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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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林衍。
他不是明星也不是政客，更不是李嘉诚的私生子……他只是一个同传，因为优秀，因为太多经典的口译实战案例而被罩上闪耀的光环。
翻译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没听过他的声音，但你一定听说过，他叱咤于各种国际会场时令人折服的事迹。
这是一个从容的翻译官，传说中能在三秒内做出高度精准的翻译，好像不会被任何邪门的怪异词汇难倒；这是一个潇洒的翻译官，他曾在异国的街头帮助突发疾病的警察维持治安；还有，他很英俊，曾有洛杉矶媒体巨头的未婚妻专门为他飞来中国，似是挽留，又是求而不得的遗憾……
关于他，各种各样的传说，如同夏季暴雨后滔滔江流，接连不断涌来。
应该是一个从来不乏关注的人吧？
我曾上网百度，却发现他的个人信息少得可怜，唯有一张照片，某次能源大会上他站在领导人身后，远远的，身姿模糊，五官不清。
我告诉自己不要对所谓的“同传神话”期望太多，免得产生以一颗见金城武的心却看到秃头男的悲剧。世人总归是对有才华的人怀有慈祥并宽容的爱，只要你不是身高一米四七长相口鼻歪斜，基本都会被归为清秀端庄型。
什么才俊……才一才就不错了，俊什么的大概只是一个顺便的后缀而已……
门悄悄推开的那一瞬间，有些东西，如我根深蒂固的那些观念一样，在顷刻间改变。脑子里像是被开启了机关，那些紧密繁琐的脑回路无声挪动，心鼓如擂。
对，心鼓如擂。就是这样的感觉。
成百上千个鼓一起在耳边鸣奏的感觉，胸腔里如同多了一颗心脏在勃勃跳动。他的长相一定是属于很好记得的类型吧？记忆中关于他的那些传说突然如同纷纷扬扬的纸屑漫天飘舞，我想那些人说得都没错，而且将所有故事升华为传奇的人中必定有一大部分是女性……
在这个开放的年代，活了二十几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哪怕是在少女情怀总是诗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青春期，我也错过了爱上某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忧郁少年的机会。那时过早接受了太多言情小说的摧残，觉得能够作为心上人的男生必定是英俊的，必定是有洁癖的，必定是无所不能的……只有天知道同时满足这三项要求的变态男主到底活在哪里，于是我对周边的同龄的一身汗臭的无比自恋的中二病男生们都充满着一种圣母式的怜悯与……鄙视。
同理可推，如我一般不会自残不会低头嗅花香抬头对云笑的少女，也断然不会接收到爱的橄榄枝。
从前班上男生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靠！老师来了！叶莱，作业借我抄抄！”
从前不觉得可悲，但等到大学我惊悚的发现周围的女同学们都有一本类似于日记的精美笔记本，里头用娟秀的小字记载下了或不堪回首或甜蜜忧伤的青春往事，我只能一边啃着鸡爪一边绞尽脑汁思索，是不是也曾经有那么一两回我那铁树一样的心默默扑腾过，只是因为扑腾幅度太小而被不幸忽略。
思索出来的结果总是叫人更加感伤。我果然没有早恋过，果然没有暗恋过，果然没有……恋过。
就连古月都瞪大了眼睛：“叶莱，你好奇怪！”
用她的话说，就算她的爱是为了海修而生，在懵懂的还未遇到海修的少女时期，也曾迷恋过学校里某位侧脸如画的钢琴王子。
到了今天，我的心终于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跳动，手心微有冷汗。这不是感冒也不是中暑，我知道。以我多年浸淫两岸三地言情小说的资历分析，这种感觉叫做……心动。
于是我如铁树一般的心，终于开花了。
只不过迟了些年头而已。
“作为同传，需要什么？银行金库一样的词汇量，敏捷快速的反应，高度集中的头脑，或许，还得外带古诗词功力，”他的表情淡淡的，口吻淡淡的，只有一双眼睛漆黑而幽深，“把耳机戴上。耳机不行的，该换座位的换座位，现在我们开始练习。”
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全班，所有人的表情或呆或无助或茫然。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林衍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当老师，能说出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究竟是怎样的神转折和180度大转弯啊！
从这个开场白基本可以预见，这学期的同传课大概会……充满艰辛。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这节课大家都被虐得很惨，他选的素材比同传老头更偏更变态，他的要求比同传老头更高，虽然我觉得回答不上来的女生大多是因为紧张并羞涩，而男生们大抵是因为愤慨和嫉妒……
在这样强压的大环境下，只有一个人如一朵奇葩盛开在我们中间，哪怕轮到他的时候是一串复杂数字外加不知所云的金融名词，他仍旧可以对答如流。
是真的。对答如流。
声音从容，翻译正确，右脸颊上的一个浅浅酒窝在阳光下很显眼。
你没有猜错，这朵奇葩就是传说中的转院生，杜恒。
换句话说，这让我们这些土生土长在英语系的好同志情何以堪……
他话音一落，不光全班同学以半张着嘴的造型仰慕地看向他，就连林衍，也从讲台上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睛中藏了些许惊讶与赞叹。
身为奇葩当事人的杜恒却对大家的目光仿若未察，他将自己少年的那一面悄悄藏起来，只有在轮到下一个人的瞬间，他突然转过头来，冲我一笑。
可是这样的一乐，却实在是有些傻气。
下课铃声响起，耳机中的录音应声而断，玉树临风的林老师用他依旧淡淡的眼神扫了一眼全班，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下节课不用带教材了，我们听课外材料。”
众人的表情已经憋到内伤。
后头的周瑶瑶小声道：“长这么靓有什么用啊，干嘛这样为难人嘛，真是好讨厌哦，早知道这样人家还不如去年跟着老头上啦……”
没有回头我已经可以想象这位广东来的妹子头戴蝴蝶结嘟着嘴发嗲的表情，甜腻腻的广东普通话加上每句话尾绝不重复的语气词终于让我成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教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掉，杜恒离开的时候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走？”
