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魂梦牵》弈香

4、第四章

　　我的大脑突然嗡的一声，好像盛夏的天气突然停止运转的老电扇。我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那些什么。那温柔的眼神，那翩翩的风度，那漆黑的眼神，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会欣赏。早应该知道会有很多人会发现，他就像夜里的明珠那样温润有光。
　　会有很多人喜欢他，会有很多人暗恋他，可是我还来不及想什么人能够走近，与他并肩——包括我自己。
　　而那个曾经是他未婚妻的人，长什么样子？最重要的，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
　　应该比所有人都早吧？不然怎么会抢先一步得到。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这句轻轻的叹息回响在耳边，仿若凄凄夜色下悠长的咏叹调。直到此刻我才能够仔细想起他的表情，那不是笑容，是遗憾，是惆怅，是忧伤。
　　像海一样的忧伤。
　　“在想什么？”
　　杜恒慢慢走近，一步一步轻盈地像是不履尘地，绿荫底下，他穿着白色T恤，干净非常。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步伐，记忆中仿佛“吱呀”一声，有一扇陈旧的木门就要被打开，那后面是灰尘，是精灵，或是魔鬼。
　　我愣了愣，努力回想，那扇门又轻轻掩上，像是有一双手，故意从内将它合紧。
　　可是我很确定，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杜恒。他太耀眼。你如果看过，就不会忘，就好像闪亮的宝石，就算隔得很远也会被人牢记。
　　“怎么不说话？”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眼神看向远处，“是在想他们三个人之间是怎么样的故事？”
　　我看着他，他将脸转过来。
　　他的眼珠黑而清澈，瞳仁比普通人大了一圈，让人看起来就像没有星辰与月亮的夜幕，纯黑不知深浅。
　　里头像是有漩涡，微微闪烁，如同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突然有点讨厌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一字一顿，放慢语速，“就算我不知道，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笑，细碎的阳光透过繁密的香樟树叶撒进他的眼中，于是漆黑的夜空点缀了些许亮色。
　　“因为我知道。”他缓缓在我面前摊开他的手心，此刻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改变，细瘦，干净，又有些苍白，“就在这里。如果你选择牵起我的手，我可以告诉你。”
　　我有些诧异的抬头，发现他神色认真，眼神漆黑如墨，嘴唇微微抿起，线条如刀，并不像在开玩笑。
　　“神经病。”
　　甩下这样一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笑容似乎消失，就算头顶是燥热的阳光，那种笑意也褪下，无影无踪。
　　突然就有些头疼，太阳穴突突跳，仿佛有一头小野兽叫嚣着要窜出来。天气这么热，可能真的中暑了也说不定，虽然我身体一向很好。
　　“胡说。”古月淡淡看了我一眼，“看样子根本不是中暑。”
　　和海修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已经可以自学成才当半个医生，虽然这个过程充满艰辛。
　　“不是中暑是什么？”我趴在床上有气无力。
　　“中邪咯！”她咯咯笑了几声，温柔的声音像铃铛随风晃荡，看样子她昨天和莫西出去心情还不错。最近她一直处于一种半失恋的忧郁阴沉状态，脸色难看得好像天天通宵看恐怖片，虽然憔悴得很是楚楚动人，但和她清新美丽的气质实在有些大相径庭，就连剑南春也觉得十分痛心。
　　我开始认真考虑“中邪”两个字的真实性，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昨天去见了美人姐姐来着，是因为我没有施以援手所以上天要惩罚我？
　　这是什么变态逻辑？！
　　从小到大我们通常是这样的，当牙疼得厉害的时候，我就会狠狠拧一下自己的大腿，于是大腿的疼痛会暂时分散牙疼的杀伤力，这种方法屡试不爽，用一种疼痛掩盖另一种疼痛，虽然很蠢，但是很有用。
　　这个时候，转移注意力是很有必要的。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话题可以勾起我自己的兴趣：“你觉得林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古月一边做听力一边回答。
　　“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我努力在脑中搜索着尽可能准确并美感的词汇，“就像……就像一幅画，不是色彩灿烂的油画，而是素描。”
　　回答我的是“啪”的一声，古月的笔掉到了地上，伴随着她瞪着眼满是诧异的表情，好像生吞了一只青蛙。
　　“你……你把我恶心到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为了压倒头疼，我再接再励：“就是那种简简单单铺在白纸上的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线条清晰，干净利落。”
　　我的确没有胡说。这是林衍在我心中的第一印象，就像清晨那一束阳光扑面而来，温暖又干净，隔绝了一切喧嚣和尘埃，像是一个满身故事和传奇的人，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这番肺腑之言却把古月给刺激了，只能说明我语文学得不够好修辞运用不够纯熟而已。
