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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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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三点了,房间里开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她的手背上也还打着吊瓶,转了转头,原来是自己的房间。
侧着身子小心拔了手上的针,下床的时候,腿上有刺痛传来,撩了裙摆借着灯光看去,果然都是当时玻璃渣子扎破皮肉的伤,时念又抬了抬两手臂,手臂上也全是……
房间昏暗,时念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洗手间,脸上的伤倒不像手臂和腿上的那么多,只是一侧脸的伤要深一点,应该是当时晕过去的时候那侧脸压在玻璃渣上弄的。手指拂过那些伤,破了相的皮囊原来这般丑陋,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起码命是捡回来了。
水龙头上的水哗哗流着,房间空空荡荡的,时念心里的话就像是被放了出来,一个劲的回响在耳边,“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可这能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是不争气的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自己亲身体验的痛,怎么会没有关系!隐忍着哭,哭到哽咽的时候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也停不下来。时念想就哭这一回,哭完了事情就过去了……
而此刻,客厅里也坐着一个心里酸涩难耐的人。
辛绍白有些失眠,不想处理蔷联会的事又看不进书,便下楼来找酒喝,喝着喝着就忘了时间,没有醉也没觉得想睡,于是便在一个转头的瞬间里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她,客厅了也只亮了一盏灯,辛绍白坐在灯光下,时念陷在阴影里,一时间像是有人把一个时空隔成了两个世界,一个亮得刺人,一个暗得绝望。
时念说她有些饿了,辛绍白便给她下了碗面吃,辛绍白想给她更好,至少是更营养的东西,可是他待在厨房里就像走进了一个盘丝洞,被千万条线捆住了手脚。
两人面对面坐着,时念很乖巧的坐在饭桌上小口小口的吃面,刚开始实在饿吃得急了,牵着脸上一些还未结痂的伤有些疼,但是可以忍受,疼痛而已,谁没有受过。
辛绍白看着对面的安静的她,突然有一点点陌生。这几天他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倒是灌了很多酒,现在胃里有点难受,可还是没什么胃口,他猜不准对面的人心里想什么,自己心里也有些怕她怨他。遇上这样的事,没几个人承受得住,更何况是她这样从小孤单着的人,更何况他明明几天前才告诉她,不管怎样我会保护你……他辛绍白有生以来第一次食言,并且食言的如此彻底,那么,他说过的话,到底算什么?
时念把面吃光,又端了碗喝汤,手心也有很多伤口,喝着汤的时候不小心抖了抖,赶紧放下。辛绍白在负疚之余,心疼如藤蔓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疯长。
“还饿吗?要不要我再去煮一碗?”
“不用不用,吃太饱等会儿睡下会不舒服。”
于是两个人便没有话讲了,他喝着红酒,她时不时低下头就着碗口,稍微抬一抬碗,一点一点喝汤。
外面起了风,从窗户里望出去远端的天空有闪电划下,但雷声还不能传到这里,待会儿恐怕就有一场雷雨了。
辛绍白起身去关了窗户,又把窗帘放下,走到时念身边说:“我送你上楼睡觉吧。”
说着便弯下腰一手往时念腿弯处去,想横抱起她,他还记得她下楼时候的那副皱着小眉头,忍着痛的样子。
时念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拒绝:“不不不用,我还想坐一会儿,我还不困。”但还想再坐一会却不见得是真话。
于是辛绍白明白了,坐回她对面,问她:“你有话跟我说?”
时念点了点头,低着头看手指玩着裙上的绣花。
“好,你说我听着。”
她却还是把玩着裙上的绣花,手指小小的动作着,一个不小心扯出了线头,于是那朵花就在裙上消失了,留下大大小小的针孔,有些难看。
辛绍白耐心等着她讲话。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他们在客厅里已经能隐约听到一些雷声了,时念的声音才细细传出,如蚊呐一般:“我是想问问,丁爸和丁妈下葬了吗?”
辛绍白听得很清楚,一瞬间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便隐隐有些发白了,但口气还是如往常一般:“还没有,他们的尸首还在警局,因为还没有亲人来认领……”
“是的是的,丁爸丁妈在这边没有亲人,他们也没有孩子,”时念突然急着打断辛绍白的话,讲了一半却又抿了抿嘴,有些踟蹰,“那我……能不能……”
她的话终究没有讲完,但是辛绍白懂她的意思,这是个善良的人,但却是自己带给她负累。
“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时念不说话,很久,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辛绍白感觉胸口有点闷,连着灌了两口红酒,喉结上上下下滚动了好几回,提出要求:“你现在身体还没好,我会派人去认领尸体,办妥所有事情,下葬的时候你再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好吗?”
时念听着微微抬起她一直低垂着的脑袋,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外头真的下起了雨,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闷响的雷声就在头顶响起,时念推开椅子站起来,走了几步发现忘记跟辛绍白道晚安,于是转过头来对辛绍白笑笑,说:“哥,我上楼睡觉了。”
放了酒杯走过来,辛绍白把时念抱起来,“我送你回去。”于是她乖乖巧巧窝在他的怀里。
到了门口,辛绍白把时念放下,伸手理了理时念的头发:“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觉得为难。”辛绍白说得很认真,脸上有着成熟男人的坚定神采。
时念有些脸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辛绍白抱她上楼,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只是以前也抱过,可今天觉得特别别扭。于是点了点头,匆匆关门,门在关上的一刹,她听见辛绍白轻轻地讲了句:“对不起。”
时念在门后一下子掉下泪来,不用对不起,一切都不关你的事,只是命里有时终须有……
丁爸丁妈下葬已经在一个礼拜后了,那天上午是辛宅的司机John送时念到墓园的,时念一个人捧着两个骨灰盒,有点重,走走停停,很久才到墓位。
到的时候已经有墓园的工作人员在帮忙了,时念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等了累了,就拿了几张纸巾扯开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上去,自己在一旁坐下休息。身后多了三个保镖,黑衣黑裤黑墨镜,天下的保镖都很没有创意。时念原本好意让他们去择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她不会乱走的,结果可想而知,保镖们表示身为保镖不怕苦不怕累更加不怕晒。
入葬的事情有工作人员帮忙很顺利,但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礼节上的东西自然是没有的,看着旁边的墓碑旁总有一束两束鲜花,时念不得已,往墓园的后山走了走。后山的花区有人料理,花开得很好,时念跟看管的人说了说,那人就同意了。
采了几朵向日葵,又扯了自己头上的辫线困住,在往回走的路上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夹在耳朵上,心里一下子开心了,笑了笑,眼泪差点掉下来。
放了花之后又站了很久,有时候站累了就蹲一会,或者小心翼翼地靠着墓碑坐一会,她没有什么话好说,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就想起好像才两个月前,她也曾陪着某人站在墓前,从晴天站到下雨,那时那人的心情她不明白,只觉得站的好累又好冤,现在轮到自己了,突然就知道了当时那个人的心情,那样的心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能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能不离开就永远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