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祸国》暗夜珍珠

3、（二）再见

　　有了刘欣那五两，小妹的病得到医治，约一年后，小妹终于完全康复。一年以来，我每晚摸着胸前那块玉，总会想起那个帮过我的少年。

　　好想再见他一面。

　　这年正月春，大赦天下，改元绥和。

　　二月，我见已经过完年，小妹的病又好了，于是决定向爹讲明一切。那一夜，我趁弟妹都已入睡，缓步走到爹的房间外。

　　“爹，我有事与你相谈。”我在门外等候。

　　他从房门走出来，“贤儿，这么晚有什么事要跟爹商量？”

　　我组织着语言，“爹，以前小妹得病，治病的钱是一位恩人给的。现在小妹已经痊愈，我要去报答那位恩人，那位恩人说，他是定陶人，所以，我想去定陶。”

　　“定陶？好远的地方啊！”他惊叹道。

　　“再远的地方，我也要去！”我一定要向那个人报恩。

　　“嗯，”他点点头，“那位恩人叫什么？”

　　我语气很平和，“他说他叫做刘欣。”

　　“什什什……什么？”他惊讶得张开嘴巴，“他真的叫刘欣？”

　　“是啊。”我不解他为何吃惊。

　　“贤儿，”他叹了一囗气，“你究竟知不知道刘欣是谁？”

　　“不知道。”那个纯净的少年看上去应是有钱人家，他是什么大人物吗？

　　他没好气地回道：“他正是陛下刚立的皇太子！”

　　“太子？”我不禁感到惊奇。“他不是定陶的吗？”

　　“他是定陶王，去年入朝，后来返回封国，因为陛下至今膝下仍然无子，所以立弟弟的儿子为太子！”

　　原来当时那个仿如天上仙卿的少年，竟是一国储君！

　　“啊，”他思索到了什么，“这反而好办了。陛下刚刚下令召太子入京，正好需要良家子孙任职舍人，轮流为太子宿卫。太子舍人并无员额，我可以帮你成为太子舍人。”

　　“那就太好了，”我笑道，“我不用爬山涉水去定陶了。”

　　没多久后，我准备入太子宫成为太子的属官——太子舍人。临行前的一夜，我跟家人吃过饭后，回房收拾行装，宽信突然走到我面前哭了。

　　“哥哥！”宽信将我紧紧搂住，“其实……我喜欢你。”

　　一时之间，我呆住了。喜欢我？宽信喜欢我？那个跟我一起玩耍一起成长的弟弟喜欢我？

　　他的眼里，是浓浓的情意，是满满的不舍，是深深的离愁，是点点的期待。我现在才惊觉，在与他相处的时间，这种眼神，我不只一次在他的眼中见过。

　　他的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这一刻，我实在无法像平时那样拍他的头，轻轻松松地拿他开玩笑。只因我知道，宽信不会拿这些来开玩笑，他很认真，很认真地等着我的答复。

　　我清楚，我对他的感情，是亲情，是兄弟的手足之情，但不是爱情，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喜欢。

　　“对不起……”我离开他的怀抱，“宽信，我只把你当弟弟看待。”

　　他也故意离我一段距离。

　　“我就知道是这样。只要你幸福，我也就满足了。”说完，他立刻逃了出去。

　　我不愿多想，希望他快快忘了就好。然后我睡下了，睡得很不好，天一亮我就起程。

　　太子宫。

　　这里就是当朝皇太子居住的宫殿，金碧辉煌，红墙绿瓦，多么迷人。世人一旦踏进这个地方，不知会有几多身不由己，几多爱恨情仇？

　　然而，我来不为彰显自我，不为权势名利。我只为报恩，只为当年，那个名叫刘欣的少年。

　　从我来到太子宫那天起，我与一众舍人被安排轮流在太子宫宿卫，以防有人伤害太子。

　　之后，那夜，轮到我守卫。我在门外，遇到了皇太子。

　　果真是刘欣，是当年那救过小妹的少年！

　　再见他，他长高了，头发梳得整齐，与初见那时相比，少一分清纯，多一分俊美，那繁重的一身太子冠服，减弱了属于神仙飘逸的气质，增加了属于君王摄人的霸气。

　　我再次在他面前跪下。这次，不为哀求，而为他太子的身份。

　　少顷，他再次扶我起来。

　　我细心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水灵的眼睛里流溢出感动，他好像认得我是谁。

　　我从颈上拿出一年来不曾离过身的那块玉，双手递给他，抬头看着他道：“太子殿下，是我啊，恩公记得我吗？”

　　他接过玉块，微笑。

　　“自是记得。”

　　“谢谢殿下当年帮过我。”不顾别人在场，我直接说出心底话，“从今以后，我会向殿下报当年之恩。”

　　“好。”

　　和那时一样，又是一个“好”字。

　　“你叫什么？”

　　说起来，他的确不知道我叫什么。

　　“董贤。”

　　“多大？”

　　“今年十六。”

　　“将来你可否为我所用？”

　　如今外戚得势，我明白，他说的“将来” 是指继承大统之后。

　　“当然。”

　　“读过书吗？”

　　“读过一点。”

　　他在案上放下玉块，然后拿起一本书交到我手上，“来，坐在我身边，陪我读书。成为太子之后，我几乎都在读治国的书。”

　　“遵命。”我坐在他身边的位子，陪他一起读书。

　　他专注地读着手里的书本，好像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似的。清澄的眼神，只投放在书页上。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

　　我也学着他，阅读书本，这是儒家经典《春秋》，我以前略读过一点点。就这样读着读了很久，我觉得有点饿，抬头一看，他还专心一致在读着书。

　　人家太子都没喊饿，我能喊什么饿呢？

　　更重要的是，他专心看书的样子很美，就像一块天然的碧玉，波澜不惊，面不改色，令人不忍去打扰。

　　这样饿着饿着就困了，我不自觉地开始低着头，轻轻闭目。

　　“嗯？你怎么了啊？”一把温柔带着笑的声音传来。

　　一睁开眼，刘欣已经放下书本看着我，他含笑的双眼煞是好看。无可否认，他甜美的声线真的很悦耳。

　　“没事……有点饿，请殿下恕罪。”

　　他随手捡来一个包子递给我，“吃吧。”

　　“谢谢殿下。”我接过包子，看上去香软可口。咬开包子，里面是青绿的素菜，只渗杂了少量肉。

　　“殿下不爱吃荤？”

　　“我吃荤菜不多，奉行节俭的话就要少吃昂贵的荤菜。而且，吃着这些荤菜，就好像听到畜生的哀哭，心里觉着难受。”

　　真是难以置信，一般皇族都会经常吃山珍海味吧。不过，这包子虽然菜多肉少，倒还蛮好吃的。

　　我经常陪他读书，聪明的我很快地学会了许多治国的知识，每当我不懂，他就会耐心指教我，有时还会跟我讨论治国之道。

　　他告诉过我许多关于他的趣事，我也会跟他交流在乡下云阳的所见所闻，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