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清化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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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清化访情
清化寺在扬州城东不远之处，下了马车，抬眼望去，浮烟袅袅，这里的确是香火不断。有了商公子神话般高中状元的传说，来这里祈求平安福祉的人便络绎不绝。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飘飘然然进入她的耳中。
“快点告诉我，刚刚求的是什么签嘛！快点啦！”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柔媚中带着一丝倔强，清灵中却不失一点泼辣。
余暮芸心下大喜，刚想回头，叫住那个人却一瞬间愣住了，只见身后不远处，一袭冰蓝色长裙的女子，满面含嗔，双目留情。罗带因腰缓，金簪逐鬓斜，微微泛红的面颊上盈满了幸福，她纤细的腰肢正歪在一个人的怀里。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样一个清冷自若的声音，含着淡淡的宠溺，他望着怀里的那个人，笑得也很淡，淡到几乎看不见。
“不行！我先说，妾身为王爷求了三个愿望，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你啊……”
郕王握住那只纤细的玉手，阳光下那十指交叠处，仿若融化了的冰雪，带着融进嘴里的甜腻。
那个女子在郕王怀里笑得如同绝世的童子面山茶花，红硕如婴孩的面颊，楚楚可怜，美艳动人。
余暮芸平复着自己不可思议的心绪以及快要错乱的神经，她躲在那株千年柏树之后，咬着自己的手心，她能说什么呢？
这个女子是个绝对的美人坯子，她叫惜儿。
惜儿是杭州城最清雅的青楼“觅缘堂”的第一名妓，也是余暮芸在杭州城里最亲近的人，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她从来都不相信，如今却真实到让她无力承受。
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她怔怔地站在古树之下，松柏的针叶刺在脸颊上有些微微发疼，仿佛站在寒风凛冽之中冻得龟裂的痛感。
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羡慕”，即使是当年行乞街头风餐露宿，她也不曾羡慕腰缠万贯的富商老爷，而如今她却着实羡慕眼前惜儿那种来之不易的幸福。
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令郕王逃婚成为笑谈的人便是眼前的惜儿。
惜儿是她的恩人，如果没有她也许自己早已饿死街头。走在石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禅音空灵，香烟弥漫，思绪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又回到了沉香镇那一条窄巷。
十年前江西沉香镇的那条窄巷是乞丐的集散地，老鼠的安乐窝。
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流着鼻涕啃着半个坚硬如石的馒头，另一半在比她高大有力的“流浪霸王”手中。
这个流浪儿便是她——余暮芸。
然而转过这条窄巷便是烟柳繁华，流水细腰，软玉温香盈满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体会得不能再深了。
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腐烂的剩菜酒水被那“流浪霸王”以及他的小分队抢走。余暮芸饿着肚子，抿着干裂的嘴唇，向街角处那个生的水灵的女孩走去，似乎每走一步她就有可能倒下，然后——被抛尸荒野。她从来不肯开口向别人要东西，也不肯向那强势的“流浪霸王街头团”低头，甚至从来没有一个概念，自己与他们不同——她是女孩啊！
可如果她是女孩，她也许就该在转角处的脂粉杏林里挂个名。不，连那里她也不够资格，因为她——丑！
“丑八怪，丑八怪，生来没人要，死了被狗咬。丑八怪，丑八怪，来生变成一头大笨猪！”
身后是那些流浪霸王们恶劣的歌谣，余暮芸可以选择不听，但是她不能否认她丑这个事实。
余暮芸被不远处巷口传来的那首壮阔而苍劲的曲子打动，那好像是一首古怪的歌谣，名字叫做《烧饼歌》，听着越发觉得自己饿得快要死了。
走得近了只听得几句曲辞，仍记忆犹新。
“失算功臣不敢谏，生灵遮掩主惊魂。国压瑞云七载长，胡人不敢害贤良。相送金龙复故旧，云开边日照边疆。”
听着那曲辞，她气若游丝，“请给我一个包子……我饿……”
“什么？”
在街角处跟着爷爷卖唱的惜儿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余暮芸，彼时她正听爷爷唱着那首古怪的歌谣，如同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包子……”
余暮芸第一次怯怯地伸出手来向人要东西，似乎是觉得惜儿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
