头吧。”周燕吃吃地笑着，“我听说你和陈从的工程进展很好啊！”
　　“还行吧，你怎么都知道？”
　　“前几天碰到李风，你也认识的吧。”
　　李风这人雷鸣是熟悉得不得了，可以说他就是陈从的跟班。
　　“嗯！”
　　“他和我说，”周燕有些犹豫，但很快还是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他希望我能再过去……”
　　这事雷鸣也听到过一些，陈从人啊，自从离了婚，更是什么事情都想得出来了。他有些烦，不露声色地笑笑，再转个弯，就该到了。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的，如果这件事情得罪他们了，我也就认了。毕竟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的，而且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
　　说完，周燕沉默了。
　　雷鸣也沉默不语。
　　车很快到了智恒楼下，雷鸣稳稳地停住车，熄了火，转头看着周燕。
　　周燕本来有些沉静，突然一下子又活跃起来，她推开车门，感激地看着雷鸣，“雷哥，我运气真好！每次都有您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雷鸣只是拉拉嘴角，“无所谓的，祝你好运啊！”
　　周燕跑进大厦，在门口又停住，转身对着雷鸣伸出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才又一脸喜滋滋地跑了进去。雷鸣发了会呆，想了一想，拨通了那个同学的电话。等他挂断电话，发现车前站着一个人。是龙学儿，撑着伞，不知道在那里看了他多久。

　　“哟，学儿！这世界可真小！”雷鸣赶紧打开车门招呼学儿上车，他有些莫名的心虚。可是自己没有做亏心事，有什么可心虚的？
　　龙学儿转头看看大厦的入口，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世界啊，往往就是你希望他大的时候就很小，比如说这时候有人根本就不想遇到任何熟人吧！你说是不是？”
　　“学儿你说什么呢？我看你是误会了。”
　　“哦，是误会哦！希望只是误会！”
　　“学儿你乱想什么呢！”
　　“你说我会想什么？”龙学儿上了车，却没有关上车门，小心地将握着伞伸在车外，却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好久没见林湾了，她怎么样？”
　　雷鸣却叹了口气，“她，现在可能正强颜欢笑，实际上应该是不大好。”
　　龙学儿的眉头微微皱起，沉思着。
　　“学儿你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就聊两句，我车在那边。雷鸣，你，你该不会是那样的人吧？”龙学儿说着，转过眼紧紧地看着雷鸣，雷鸣被她盯着有些发麻。
　　“什么样的？学儿你想到哪去了？”雷鸣有点来气，一断时间以来家中气氛的沉闷让他很想发泄一下，他的语气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你说周燕？我只是认识她，刚才碰巧碰上，你这会不也遇到我了吗？不也上我的车了吗？你说这会不会有人误会？你干嘛把简简单单一个件事想得这么离谱？！”
　　说着说着，雷鸣火气更盛了。
　　“再说了，碰上又怎么了？她搭个便车又怎么了？学儿你也不是那种捕风捉影的人！要不我就是这几年瞎了眼没认清你！”
　　而龙学儿只是偏着头看着他，看到他的冒火，她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呵呵，雷鸣你怎么这么大火气，如果是我误解你不好意思啊！”龙学儿轻轻着，“其实你，我是了解的。只是这世道，谁都想去争取一件好东西。比如说，男人啊，特别是有钱又年轻的男人，比如说你。”
　　听龙学儿说到这里，雷鸣哑然失笑。
　　“雷鸣你听我说，你别笑，其实这样的人太多了，很难一眼看出她想的到底是什么。诱惑当前，如果你能挡住，证明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走眼，林湾也没有看走眼。当然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雷鸣语气松了下来，对龙学儿一顿撒气，他有些歉意，“学儿，如果你那么看我我还真是没招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但不管怎么说，你今天说的我都会留意。”
　　雷鸣停顿了一下，他看看龙学儿，她脸上还挂着笑，“学儿刚才跟你撒气是我不对。咱们是哥们，你可得明白我。“
　　“就因为我自认为挺了解你，才会把我想事情的通通倒给你。我会这么想，如果换个其他人遇到了也会这么想，没准比我想得严重百倍，林湾的心思现在是没法落在你身上，是容易让人有空子钻。”
　　“你是要我感谢你？”
　　“说实话你是应该感谢我，感谢我跟你说心里话。雷鸣，如果是第一天认识你，我也就懒得理你了。”