　　“少女，”她仰天长叹，“你这文艺的小气质，来得也太晚了点。”
　　结果是这段对话不了了之。
　　因为我能描述出一个优秀的林衍，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却说不出自己内心怦然的感受——唯有这一点，是旁人无从知晓的。
　　太阳落山的时候头疼消减，肚子应景地咕咕叫，该吃饭了。
　　去食堂的路上有一条小路，路边都是大排档，此时正是夜宵生活的开始，放眼看去一派烟雾缭绕的景象，我不由自主朝里望了一眼，差点惊掉下巴。
　　坐在其中一个烧烤摊上那位，不是杜恒又是谁？
　　这样的场景太诡异。以这位仁兄的气质，难道不应该是出入五星级酒店对着路边小摊皱皱眉，然后掏出某种格子手绢捂住鼻子露出鄙夷神情说“我从来不吃这种垃圾”么？
　　他身后是几个不知道哪个年级的小姑娘，互相用胳膊你推我搡。
　　“哦，长得真像我的最爱！”
　　“你傻呀，看人家的气质明明就是明星，不过可能不够红嘛！”
　　“哎，你敢不敢搭讪？”
　　她们的声音真的太大，大到我站在路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杜恒仿若未闻。他一手支着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小朋友在认真想事情，想得非常入神，看起来很萌又很可爱，跟白天时候那个苍白又有些阴郁的男人形象大相径庭。
　　突然就有点困惑，这个人该是什么样的？
　　风突然凉得有些不可思议，挟裹着一丝熟悉的味道，我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感叹深秋是不是就要来临，顺便想起来应该去逛逛街了。
　　几个姑娘将自己桌上的瓷勺子转得咕噜响，一轮女追男的真心话大冒险就要开始。如果能要到帅哥的电话，那就是小有成就；如果能知道帅哥姓啥名谁就读哪系家住何方，那就是功德圆满；当然，要是能闪电般的确定关系，那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我笑了笑。
　　虽然今天上午有些生他的气，可到现在都忘得干干净净，满脑子都是杜恒被几个女土匪五花大绑逼入洞房的生动场景。
　　还没有笑完，像是后脑勺生了眼睛似的，他突然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我。那是漆黑的，如夜色一样的眼瞳，背后是漫天霞光，眼神仿佛是月光下的阴影，叫人有些发寒。
　　这样的气场高贵冷冽又霸道，我甚至能够体会到凉水淌过四肢的感觉，说明这是个存在感何其强大的人啊！我开始犹豫今天上午对他那种恶劣态度会不会招来什么惨不忍睹的后果，可是接下来他的话让这股高贵的凉水“piu”的一下，断流了。
　　“快过来吧，”他眨了眨眼睛，“给你点了几串鸡翅。”
　　“……”
　　我站着没动，原因当然不是因为我冷傲，而是在准备挪动脚步的瞬间突然感受到几道飞刀一样凌厉的目光。坐在杜恒后面的几个少女齐齐转过脸来，无辜的大眼睛向我投来幽怨又愤怒的视线，让我顿时产生了横刀夺爱的羞耻感……我想她们可能对杜恒点的那几串鸡翅有着比我更深的渴望和热爱，虽然已经来了那么久，她们桌上仍旧空空，只有那把供“真心话大冒险”转动的瓷勺，由此可以推断她们的赌注应该是“谁能吃到一串帅哥的烧烤”。
　　“我们走吧。”杜恒突然站起来，淡淡说了一句。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已经做完了将鸡翅打包、结账等一系列动作，十分熟练流畅，并且在离开桌子的时候突然转身，对着那几位女生说：“我不是明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想了想又补充，“叫郭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期间不忘拉我一把。
　　留在我视线中的是几位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愣愣坐着，甚至忘了欢呼或是追上来。
　　他的脚步很快，烟雾缭绕的小吃摊转眼间消失在身后，而对于出卖自己好舍友郭春这件事情，杜恒同学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丝惭愧的表情，他抬眼看了看天边的云霞，又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饿了。吃饭去吧。”
　　我惊奇道：“你坐在那儿那么久没有吃饭？”
　　“嗯。”
　　我瞟了他一眼，深深觉得这个人真是脑子有问题。
　　他居高临下的回我一眼，因为逆光看不清表情：“我在等你。”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这真是意味深长的一眼啊！当中包含了我想说而未说的话，这句话在我心中憋了又憋，最后又只能乘着过山车呼啸着回到肚子里。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女生，我深谙自己虽然长得还可以，但也真的就是还可以，“惊艳到让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己”这种事情也就只在少女时期的梦中出现过而已。
　　如此一想，要是我趾高气昂地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就会显得太不懂事太不合时宜，一不小心就会产生会错意的悲剧。
　　于是我默默地，默默地挪了挪，准备走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力道不重也不轻，让我一步也不能往前挪动。
　　我回头：“干嘛？”
　　他的笑不浓不淡，语气也不重不轻：“我喜欢你，想追你，你看不出来么？”

作者有话说

　　因为前两个星期出去了，所以没有怎么摸到电脑，很对不起大家……一定会努力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