惜儿皱皱眉头，从爷爷怀里掏出一个尚是温热的包子，塞到她手里。
“拿去吧。”
余暮芸道了声谢，她的双眼含着喜悦的泪水，就这样啪啦啪啦砸落下来，她在心里默默地许下承诺，将来她一定要还这个包子所欠下的——人情。
她拼命咧开干裂的嘴角，牙齿打着哆嗦，而那凝着污血的下唇刚要触到白净的包子皮，“啪——”地一声便被打在了地上。
“老三，快！”
跟着“流浪霸王”的指挥，一群流浪汉一哄而上，将那包子四分五裂去了。“流浪霸王”捧腹大笑，继续骂唱着，好在惜儿爷爷唱曲的声音洪亮，压住了那刺耳的流浪歌谣，不然余暮芸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气绝。
“你陪我……包子……”
余暮芸痴痴地念着这几个字，如同梦中呓语，眼中隐隐燃起了一团烛火，像吐着信的火蛇。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上去一口咬在那“流浪霸王”的肩头。
鲜血正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一滴一滴，血滴的声音如同她的心跳一般。
“奶奶的！你个丑八怪！”
“流浪霸王”拎起余暮芸瘦弱的身躯，像丢一团破布，一把将她扔向墙边，她的背紧贴着土墙，被撞得一口吐出鲜血，身子骨几乎散架，即将化为灰烬。那样血肉模糊的样子更加丑陋，连“流浪霸王”都懒得再看上一眼。
他捂着肩头流血的地方，又吐了口吐沫，骂了几句，叫着弟兄大摇大摆地走了。
余暮芸那时恨自己，恨自己长得丑，恨自己太懦弱，很恨很恨！
她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生她而不能养她，为什么要弃她一人于世间。
坐到黄昏十分，她困了，准备接受人之将死这个事实。
蜻蜓点水，温风迷醉，杨柳被镀上金光。
窄巷里突然有了一阵阵骚动，一个高大的少年将她一把抱起来，她微微感觉这人的怀抱应该很温暖，可明明将脸贴在他胸口，却有种说不出的距离，但好在他的身上有一股淡雅却馥郁的馨香，惹人迷醉。
那是丁香花的香味，来自遥远的天国……
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哦！不对，他一定是神仙，她死了，然后上了天，见了神仙！
余暮芸被这个念头弄得很开心，好像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刘伯，走吧。”
她感觉自己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一点也不颠簸，只觉得有一种痒痒的触感浮上她的面颊，她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没有睁眼，以为是在接受神仙的爱抚。
之后的事情待余暮芸清醒后，来了个天翻地覆。没有天宫，没有神仙，她还活着，只是换了一种身份！
她被带到了一个叫做“抱绿渔庄”的园子，豪华堪比她想象中的天宫，而她的脸被全部包扎了起来，像个十足的怪物。但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少年，有点沉闷冷漠，只沉着脸说了一句话。
“我会医好你的脸。”
余暮芸不信，可过了几个月，她摘下纱布，铜镜中，那甜美的女孩是谁？她指着镜子有些不敢相信。
“好了。”
他淡道，迟疑了一下：“我叫御焉，日后你应改口唤我师父了。”
“为什么？”
“就当答谢吧，我医好了你的脸。”
御焉仍旧沉着一张脸。
余暮芸撇了下嘴，与生俱来的倔强让她不能轻易感激突如其来的施舍。
她敲着脑袋白了他一眼，“还蛮不划算的！给了我一张美人脸就想让我跟着你混？”
眼见御焉的脸一下子绿的跟□□的后背一样，余暮芸终于有了些许平衡，心满意足似的，咧出一个最甜的微笑：“师父！”
再这之后，她便这么叫了十年，也因此被赐了一个上古神剑的名字——“承影”，传习了武功，成为了抱绿渔庄秘密豢养的刺客，但也杀了不少人，即使她是不愿的。
惜儿是她最危难时帮助过她的人，直到后来她们惊喜地重逢在杭州，爷爷死后，惜儿被卖到“觅缘堂”也是小有名气，为念多年友情她们互换信物，她赠与惜儿一只金铃，惜儿回她一枚香囊。
遥想当年常扮作男子逛青楼帮惜儿解围，那时惜儿还常慨叹自己红颜薄命、身陷泥淖，可如今她终究是寻得了自己的一世繁华。
惜儿飞上高枝，自己仍度日如年，而师父却再也回不来了，不过一瞬间，却觉得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思绪在那些凌乱的场景中穿梭着，如一道强光，忽而折射出刚刚那一幕，那满眼幸福的女子，正望着她笑。
余暮芸瞬间睁开双眼，只见文殊菩萨慈悲的面容，拈花微笑，泰然自若。这时她才发现手中的三支香竟已燃尽一半，香气熏得她直想流泪，香灰洒在衣裙上如何也拭不干净，余暮芸赶紧将那香插进眼前的三足莲花灰陶香炉中，双掌合十。
“菩萨请保佑师父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祝福惜儿一生幸福，愿自己能早日完成任务。”
她在心间默念着，只是在想菩萨估计不会保佑一个双手沾满鲜血，还要继续行凶的人吧。
果然，她听见一个声音，带着一点点戏谑的味道在身后响起。
“喂！你求的也太长时间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清化访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