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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个故事 ...

  •   只有鲤鱼才能在御前剖杀,故被称为尊贵之鱼。

      有人说,吃鲤鱼羹的时候,不要蓬头乱发。

      《徒然草》中虽然提到过这些,但直至现在,梢和尤加利才深刻感受到这两句话。

      此刻她们正端坐在松鹤楼二楼的包厢中,分别穿着青白橡色和红白橡色的长衫,头发也用丝带束起来,整整齐齐披在肩上。而透过包厢的窗口,能看到周围的包厢里端坐着许多衣饰更为华丽、行走时满堂生辉的女子。

      譬如葡萄色的上衣配红色的褂子,赤色的长衣配蓝印染色的裳,曲尘色的薄衣配青色平纹的裳,更不必说萌黄、苏方、山吹、红梅、薄色、樱色、栀子、深绯、黄栌这些秀丽多姿的颜色了,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这样盯着别人,稍微有点失礼哟。”同坐在一个包厢内的女子善意提醒,看也不看梢和尤加利一眼,径自把目光投向下方、洒满了如碎银般月光的白砂庭院。

      “西川家的后辈…可真不懂得礼数啊。”另一位说话就直白多了。

      梢和尤加利将头垂下,接着宽阔袖口的掩饰,尤加利悄悄握住梢的手,微微偏过脸,做了个“别怕”的嘴形。梢深吸口气,回握住尤加利的手。

      的这些小动作并非没有被身后的侍女发觉,但思忖着她们也翻腾不出大的波浪,变身为侍女的绑架二人组也就没说什么。

      没错,梢和尤加利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

      原本只是像往常那样行走在街上,但下一秒钟两人就眼前一黑,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古风盎然的浴室,作为浴后小憩的房间内缭绕着薰香的气味,从浴室的格窗可以看到远方苍苍郁郁的群山和氤氲的绿雾。

      但现在绝对不是悠闲品味这些的时候——在房间中央,站着一个身披黑底红云长袍的银发男子,正以一副不耐烦的口气向提着梢和尤加利、裹头蒙面的高大男子说:“太慢啦!角都。”

      “需要挑选一下。”

      两个女孩被随手扔在地板上,尤加利咬着牙没有发出痛呼,梢虽然眼泪汪汪,却也学着尤加利的样子不发一言。

      这时她们才依稀闻到薰香的味道下,似乎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尤加利趴在地上转动眼睛,在看到浴室内的情景时,突然眼睛瞪得滚圆——那还氤氲着浓浓水汽的浴池中,向上伸着一只已经僵直的手,指甲上犹带着淡淡的红梅。

      ——他们杀了人。

      这个念头忽然攥住了尤加利的心脏,让她一瞬间无法呼吸。但没等她有任何反应,两件襦袢和长衫就被扔在了她和梢的身上,那个被叫做“飞段”的银发男子凶狠地命令她们穿上衣服。

      ——这是死人的衣服。

      尤加利不禁又看了一眼浴室,梢也已经看到了,眼眶里顿时涌满了泪水。但她们都不敢哭出来,更不敢有半点反抗,哆哆嗦嗦地换上那些漂亮的衣服。水鸟的花纹随着衣服展开了,那鹤的眼珠漆黑,宛若浴池中不瞑目的眼。

      她们颤抖着站在地板上任由那两个人打量。

      “勉强合身。”飞段撇撇嘴评价道。

      角都哼了一声,“你也把你那边处理好。”

      梢和尤加利没看清他究竟做了什么,但突然之间那个高大的男子就变成了一个娇小清秀的侍女,如果不是现在身在险境,她们一定会惊呼出声。随后梢和尤加利就被角都和飞段变身的侍女名为服侍,实际上是押送着送进了包厢。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想要继续杀人吗?