　　“呵呵，”雷鸣也笑了，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欣慰，“林湾有你这朋友，还真是……”
　　龙学儿却抬眼看看雷鸣车上的时间，“我可不仅是林湾的朋友，更是你的哥们儿。这阵子我太忙了也没时间去看你们。回头我给林湾打电话啊，好了我要走了。”
　　龙学儿朝他摆摆手下车走了，雷鸣寻思了半响，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叹口气，发动车子回家。

　　医生曾推测林松涛的生命坚持不了三个月，可是三个月过了，六个月过了，大家在一起又过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全家团聚的春节。林松涛感觉已经很满足了，他认为自己每一天都象是老天送给他的最美妙的礼物。你看，大女儿从来不用他操心，她回家探亲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正和同学一起筹备在凌山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小女儿也日益成熟，原来象两个孩子的小俩夫妻为人处事也是日趋稳重。有事事都能想到一处的老伴，有恩爱的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娇俏可爱的外孙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对林湾而言，自从从雷诺那里看到父亲的纸条，她的想法有所改变。她能感觉到父亲对着他们的快乐是真心的，她认识到，或许一个人的生命，不仅仅是要对自己一个人负责。她清楚看到雷鸣在这段时间的变化也非常大，他有空的时候，都会陪着她，陪着她和父亲聊天下棋散步。他的小孩子气也在慢慢退去，林湾从他身上获得实质上的鼓励也更加多。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碰到他理解和支持的目光，或是被他拥在怀中，这些都让她觉得很温暖，虽然这阵子她对雷鸣的关注少了，但她觉得雷鸣更了解她的心意。
　　同时她在继续努力地扮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八小时外是父母的孝顺女儿，乐乐的好妈妈，八小时内是雷诺的好助手。她清楚地知道，该发生的事情迟到是会发生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每当工作闲时，她都会不自觉地盯着手机，每天下班的时候，她都会对着手机松口气，父亲终于又过了一天。
　　然而这天，终于还是到了。
　　她一整天都有些忐忑不安，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开会，是雷鸣打来的，然而她的心却不自觉地悬了起来。走到会议室门外，清楚地听到雷鸣的声音，“湾湾，你要有心理准备，爸爸，可能不行了。”
　　林湾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她的意识无法控制自己，全身都抖动得厉害。是雷诺走到她身边，捡起落在地上的电话，安排司机送她去医院。这一切，都象是在做梦。
　　这个结果似乎都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甚至比大家的预料还要好一些。然而意外却发生了，母亲李韵，突然心脏病发作，就在父亲离开后不到两个小时，她突然倒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下，而自己还来不及去扶她。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推进抢救室。很快，又眼睁睁看着医生走出来，被林玥和雷鸣围在中间摇着头。
　　她呆呆地靠在墙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母亲就这个跟着父亲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余下任何留恋。她猛地想起了朱轶。如果当初，她在梦中看到朱轶飘出窗外，如果她也跟着他跳了下去，那么……或许是一了百了！
　　雷鸣跑过来紧紧搂着她的肩，不断地说着，“湾湾，你哭出来，你难受就哭出来！”但林湾此时已经不知道该什么去哭，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大家忙来忙去，自己似乎不属于这个地方，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等她看着姐姐林玥走到自己跟前，她伸手紧紧抓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感觉到一丝疼痛，此时她的思绪才被那一丝的疼痛拉回现实。
　　林玥伤心失望的目光看着她，而她心里那道闸门，就象突然被炸毁，所有的悲痛绝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