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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沈括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蓝色的纱帘。他不信地狱也不信轮回,看到熟悉的一切便知道,自己没有入想象中死去。有人救了他。
      谁救了他?
      脑中一闪而过是在云浮山上的情形,怀中人幽然的香气。不知道为何,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小丫头不客气地走进来,看到的是沈括脸上还未收敛的笑意。
      “公子还能笑得出来,”阿鹂万分不理解,“知不知道差一点就救不了公子啦!”
      “哦?”大概是跟着妙婼学棋的时日不短,虽然棋艺没有得到精进,但这疑惑时挑着眉的神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顺着阿鹂的期待问道,“在下的命是怎么救回来的?”
      “当然是我家小姐。人们都说云浮万丈啊!小姐硬是一路下山把你给找到了,他们都断言你摔得不死不活没救了,可是小姐没松口,只说要是救不活,他们也别活了。”
      阿鹂当然是夸张。妙婼这样一个性格温和到近乎淡漠的人,一辈子连蚂蚁都没有踩死过一只,也断然说不出取人性命这样的话。不过大家都没见过那样的妙婼,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救不活……也罢,各位请回吧,是妙婼叨扰了。”
      宫里来的一等一的御医们跪了一地:“妙婼娘子息怒……臣,臣等实在是……”
      “息怒?大人言重了,妙婼不曾生气,”为了配合自己的解释,她甚至例行公事地笑了笑,“请回吧,以后也不必麻烦各位。”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觉得脖子一紧,好像感觉到了凉凉的刀刃架在自己颈间,就只等着这位仙子一声令下,脑袋搬家。谁都知道妙婼娘子是夏侯眼前的大红人,不用再来就意味着不用再给府上的人看病,这府上的病都看不了自然以后也不用给宫里的人看病,不用再给宫里的人看病……想到这里,为首的崔御医早已冷汗涔涔,里衣都湿透了,他颤颤巍巍道:“也不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妙婼挑挑眉,仍旧没有表情,“什么办法?”
      “去年位于南海之端的凌波国进贡了一颗万年龙血珠……”崔太医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在他看来,这颗万年龙血珠实乃神药,小可驱鬼辟邪,大可起死回生,药到病除,百试百灵,实乃出生入死之人必备之良药。
      关键是,这无所不能丹普天之下就这么一颗,是连夏侯也舍不得泡水喝的宝贝,崔太医也知道,自己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不那么无能。
      “这样啊……”妙婼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也不管背后跪下的一地御医,只是用手拂了拂衣衫,淡淡向阿鹂嘱咐一句,“把车备好,进宫去吧。”
      夏侯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有这么张狂的人么,一来就开口索药,话说前些日子战事吃紧他已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棋舍,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般诉衷情也就算了,基本的问候一句难道会死?
      由此可见,堂堂国君也有一颗……少男心。
      他清了清嗓子:“可是爱卿身染重疾?”
      妙婼一向诚实,“为救他人性命。”
      “他人?”夏侯的眼角跳了跳,“什么人?”
      “我府上的一位客人。”妙婼有些疑惑,在她看来这些问题就很没有必要,求药当然是为了救人,至于救谁这很重要么,你吃我吃大家吃又有什么分别。
      夏侯突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听闻前些日子妙婼新收了一名徒弟,传说中这位徒弟长得气宇轩昂,英俊不凡……这些描述均被夏侯通通屏蔽,只记得有几位亲近的小王爷跟自己提过妙婼和这位新徒弟日日切磋,师徒感情甚笃。
      他本想等稍微闲下来亲自去看一眼,却不曾想她自己求上门来了。
      妙婼虽说又冷又硬不懂得曲意逢迎,但是气质出尘,就算后宫佳丽与之相比也差了那么一点颜色,夏侯虽然一直求而不得,却也没有为此真正烦恼过。在他看来,妙婼连他都拒绝,那举国上下更没有人能入得她眼,这样一来,迟早她还是会被他拢在手心里。
      现在倒好,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名徒弟,他怎么咽得下这口委屈?