      没有人发觉两个杀人魔已经潜伏在了暗中,死神已经萦绕在所有人的身旁,但在镰刀之下,依然有人喧闹嬉笑,为了扇子和衣裳的花纹搭配而细声争论。

      忽然鼓声响起,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端坐在垫子上的高贵女子们按捺不住地向前看去。

      庭院中,从金色的屏风后,漫步出一位身材修长、样貌丰润的飘逸男子。

      他穿着狩衣,头戴乌帽,表情凛然,挎着仪刀,这样的风采让人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是资季家第十六代传人呢。”

      “曾祖父据说服侍过大名…”

      “能看到这样的独门的‘刀法’,真是太幸运了…”

      所谓资季家的“连环刀法”,是用长料理刀和长筷,摆出资季流的古老刀法阵势分解鲤鱼。

      梢记得春之寮的老师曾提过:鲤鱼是尊贵之鱼,才能在御前剖杀。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有这一系列犹如表演的料理之仪,但没想到在月亮上也会有这样的,说起来,月亮上有大名,却没有天皇呢。

      但很快梢就被资季的动作夺去了心神。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沉重的料理刀和长筷,在他的手中犹如有了生命,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气势而翩翩起舞。雪白的刀光他在手中纵横散乱,却又遵循着某种规律。每一个动作都深具内涵,好像是在看一场舞蹈。

      刀声清脆连绵不绝于耳,刻金透石,如同弹一支调子,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叫人一会儿心提到半空,一会儿又如坠云霄。满座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少动,忽然一声,刚刚还缭乱的刀、筷、手瞬间寂静,形似夫妇岩的大砧板上,鱼肉已经整齐排列,长刀、长筷宛如未动般排在原先的位置,表演完毕的资质向客人露出冷淡而客气的微笑。

      先前斥责过梢和尤加利的女子扇着扇子,目光一直追随着资质的身影隐没在屏风后,她兴奋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菜陆续被端上来。

      “前菜”是醋腌鲤鱼皮、莼菜和柚子签。柚子签是现在黑色漆盒的方形小箱中盛满冰块,然后在冰块中放入玻璃杯,杯中则摆有柚子签。

      “清汤”是豆皮清汤。

      “生鱼片”鲤鱼生鱼片(在因盘中将碎冰做成馒头状后扑上鲤鱼),接着是黑漆高脚盘中的鲤鱼鳍蘸山葵酱油和鲤鱼的寿司卷。

      “八寸”有白山菊一枝、高丽菜、盐烤鲤鱼。

      秋葵荞麦面是用挖空的冰块当作容器,蘸上有柚子清香的酱汁。这道菜洗净了吃鱼时候留在口中的味道。

      饭则是鲤鱼茶泡饭,水果是时下的鲜果,饭后点心则是手工制的和果子配淡茶。

      虽然吃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仪态,但味道绝对已经达到神妙的地步。有那么一会梢和尤加利几乎忘记了身后坐着两个杀人魔。

      ——直到各处包厢接二连三发出短促的惨叫。

      没来得及收走的漆盘被溅上了浓重的血迹,血腥味和饭菜的香味混在一起,一个小时前还在为资季神魂颠倒的女性被割断了脖子,扇子掉落一旁。

      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不到两分钟,整个松鹤楼已经被屠戮殆尽,只剩下梢和尤加利在秽物中瑟瑟发抖。

      “还有两个。”飞段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面目,那把大到出奇的镰刀不断向下滴着血。“顺手杀掉吧。”

      他举起了镰刀。

      “她们不在酬金范围内。”

      “嘎?”飞段瞪着眼睛,以一种看待无价值物品的眼神盯着梢和尤加利。

      “不过你可以考虑把她们当作祭品。”角都一个个割下死者的头颅,封印在卷轴中。尤加利不小心看了一眼,又吐了。

      飞段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邪神大人才不要这样的祭品。”

      他转过身,完全不在意将后背留给两个女孩——事实上他的确不需要在意。

      直到飞段和角都走后十几分钟,梢和尤加利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小心翼翼迈过满屋的尸体。

      “我们的衣服…还有钱包…”梢突然想起来。

      两人又回到之前的浴室,重新换回自己的衣服,才扶着对方手瘫脚软地离开了已成鬼蜮的松鹤楼。
      离开很远的时候,梢和尤加利才敢回头,那座恢宏的建筑依然灯火通明,仿佛仍有笙歌细细传来。从楼下经过的人并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可怖的事,偶尔抬起头时依然是一副艳慕的表情。

      “资季先生…也死了吧?”尤加利擦掉脸上的泪水。

      梢点点头不敢开口,只要开口她一定会再也无法支撑地哭出来。

      她们甚至无法报警,只能趁着茫茫的夜色逃离。

      美味的料理,惊才绝艳的“连环刀法”…今夜之后已成绝响,再也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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