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前度）》萧雪鱼11

8、第七章 爸爸

　　“妈妈！”阿奇扭过小脑袋往后看，惊讶地叫道，“街尾有辆车撞到栏杆了！”
　　王又曾刹住车，解脱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下去。
　　相距足有数十米，她又有点近视，远远地望到那是一辆SUV，看不清什么牌子。只能说绝不是日本车，因为它结结实实地把路边的一截栏杆撞飞了出去，自己却只是蹭破点漆，凹进去一个小坑。
　　王又曾开车很小心，上路几年连最小的擦撞都没遇到过，这也造成了她没办法判定车祸的严重程度。她犹豫了一下，车看着没问题，车里的人应该也没事吧？
　　她不太放心地站在原地等着，没过多久，那辆SUV两边的车门都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察看车头和栏杆的受损程度。
　　这是条安静的小街，大半都属于阿奇就读那所小学，剩下的部分也被开辟成了社区花园，所以车祸发出的声响虽大，却也没有引起围观。仅有几位在花园里练功的老头儿老太太探头瞧了几眼。
　　王又曾见那辆SUV里的人没事，其中一个男人甚至掏出电话，大约是要打给交警和保险公司。她又看了眼，便转身想回到自己车上。
　　也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朝她的方向转过来，忽然浑身一震。
　　他动作的幅度有点大，像是恐惧又仿佛震惊，王又曾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没发觉后方有什么古怪。
　　总不能是觉得她古怪吧？王又曾一笑，觉得自己这种第一时间停车准备救人的行为或许是挺古怪的。
　　她掩饰地低头瞄了眼腕表，那也是她的设计：透明的表壳，白色和浅灰色各占一半的表盘，搭配浅灰色的表带，灵感来自沙漏。非常简单的设计，却是那个牌子男女款同时卖得最好的腕表，老板大喜之下赠了她一对。
　　时间还真不早了，阿奇在长身体的关键时刻，王又曾早就定好了规定，必须确保他饮食规律，每天晚上六点前进餐。
　　她立刻把其它事情都抛到一边，匆匆回到车上，轻声向阿奇道歉，然后驾驶着那辆小小的福克斯拐出斜街，汇入傍晚归家的车流中。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人一直看着她——
　　黎简看着她。
　　===
　　只是一眼，黎简就认出了她。
　　奇怪，他想着，这个人曾在他生活里消失了十年，他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为什么一回到中国，她就像某种本地特产的流感病毒，无所不在，不可免疫？
　　“Jan，”Albert打完电话，见他一动不动地望向街头，也跟着瞅了几眼，没发觉有什么值得看的。“Jan，你在看什么？没事吧？”
　　黎简突然感觉愤怒，他极少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就像是接驳出错的线路，在井然有序间陡地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他那颗飞速运转的大脑也似乎因这种稀有的情绪变化而出现当机反应，在他来不及控制之前，嘴巴已经自己动起来。
　　“帮我查一个人。”
　　Albert愣了愣，旋即露出他标志性的狡猾笑容：“条件交换吗？放心，我欠你的情，就算上天入地也帮你把人找出来。”
　　“不用你上天入地。”黎简不适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抑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恚怒，冷冷地道：“她就在北京。”
　　“OKOK，”Albert举手投降，“是中国人？叫什么名字？”
　　黎简直接无视了他第一个问题，顿了顿，低声地，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迷惘，时隔十年再度念出她的名字。
　　“王又曾。”
　　===
　　王又曾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奇从他的编程书里抬起头来，他现在用的是王又曾的IPAD，担忧地看着她。
　　“只是感冒，阿奇。”王又曾翻个白眼，一边系围裙一边逃向厨房。