      “这个嘛,”他装作好像略为苦恼的样子,“万年龙血珠这世上仅此一粒……”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妙婼,没想到妙婼也正抬眼看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有达到夏侯预想中的效果。这个女子……夏侯心里要是住着个小人,大概早就捶胸顿足,难道看不出这是讲条件的开场白么!
      妙婼就这么巴巴看着他,夏侯只好接着自己方才自己截断的话,为了掩饰尴尬他将手拢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宝物虽然稀有,但爱卿既然开口相求,赏赐给你也无妨,只不过希望爱卿答应孤一个条件。”
      “你希望我嫁给你?”
      夏侯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这样一句回答,空旷的大殿掷地有声,一向镇定沉着的君王险些被呛到,万分惊异地抬眼,看见妙婼仍旧定定看着他,还认真重复了一遍:“王上希望我嫁给你,是这样吗?”
      这……这幸福来得太快了些,让一直酝酿说辞的夏侯也有些纳闷儿。他以为她会断然拒绝,没想到这不经意间,她,她就开窍了?
      他一笑:“你意下如何?”
      “自然是,没有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我万分惊悚,由此可以想见夏侯的内心会比我更加惊悚。这算什么?求婚么?妙婼嫁给了夏侯?我把剧情猜了一万遍,可从来没有想过中间会有这么一个桥段!
      高高在上的君王正有些不知所措,却见妙婼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我万不敢违背当日的誓言。”她悠悠然看了座上的人一眼,又垂下头,“王上一贯推崇守信重诺之人,我自然不能逾越。”
      这话说得拗口,她自己也不太习惯,并且担心座上的人没听明白,于是又小声补了一句:“不如现在……摆一盘棋?”
      这不开玩笑么,从来也没有赢过,加上进来国事繁忙更是疏于练棋,想必一开局就会输得很难看。夏侯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虽然已经习惯了得到这种待遇,但这一次情况略有不同,自尊心受到了比平时更大的打击。
      从古自今的历史告诉我们,君王的自尊心都是玻璃制的,须得天下万民伸手小心捧着,一不小心有个闪失,后果很严重。
      果然,夏侯的脸色有些不悦:“若这是上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那又怎么办?”
      “那便不嫁。”
      王座上的人穷追不舍:“若是一辈子呢?”
      “一生不嫁。”
      这话说得很轻巧,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纠结和犹豫,全然不知这样的答案让一国之君很难下台。大殿里死一般的沉默,夏侯冷着脸,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的点击,仿佛若有所思。
      他突然开口:“下月正是赏桃花的好时节,孤做主,在桃花节时为爱卿举办一场棋会,或许天外有天不乏能人,若是有幸赢了爱卿,那就算是孤为爱卿觅得好夫婿,也算了了孤和众大臣的一桩心事。”
      他抿了一口茶,茶杯里飘出的冉冉热气氤氲了大殿的气氛:“爱卿若仍是无人可敌,那就做孤的妃子,此事,无需再议。”
      说罢,夏侯拂袖而去,没有再留给她说话的机会。妙婼仍旧跪着,看不清表情,半晌,她兀自起身,整理了衣衫朝殿外走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几天后,金贵的万年龙血珠被送到府上,妙婼看着府门前的两株桃花,绿芽之间含苞点点,是快开了。
      看到这里真是让人啧啧赞叹,果真比电视里演得那些电视剧要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比武招亲,哦不,比棋招亲,输了要嫁人,赢了也要嫁人,只不过在于嫁的人不同而已……不愧是一国之君,这招真损、真厉害啊!