林衍的目光刚好扫过来。
我的舌头一下子就打结了：“那个……我，呃……”
杜恒突然笑了笑，那表情仿佛看穿了我肚子里的肠究竟拐了几个弯，于是他又看了看林衍，再次又盯着我，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屋里只剩我和林衍两个人。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异常大声，好像要帮我化解此刻沉默的尴尬。林衍没有说话，他只是出神看向窗外，微微眯着眼，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里有满壁的爬山虎，翠绿如玉，阳光洒在上面变得斑驳，微风一过，晃晃的影子透过玻璃窗投上教室的桌椅。
他在看什么？
密密的爬山虎很漂亮，却断然没有达到让人挪不开眼的地步。
我收拾书包的动作已经慢到不能再慢，等到我以一种类似于静止的速度拉完了书包的拉链，他仍旧没有回过头，侧脸迎着阳光，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光影中如一幅画。
我低下头，背上包准备悄悄离开。
“还没走？”
突然的问句让我的心猛一跳，我有些惊讶地抬头，又望了望四周，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
“哦……嗯，”我顿了顿，“那个……林老师，我是这个班的班长，以后你要是需要……”
他轻轻点点头：“班长……那挺好。”
挺好。我突然想起当初被选为班长的我是何其的不愿意，事到如今这样一份打杂的差事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它为我披上一件绝好的外衣。
气氛又沉默下来，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讲。
我在脑中使劲搜索，希望找到一些话题，可是该说些什么？说“老师你好厉害，我从前一直就很崇拜你哦”？
我被自己这样的脑残台词狠狠雷了一下。
正在纠结当中，只听他淡淡又礼貌的嗓音：“你们新图书馆，完工了么？”
哦，新图书馆，传说中我们学校建校以来最文艺最美感的建筑，上个月刚刚完工。原来林衍对建筑也有兴趣？
这说明什么来着……作为一个同传，兴趣爱好一定要广泛。
我点点头：“我带您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紧张，觉得自己似乎殷勤过头有损形象，可是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低头收拾了手边的几本书：“好。”
从教学楼通往图书馆的路是一条漂亮的路，香樟树，石子路，绿草青青，是全校的“十大文艺圣地”之首。我走在前头，心情紧张，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头发有没有梳好，凉鞋和裙子的搭配是否合适……
天可作证，活了二十多年，我头一次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象，就像要去见情郎的小姑娘。
可是我不是小姑娘了，活到这把年纪我只知道傲娇顶个屁用，自己喜欢的人就要自己去争取，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恋爱和喜欢过谁的人，我为自己拥有这样大彻大悟的思想境界而自豪。
这也是古月在过去的几年中，反复向我灌输的道理。
“是这个？”
我停下脚步，转身时他已经驻足在几步开外。新图书馆外墙的瓷砖是米黄色，旋转式的楼梯搭得很高，衬着如洗蓝天像是要跃入云层。
“对，上个月才建好的。”
他细细打量。还是那种眼神，专注又认真，好像那里面有更多的东西，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他是不是总是这样，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很漂亮。”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样一个笑容，绝对不是开心也不是欢喜，那微微牵起的嘴角是另外一种情绪，那是一种带着过往和回忆的表情，而对于他的曾经，我却无从知晓。
我说：“这个图书馆起名叫梅苑，听起来很像花园对不对，听说是设计师为了纪念自己已故的女朋友特地设计的。”
这些都是刚才路上抓紧时间用手机百度的，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无知。这个建筑设计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已经声名鹊起，去年还被评为“全市十大杰出青年”，学校为了请到他来设计传说中“大学的灵魂建筑——图书馆”已经踏破了铁鞋，我想同意以他的意愿建一座纪念他女朋友的图书馆大概是学校妥协的结果……
不过这样一座漂亮的建筑，的确没有辜负这位年轻建筑师的名声和才华，也同样没有辜负他的一腔深情。若是那个女孩还活着，见到它一定会很开心幸福。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耳边响起这样的一句话，轻柔的，低沉的，如同冰凉的秋夜湖上掠过的一阵风。林衍说出了我心中想说的话，我无比惊讶地望着他，他也刚好看过来，“我能进去看看么？”
“这个……才修好没多久，还在封楼，学生和老师都进不去的。”
“噢，”他点点头，也没见得有多失望，又轻轻笑了笑。
还是那样的笑容。承载着故事，旁人永远无法读懂。
“这样很好。”
这是我和林衍相遇的第一天，他用这样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为今天画上句号。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刘海下渗出细密汗珠，好像刚才加完一场三千米的长跑比赛。
“那个设计师叫许钊，她的女朋友叫胥未梅，因为癌症去世了。”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
我一转身，杜恒正站在其中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眉眼俊朗，表情平静。他见到我一脸茫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像是戏谑，像是生气，又像是同情。
“而胥未梅，曾是林衍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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