　　“你不能肯定！”阿奇一骨碌爬起来追上去，用他软软的童音念念有词：“人们有三种原因打喷嚏。当他们感冒时盯喷嚏；在患有过敏性鼻炎、血管收缩性鼻炎或花粉症时也打喷嚏；第三种最常见的打喷嚏的原因是非过敏性鼻炎，为嗜曙红细胞增多性鼻炎，或叫NARES。患者有慢性鼻炎症状，但对各种过敏原的反应都非阳胜。且是一种未知的原因，他们的肌体好像释放组胺而产生打喷嚏之类的过敏症状……妈妈你真的不是因为过敏吗？”
　　“……”王又曾把冰箱里早就做好的菜一盘盘地端出来，撕掉保鲜膜，放进微波炉里，无奈地看向杵在厨房门口的小盆友。“你百度还是Google的？”
　　“都有。”阿奇老实地答道，仰头拿大大的黑眼睛看着她，不放弃地问：“妈妈你还没回答我，你过敏吗？还是有鼻炎？”
　　王又曾叹口气，蹲下来平视他：“我没有过敏史，不排除将来对某些东西过敏，但起码现在没有。我也没有鼻炎，任何性质的都没有。我敢肯定自己非常非常健康。”
　　阿奇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伸出短短的小指头抵住她的鼻尖：“说谎！你今年都没有体检！”
　　“阿奇，”王又曾头疼地向后退了点，避开那只手指头，其实她牙痒痒地很想咬一口，“不用每次有点头疼脑热就赶我上医院吧，就算不体检，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也知道。”
　　“你又不是医生。”阿奇反驳，小指头又抵上她的鼻尖，“你说了不算的。”
　　“阿奇！”王又曾恼羞成怒，张口轻轻地咬住那截短短圆圆的指头，她不敢咬狠了，牙齿轻轻一碰便松开，起身到橱柜前拿出碗碟，“你放心，妈妈不会死的。”
　　她笑了笑，拉开停下来的微波炉，将热好的饭菜取出来。
　　阿奇面无表情地缩回那根被咬过的手指头，看了眼上面疑似亮晶晶的口水，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又说谎。”他很大人样地哼着，转身走出厨房，“人都是会死的，你又不是妖怪。”
　　“咦？”王又曾戴好隔热手套，端着饭菜跟在他后面，笑道：“你不是唯科学论吗？怎么也信妖怪？”
　　阿奇噎了一下，王又曾笑眯眯地接着道：“对哦，我还忘了，你的偶像还是孙悟空。小天才，孙悟空又是哪里科学了？”
　　“他是外星人！”阿奇迈着小短腿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挪到沙发上，一面不忘回嘴。
　　“塞亚人？”王又曾努力憋住笑，“还是超级塞亚人？”
　　“都不是。”阿奇严肃地道：“你不要再看那些漫画了，影响智力发育。”
　　这小孩儿！王又曾没好气地拧一把他的脸颊：“吃饭吧你，吃不饱才影响智力发育。”
　　晚饭是青椒肉丝和丝瓜汤，还有一道蕃茄炒蛋。王又曾见阿奇开始乖乖扒饭，满意地点点头，脱掉隔热手套，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正好是新闻台，画面还没显现，先传出播报员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江南省江阳市南河区人民法院今日对郑海方涉黑案进行一审宣判。被告人郑海方因犯组织、领导□□性质组织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10万元。法院还以参加□□性质组织罪、赌博罪等，判处其他49人刑罚……”
　　王又曾怔怔地看着亮起来的电视屏幕，记者手持话筒站在南河区人民法院门外，旁边是一帮示威群众，举着“无罪释放郑海方”、“法律是国家最后的底线”、“法官也要讲法，违法的判决坚决不能执行”之类的标语，背景里还有无数带着台标的新闻车和到处抓人采访的记者。
　　“曹律师，”新闻台的记者拦住一名疾步走出法院的年轻律师，将话筒热切地凑到他嘴边，“你坚持做无罪辩护，法庭最终认定郑海方罪名成立，你对这样的判决结果有什么看法？”
　　“看法？”那年轻律师穿着一身平整服贴的西服，戴了一副无框眼镜，英俊的脸孔上似乎永远带着淡淡的嘲讽之色。
　　他笑了笑，笑意让嘲讽之色愈加明显，冷冷地道：“摧毁一个国家的法律，先从摧毁律师对法律的信仰开始。”
　　画面切换回演播室，显然播音员也被前方记者和采访对象的大胆惊到了，表情不太自然地圆了两句场，才接着播报下条新闻。
　　王又曾已经没有再往下看的欲望，她呼出口气，回头看向阿奇，小盆友也正仰着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嘴里还包着饭，涨得脸颊两边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花鼠。
　　“阿奇，好消息。”王又曾试着微笑了一下，“你爸爸要回来了。”