      这一切沈括都不知道。没人告诉他一个字,进进出出都是府上老实本分的仆人,偶尔阿鹂会带着阿黄过来探望,但他始终没有见到妙婼。
      迷迷糊糊的混沌中,像是有素雅的衣袂飘过,鼻端又是那幽幽香气,不过一睁眼,室内空空,什么都没有,而之前他所能感受的一切,又仿佛幻梦。
      他也不着急,伤重未愈不能下地行走,他便倚在床头,闭上眼睛细细想事情。他话不多,也没有多余的问题,只有在端来中药的时候当中的味道让他一怔,转瞬之后,他又轻轻一笑,一仰头,悉数倒进嘴里。
      又是一天,他请阿鹂帮他搬来了几本书,结果拿到手一看不禁失笑,这分明是闺阁秀女们看的爱情话本,而阿鹂还在一边神神秘秘道:“这是小姐宝贝的新书,她刚放回书架呢!”
      除了说一声“好吧谢谢”,沈括大概找不到别的话来表达自己此时无语的心情。他随手翻了几页,看到白面书生作揖赔礼,富家小姐掩面轻笑的场面,他再次无语地合上了书。就这书呆子,还想追求窈窕淑女?这种话本,又酸又迂腐,也不知道是哪位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才子写的……想到这里沈括心里突然哽了一下,妙婼喜欢这种?她莫不是喜欢那种苍白忧郁手无缚鸡之力的类型?
      所以,当妙婼推门而进的时候,沈括还在仔细研究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的“弱不禁风苍白消瘦”的气质。
      一段时日不见,他觉得她的肤色又白了几分,像是要跟身上的白裙混为一体,看起来像个飘然的纸人,只有那一头黑发,像是厚重的墨,生生将这种随风欲飞的轻盈给压了下来。她用漆黑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又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床前的凳子上。
      他习惯了她这样的表情,倒也不以为意,不过鉴于此次心情有那么一些的难以言喻,于是他递过去一卷书:“不小心拾到了这个,师父可知是谁掉落的?”
      妙婼淡淡扫了一眼,在扫到书名的时候就不那么淡定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眼神里有些藏不住的波动,于是别开脸:“大概……是阿鹂的吧。”
      沈括“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您的。”
      “怎么会。”妙婼已经恢复了冰山脸,伸手无比镇定地接过那一卷书,“我帮你回去问问阿鹂。”
      沈括点点头:“师父要是喜欢那种文弱书生,那我此时在病中的模样,不知是否符合一二……”
      这种不怕死的调戏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妙婼眼望着别处,嘴里说出了和此情此景全然不符的话:“你若是伤好,便回家吧。”
      沈括的笑容凝在脸上,愣了一瞬才收拾好表情:“为何?”
      “你棋艺太差,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
      这句话真是太残忍,就等于说“你白吃白喝人又生得笨,留在我府上完全就是多余的累赘”,让听者如同被刮了一个大耳光。但沈括毕竟是沈括,其一他的脸皮很厚,其二他被扇了这个耳光以后没有先捂脸质问为什么,而是定定盯着妙婼看,仿佛要把她那苍白如纸的皮肤看出一个洞来——有时候他大概真会这么想,这个纸一样的美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心硬得很,他不知道多希望将她的表面戳出一个洞,看看里头究竟是不是也那么凉。
      “可是徒儿并没有犯错,”他收回眼光,看着窗外,悠悠然道,“师父怎么能把我无缘无故逐出师门。”
      妙婼沉默了一刻,整个人一动不动,满室阳光洒在周身,雪白的裙衫泛出有些刺眼的光亮,如同冰雕。
      “你若不离开,也无妨,”良久,她终于动了动,一双眼睛看着沈括,毫无起伏,“反正我也无法继续授课。”
      不等沈括回答,她站起身向室外走去,待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日光为她勾出一个瘦削的剪影:“过几日有一场棋会,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来看一看。”
      随着木门缓缓合上的声音,还有她淡淡飘来的一句话:“那一日,总归是谢谢你。”
      室门紧闭,隔绝在外的,是室外幽幽桃花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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